伊路米被一件事難住了——該如何擁抱一個還沒自己胸口高的小女孩呢？

“呼……”

即時就明了到現狀的祈憶無奈地微笑著輕嘆了一口氣，隨即把手上用途多樣、平日裏幾乎沒離過手的特制小花傘丟到一邊，深吸一口氣後主動收起念維持絕的狀態、才輕緩地抱住杵在她面前的伊路米，埋首在他厚實的腹部，然後就一動不動的了。——其實祈憶也可以跳起來掛在伊路米的脖子上，可那樣太過孩子氣，不符合她的趣味。而且……

伊路米有點無措，全身僵硬了一瞬才一手扶上少女消瘦的肩膀、另一手則搭上她的頭頂。被人緊緊抱住的感覺……怎麽說呢，他並不討厭。同時，他有點疑惑——祈憶真的是這種會在人前露出毫無防備一面的人嗎？現在的她看起來好脆弱，他隨手就能捏爆她的頭。

【莫非她早已料到我不會對她下手？】

【……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她抱著我能有什麽感覺？】

【……】

伊路米的思緒飄得有點遠，以至於他覺察到危險時，祈憶口中吐出的念彈已穿過他的腹部；當他反應過來用念止血的同時第一個動作竟不是就手抓住近在咫尺的祈憶、而是馬上抽身後退。

捂腹站定，伊路米就見仍站在原地的祈憶笑得詭異。

“真是‘了不起’的自我保護機制，要不然我剛才就算不死也會挺慘的吧。”止不住笑意的祈憶聲音呈上揚聲調，其臉上過於明顯的嘲諷神色讓她原本素養不錯的大小姐形象有點崩壞，“不過，我也有手下留情哦，不然你現在不可能還站得起來。”

“為什麽？”伊路米的面癱臉難得地有點扭曲起來，“你為什麽要騙我？”

“哦呀，我可沒有騙你哦，我是真的想知道被你抱著是什麽感覺，而且我已經得到答案了——你這家夥真是性格扭曲到讓靠近你的我都覺得別扭，所以往後你最好離我遠點。當然，想知道被你抱的感覺只是順便，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你的肚子開個洞，為了出姐姐之前因為你差點被人破腹而死的這口惡氣。好了，我現在氣消了，合作繼續，你要是覺得心情不爽我也可以讓你在我的腹部戳個洞，這樣我們就兩清了。”

“……”伊路米楞住，想起祈夢那一晚的慘狀，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餵，你沒事吧？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見伊路米半天沒反應，祈憶難得顯露關心地問。

伊路米心情覆雜地盯著祈憶好一會，並非不了解祈憶心情的他終是頷了頷首、神色如常地說道：“如果你幫我叫車和支付住院的醫藥費，我們往後就互相既往不咎吧。”

祈憶很爽快地答應了，打電話叫來車並把一張□□交給伊路米，再留下一句話就笑著離開了。

她說：“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繼續保留那個所謂的‘自我保護’機制，終有一天你會自取滅亡的。”

對於祈憶的話伊路米初時覺得挺有道理，但深想一下又覺得那不過是句狂言——祈憶是很厲害，但她這次既然放過了他，那他就不會給她第二次威脅自己的機會。到時，他會通過交給她的那兩個人了解她，然後找出她除了祈夢之外的弱點，往後她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在那以後，伊路米頗費了一番心思去找人，找到後還花了兩天時間對那兩人做了“思想工作”，這才把人交給祈憶。然而半個月不到，那兩個人雖然還會向他報告祈憶的近況和行動模式，但問及祈憶的弱點是什麽時，兩人居然都言之鑿鑿地說她除了“祈夢”之外沒別的弱點。而且他問什麽他們就答什麽，絕不會多說一句。

伊路米總覺得那兩個人的話已經不可信了，但祈憶既然沒來找他的麻煩，他當然不可能去見她自找麻煩，況且他還要忙著賺錢呢。可百忙之中，伊路米還是聽完了那個自稱是祈憶的戀人兼左右手、職責是時刻跟蹤祈夢的少年陳述完祈夢在獵人考試中的表現，以及考完試後祈夢倒下、被同場考試的醫生考生診斷為“心力衰竭”、已命不久矣的事。

“……事情就是這樣，不管祈夢就這樣死掉還是變成怪物醒來，祈憶都會失去她最愛的人，我不敢告訴她真相，所以來找身為她們哥哥的你看有沒有什麽辦法騙過她……”

