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了巷子口，程亦搶先一步拉開後車門，讓公輸雲閑抱著譚湘做進去，他自己走向駕駛位，上去之前對一步一瘸追過來的謝青檸喊道：“快上車！”

謝青檸不敢耽誤時間，忍著身體的不適，快走幾步，坐上了副駕駛的位子。

公輸雲閑伸手在譚湘的傷口周圍點了幾下，替她止住了血，然後才給程亦指路。

謝青檸呆呆地望著來回擺動的雨刷器，想不通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與譚湘相約見面，程亦為什麽會出現，他是在跟蹤她嗎？

剛才他緊張譚湘的那副樣子，深深地映在她的腦海中，他甚至忘記她的腿腳不便，只知催促她快一些。

她現在渾身濕透身體顫抖，但這都不及她內心的冰冷。

程亦聽著公輸雲閑的指揮，專心致志地開著車，以最快的速度將車子駕駛到一個私人診所。

公輸雲閑抱著譚湘下車，快步跑進診所，大聲喊道：“周叔，周叔，快點過來救人！”

一個身著白大衣的六十歲左右的老醫生小跑著過來，兩個護士讓公輸雲閑將譚湘放在搶救床上，推著她進了診所裏的搶救間。

“周叔，是刀傷，我已經替她止血了。”公輸雲閑簡單交代了兩句，拍了拍周醫生的肩膀，“拜托你了。”

“你小子就會給我找麻煩。”周醫生埋怨一句，就忙著救人去了。

程亦和謝青檸見譚湘被送進去搶救，兩人對望一眼，程亦這才發現她的衣服早已濕透，不斷打得哆嗦，急忙喊了護士領她進去先換一身衣服。

公輸雲閑白了一眼程亦，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他今天聽說譚湘要同謝青檸見面，本來沒當回事，結果見雨下個不停，她們見面的地方又比較偏，害怕譚湘打不到出租車，便想著開車來接她。

結果他一到巷子口，就目睹了唐落山收集惡念的過程，他故意躲在一邊，等他們離開後才現身。譚湘受傷出乎他的意料，誰能想到這個傻丫頭竟然糊塗地為程亦擋刀，他生氣的同時又覺得無奈，她怎麽就不能像他一樣瀟灑一些呢？

程亦自然感受到來自公輸雲閑的不滿，可他的心思卻放在了裏面被搶救的女人身上。

他今天得知謝青檸要獨自外出，不禁起了疑心，便暗中跟著她出來。見她進了一家咖啡館，他就到斜對面的一家小面館裏坐下，不大功夫就看到譚湘進了咖啡館，兩人明顯是約在這裏會面。

他雖然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但是謝青檸的行為過於反常，她好像極力避免自己與譚湘碰面，以她對譚湘的態度，根本不像是普通朋友那麽簡單。

後來兩人出了咖啡館，他不想讓謝青檸發現自己跟蹤她，因此故意晚出來一步，沒想到竟撞見有人當街械鬥，還要傷害青檸，他趕忙沖過來相救。

方才他曾經懷疑譚湘是那撥怪人的同夥，可轉眼間她就為他挺身擋刀，見她受傷軟倒在地時，他的心突然痛得厲害，比自己受到刀傷還要痛苦萬分。特別是將她摟在懷中的感覺，就像是以前發生過同樣的一幕，非常的熟悉。太奇怪了！

謝青檸換好衣服走出來，她四肢不少地方都已磨破，好在護士已經替她消毒處理完傷口。

“青檸，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程亦板著臉，將她叫到一邊的候診區，直接質問，“你跟譚湘到底是什麽關系？她是不是之前就認識我？”

“姜維有一次遇到麻煩，當時找人請譚湘過來幫忙，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謝青檸故作鎮靜，說出了早已編好的答案，“她家遠在九江，你們怎麽會認識。至於她能叫出你的名字，可能是姜維跟她提起過你吧。”

“是這樣嗎？”他明顯不信，緊盯著她。

“就是這樣，不信回去你問姜維。”謝青檸嘴硬地回了一句，隨即側頭避開他灼灼的目光，緊張地雙手握拳，擔憂被他識破。

“你淋了雨，先打車回酒店吧，我在這裏等等。”程亦看出她在隱瞞，可一時也問不出真相，還不如打發她先回去。

謝青檸不想這樣離開，一是擔心譚湘的傷勢，二是害怕程亦恢覆舊日的記憶，因此有些猶豫。

“你先回去洗個澡，別凍感冒了，否則姜維又得埋怨我。”他緩了臉色，語氣放柔，再怎麽說青檸也是兒時舊友。

“好，那我先回去，譚湘有什麽情況，你及時通知我。”謝青檸現在確實周身難受，而且有公輸雲閑和程亦在這裏守候，她也幫不上什麽忙。

程亦將她送到診所外面，等她上了出租車才回轉進來，只聽公輸雲閑冷哼一聲，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程亦走到他身邊，上下打量他一番，主動開口：“你好像很瞧不上我，如果我沒記錯，我們應該是第二次見面？”