“不可能的。”伊路米沈下臉盯著眼前同樣可以稱之為怪物的存在，“你來見我的事她現在肯定已經知道了。重要的事祈憶都會命令兩個人去做，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即使其中一個違背她的命令擅離職守，另一個也會繼續任務，而且她有辦法讓其中一個絕對無法違背她的命令。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否對你有感情，你對自己的能力有多自信，但在你做出違背她命令之事的現在，我勸你還是盡早逃跑或到她面前坦白一切比較好。”

“你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是說她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嗎？”少年俊氣的面容即時糾結起來，目光閃爍不定的他快速思考著什麽，須臾後似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瞪大雙眼瞳孔緊縮的他整張臉竟抽筋似的猙獰起來：“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過是個十三歲不到的小女孩，我不可能沒註意她在騙我！不可能的！不可能……”

見那人慢慢失去一個少年該有的體態，變成老年人一般的佝僂形態，並一會抱頭、一會抓臉的神經病模樣，就是忍耐力超人的伊路米也不禁微皺起眉頭來——

反正祈憶之後肯定會為我沒及時通知她這人來了他這裏而生氣，既然是個看著就讓人產生生理性厭惡的家夥，不如在她過來前，替她殺了他吧。

可是，伊路米剛想動手，他就覺察到了祈憶的到來。

一擡頭就看見撐著傘、穿著深紫色連衣裙和同色南瓜褲及長襪的少女緩緩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沒錯，連空氣都能操縱的祈憶別說是飄，就連飛都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她來的時機也太巧了。

伊路米明智地選擇靜觀其變。

“祈憶，你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我，一直都在利用我嗎？”“佝僂老人”率先反應過來，迅速恢覆少年模樣的他迫不及待地詢問落身在不遠處祈憶。

“我喜歡你哦，但僅僅是喜歡而已，因為你是個有趣的人；至於利用……我不否認，但這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既然我救助過你，你也幫了我不少，那我們現在算是兩不拖欠了，你要是不願意繼續幫我，就離開吧。”祈憶的語氣十分冷淡，面無表情的能看出她現在的心情其實非常不好。

“怎麽這樣？我到底哪裏不夠好？我該怎麽做你才願意當我的女朋友？我……”

“閉嘴！”祈憶的臉色瞬間陰沈了下來，“你真當自己還是個孩子？百年不老的小少年？就算你從來沒愛過女人也是個被男人愛過的人，少說也該明白愛從來都不是等價的吧？憑什麽你愛我我就得愛你？況且，卑微的你身上有什麽是值得我愛的嗎？”

“卑…微？”

“沒錯，為求不死什麽都願意做，並不惜為此作繭自縛，固步自封，明知道自己不會死被人追殺時還是忍不住求助於一個小女孩……死有那麽可怕嗎？就因為你不敢直視死亡，一直在逃避，才會落得現今這個被人看不起的結局吧？”

“不是的！我、我……”少年的臉色先是泛紅，然後開始泛白，想反駁祈憶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忍耐著什麽的他全身都微微顫抖著。

“你還不明白嗎？你就是天生的玩物——被命運捉弄，被男人玩弄，被我套|弄；身為男人，活到你這個份上，是我還不如死了算。”

“死？！！”

少年怔住，雙眼圓瞪的他沒多久竟忽然青著臉倒了下去，然後就沒了聲息。

“天暗，把他和這封信帶到伊斯利那裏去。”祈憶早有準備地從隨身帶的小包裏拿出一封用繩子綁成筒狀的信封交由她肩上的黑鳥叼上，隨著她微微頷首的動作，天暗猛地如迅箭般飛了出去，途中倏然間變成巨鳥的模樣一爪抓上少年的屍體沖天而起，不一會就消失在了天際。

“這是怎麽一回事？”伊路米滿腦子的疑惑，卻不知該從哪裏問起。

“想必你已經聽伊斯利介紹過他了吧？”祈憶仍舊冷著臉，不答反問。

“只知道你是在流星街遇到他的，沒有固定的名字，擁有變身能力，擅長變裝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先給你詳細地介紹一下他吧……”

年齡一百以上，出身流星街西區，愛好裝嫩扮小孩；能力是變身——可變男變女變老變小，但整體質量不變，而與他變身能力相對的是他的年齡和能力是永遠不變的——不能長得更大、不能變得更強、就連能記住和學會的知識都是被限定的；而更神奇的是，即使把他的身體剁成碎片，一段時間後也會恢覆原樣，好比他的身體是處在閉塞空間中不斷發生化學反應的一堆物質，變化時始終都遵循著質量守恒定律。