“第二次見面？”公輸雲閑呵呵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倒是真想從來沒見過你！”

一個小護士此時走了過來，遞了一條幹凈的毛巾給他，公輸雲閑接過來，一邊擦臉一邊溫柔地道謝：“多謝你，小美女，再幫我拿杯熱水行嗎？”

小護士紅了臉，轉身去給他倒熱水。

程亦看不慣他憑借出色外貌勾搭女人的模樣，但是他剛才說的話分明令有深意，程亦正想細問，周醫生卻走了出來。

公輸雲閑迎了上去，“周叔，她怎麽樣？”

“還好傷口不深，你又及時給她止血，我把傷口縫好了，現在正給她輸著抗生素，只要不感染，就沒什麽大事。”周醫生摘下口罩手套，瞪了他一眼，“你什麽時候才能不麻煩我？”

“周叔，您就當鍛煉醫術了。”公輸雲閑雙手推著他的肩膀，嬉笑打趣，“要不是我從小老是受傷，您哪能有這麽高明的醫術呢？”

周叔被他的話氣得哭笑不得，連連擺手，故意說道：“對，對，我得多感謝你，要不我現在得滿街要飯。”

他跟公輸雲閑的師父是拜把兄弟，這小子從小有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都是他給治好的，早就把他當半個兒子看待。

“那我先進去看看她行嗎？”公輸雲閑恢覆了正經。

“她剛剛清醒，你讓她在這裏住幾天，確定沒事再接她回去。”周叔又交待幾句註意事項才離開。

程亦聽說譚湘沒事，提起的心才放下，他想進去看看譚湘，剛一邁步一條胳臂就橫在他面前。

“湘湘不會想見你，你就別進去了。”公輸雲閑伸臂阻攔。

“你又不是她，怎麽知道她不想見我？”程亦不吃他這一套，伸手就蕩開他的手臂。

公輸雲閑哪肯吃虧，立馬側身扭住他的胳臂，程亦肩膀一沈，避開他的擒拿，手肘向外一擡一頂，朝著公輸雲閑的胸口就撞了過去。

倒好熱水的小護士在興高采烈地走過來，卻撞見這麽一幕，受驚之下把杯子掉在地上，瞬間撒了一地水。

“你們別打了。”小護士明顯偏向公輸雲閑，不顧危險地沖上去想拉開他們兩人。

公輸雲閑避開他的攻擊，退後兩步整理一下衣服，嘲諷地說道：“你就打算這樣濕淋淋的進去，博取湘湘的同情？”

程亦經他一提醒，低頭一看，自己不光衣褲濕透，還沾上了一些血跡，肯定是剛才在巷子裏打鬥過程中濺上的。

“好，那我一會兒再過來看她。”程亦不想跟他在診所裏再起沖突，決定先回去洗漱幹凈，正好給彼此一個冷靜的時間。

“隨你。”公輸雲閑沒理他，直接進了病房，去看譚湘。

譚湘閉著眼睛在養神，失血之後令她周身寒冷，精神更是不濟。

“湘湘，感覺怎麽樣？傷口還痛不痛？”公輸雲閑看到她憔悴的樣子不禁心疼，上前坐到她身邊，難得這樣一本正經的說話。

譚湘聽到他的聲音，慢慢睜開眼，微微搖首，輕聲地說道：“我沒事。是你把我送來的？”她只記得當時她昏倒在程亦懷裏。

“當然。幸虧我留了心眼去找你，這個診所是我認識的一個老叔開的，不會給你惹麻煩。”公輸雲閑明白她擔心什麽，如果去正規醫院，少不了有警察過來問話，萬一影響唐落山收集惡念，導致譚琛受到傷害，那就得不償失。

“花孔雀，謝謝你為我想得這麽周到。”譚湘輕聲地表示感謝，說完卻眼睛瞟了一圈房間，虛弱地問道：“程亦呢？”

“都這樣還記掛著他？”公輸雲閑無奈地瞪著她，那個男人上一秒還生龍活虎地在外邊跟他搏鬥呢，“放心，他好得很，晚上肯定要過來探望你！”

聽說他要來，譚湘反而遲疑，自己不過是依據本能替他擋了幾刀，不指望他的感激與回報，若是因為這件事又跟他扯上關系，她真的不知道是福是禍。

“我昏倒後，唐落山是不是施法將那幾個人的惡念收走了？”這才是她關心的重點。

“我晚去了一步，只看到他帶著所有人消失，應該是收集完惡念才走。”公輸雲閑面不紅心不跳地扯謊，他可不想讓譚湘知道他一直在袖手旁觀。

“不知道他是不是集齊了惡念？我擔心他一旦集齊，就會對我父親下手。”譚湘愁雲罩臉，照唐落山這種收集速度，再加上時間緊迫，說不定很快就能將惡念集齊，到時候他若是不信守承諾，隨便用點手段，父親就要遭殃。