“……簡而言之，他這次也會覆活，然後忘記自己之前想死的事，甚至忘記喜歡過我的事。所以他現在其實並不是怕死，而是想死也死不了存在，就像他的生命被誰活生生地截出來一段，然後不斷循環往覆一樣。大概他曾經對‘活著’有相當大的執念，而且是個鼠目寸光看不到未來的人，卻也不願因為自己想活著就去傷害別人、或奪取他人的幸福和生命，這才會修成這像被詛咒一樣的力量吧。——很有趣的人，不是嗎？”

“你在同情他？”伊路米的聲音難得一聽地低沈了不少。

“也許吧。但我更多的是想了解這一類被稱為‘怪物’的人是如何成為怪物的。”

“因為你想更了解祈夢？”

聽聞那個心心念念的名字，祈憶的眼神瞬時黯淡了不少：“沒錯，我想知道不惜變成怪物也要變強的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樣的未來。”

“那你現在了解了嗎？”

“只有一點點，畢竟我從來都不是弱者，無法完全了解弱者們的心情。不過，在覺得她離我非常遙遠、就連她的悲傷我都無法觸及的現在，多少能理解那種無力感是多麽的可惡了。”

“但你應該不會選擇追隨她的腳步吧？”

本來直面著伊路米的祈憶聽聞他的問題，沈默一會忽然就轉身看向遠方，半晌後才悶悶地應道：“未來的事誰知道呢？”

“我聽說你手下有個能預知未來的人。”

“的確，她叫妮翁，原本是個只能預知未來一個月內將會發生的事、目光短淺且以自我為中心的小女孩，經過我的調|教好不容易才變成能預知更久遠未來的有用之人，可她卻始終預知不到姐姐的半點未來。然而就在兩天前，她居然很鄭重其事地告訴我說姐姐托夢告訴她：她將會去往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讓我不要再追尋她……這種事，要我怎麽相信？”

伊路米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沒過一會，祈憶又自顧自地說道：“未來是可以改變的，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可以改變姐姐的未來。”

伊路米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安慰過別人。

祈憶也不在意伊路米的沈默，而是繼續不接前言地說道：“伊路米，你能陪我一段時間嗎？我會付你誤工費的。”

沒想到祈憶會突然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伊路米多少有點不解：“你的誓約只是不能和祈夢長期呆在一起而已，這種時候你不去見見她嗎？”

“我哪還有臉去見她？況且，總覺得只要我去見她就會變成我與她的最後一面，我……總之，你不想陪我也得陪，不然你別想有安寧日子過。”祈憶最後難得地用上了惡狠狠的語氣。

“我知道了，這段時間我會看著你，不會讓你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的。”

“別說得好像我在依賴你一樣……”祈憶怒氣沖沖地轉頭瞪向伊路米，見他一副“你怎麽說都無所謂”的模樣，她終是收起所有表情垂下眼，弱聲道：“原本我想過如果姐姐不在了，我活著也沒什麽意義。可當我擁有了一群手下，得到越來越多的東西後，我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不能隨心所欲了。擁有權利的同時，我也必須背負起相應責任，要不然我一定會成為姐姐最討厭的、所謂‘世界的蛔蟲’那類人……”

“我問伊斯利你喜歡什麽，他說你喜歡被別人依賴的感覺，我當時還以為他在敷衍我。”見祈憶的表情有越來越沮喪的趨勢，有點不習慣的伊路米情不自禁地出言打斷她的自我剖析，“看來，任由伊斯利把你的秘密透露給我的你，是想展示你對我的信任，並以此取得我對你的信任和幫助了。”

祈憶楞住，因為她沒想到伊斯利竟會把那種事告訴伊路米，看來，她的新部下已經很了解她了，這讓她既高興也不高興——看來她最近過於揪心姐姐的事，已經松懈到讓忙碌的伊斯利都忍不住對她騰出多餘的關心，這可不好。

想著，祈憶便掩藏好自己真實的心情並露出虛假的笑容道：“隨你怎麽理解好了，我只是覺得你有不少可供我利用價值而已。”

伊路米依舊無所謂地眨眨眼：“明明你之前還說我性格扭曲到不想再靠近的。”

“那是事實，不過我喜歡玩養成，嘗試改變你應該會是個不錯的消遣。”

“在此之前，你能先付我誤工費嗎？”

“……”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之初我從未想過劇情會發展成這樣，我原本只是想寫一個短命女主角的一生而已，自從我看了《xxxholic》和《翼·年代記》，我有點被震撼到了，所以有了祈夢的不死。

我是個靠人物性格推動劇情的作者，所以我自己也無法預料劇情的發展，所以寫得各種累，但又放不下。

我知道這文有吸引人的地方，但更多的是枯燥吧，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能認真地看到最後。orz

最後，有誰看出來了嗎？——本章中的不老男孩就是前傳中那個說琪琪是小孩子的少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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