“你忘了，你父親現在和他可是同命相憐，他害死你父親不是等於害了他自己？”公輸雲閑旁觀者清，一下點破關鍵之處。

“如果他把同心絕命咒解了呢？那倒黴還不是我父親？”譚湘比他深思熟慮，下咒之人若要解咒簡直易如反掌，到時唐落山安然無恙，譚琛就危險了。

“這倒是，不過你放心，我還有後招。”他故作神秘地一笑。

“什麽後招？”譚湘來了精神。

“我以前曾經幫過一個上海那邊的編程師，替他解決了見不得人的麻煩，他為了表示感謝，送了我一個新型追蹤器。那天那四個冰傀儡離開我家時，我就將其中一個追蹤器射到了梅雨的鞋上。但是姓唐的在那個院子裏布了法陣，我一時收不到信號，可今天他們整體外出，法陣的力量估計大大減弱，我一會兒回家就登陸電腦查查，看能不能搜到信號？”公輸雲閑得意地解釋一番。

“你把追蹤器射到梅雨的鞋子上，那要是被她發現扔掉怎麽辦？”譚湘跟梅雨交過幾次手，她可是個心細如發的冰傀儡。

“那個追蹤器與眾不同，只有圖釘大小，而且顏色會隨著周邊的環境變化，最擅隱匿行蹤還防水，我把它射到梅雨的鞋上，除非她每天洗鞋，否則根本發現不了。”他當時得到這個玩意，曾經試驗了兩次，確實不同凡響。

“那你趕快回去看看，若是發現他們的藏匿地點馬上通知我。”譚湘一掃愁容，剛想起身卻不小心牽動傷口，捂著肚子又躺了回去。

“瞧把你激動的，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你在這裏好好養傷，等我把他們的底細摸透了，我們再計劃下一步的行動。你先睡一覺，我晚上再來看你。”公輸雲閑扶著她躺好，又看了看輸液器裏的藥水，才轉身離開。

臨走時他又去調侃了一下值班的護士，將幾個小姑娘說得心花怒放，紛紛答應好好看護譚湘。

另一邊的程亦回到酒店，沖了個熱水澡換好衣服，直接去了酒店餐廳，特地點了一份烏雞紅棗湯，又買了一個保溫瓶，開車返回了診所。

值班的護士認識他，直接將他領進了病房。

診所裏的條件差，所謂的病房不足十平米，不過好歹是個單間。

程亦看見譚湘靜靜地躺在病床，鼻子微微翕動，應該是睡著了。他輕輕地走過去，將保溫杯放在床頭櫃上，見她右手掛著點滴，左手露在了被子外。

這房間裏開著空調，他擔心她受寒，拉過被子想替她蓋上。被子還沒觸碰到她手臂，卻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那串雪巴珠。

他頓時楞住，這串雪巴珠實在眼熟，不僅每個珠子滾圓，中間還串著一個橢圓的蜜蠟，這種造型十分別致，他也有一條。

幾年前他在拉薩的八廓街上，無意中進入一家賣首飾的小店，立時被這串雪巴珠吸引。老板娘是個優雅的女人，店裏的首飾都是她親手設計制作，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

被老板娘這麽一說，他就大方地買下了雪巴珠串，而且老板娘特地在那個蜜蠟上刻了一個“亦”字。回家之後隨手塞進了抽屜裏，沒想到今日卻在譚湘的手上看到。

他皺眉仔細回想一遍，確實沒有把手串送給過別人，不由彎腰輕輕地轉動了一下她腕上的雪巴珠，果然在蜜蠟上看到那個“亦”字。

難道這個手串是自己送她的，為什麽一點映象都沒有。

雖然他的動作很輕，還是驚醒了譚湘，她緩緩睜開眼睛，見站在面前的竟是程亦，一時喜憂參半。

“對不起，吵醒你了。”程亦擡起身，有些歉疚。

“沒事，你怎麽來了？”譚湘想坐起身，又怕牽動傷口，程亦一手扶著她，一手將枕頭豎起來，給她當作靠墊。

“都八點多了，我給你買了碗湯，補補血。”他打開保溫杯，盛出一碗雞湯，端到她面前。

譚湘擡眼看了看他，左手接過雞湯，小口小口地喝起來。雞湯鹹味適中，很是鮮美，她一下喝了小半碗。

“今天謝謝你救我。”程亦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接過她手中的碗，先放置在一邊。

“你是青檸的朋友，當時情況危急，我也沒想那麽多，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譚湘故意輕松地一笑，不願他再提這件事。

“你以前認識我？”程亦小心翼翼地試探。

“我見過你的照片。”譚湘點點頭，她早和謝青檸對過詞，“我幫姜維先生解決過一點麻煩，他當時給我看過你們三人在一起的照片。”

“你也喜歡雪巴珠？”程亦低頭瞟了一眼她的手腕，若有所指。

“是啊。”譚湘不自在地往被子裏縮縮手，她怎麽忘了將雪巴珠收起來，這下被他看見，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這串珠子。

“我有一次到拉薩的八廓街，在一家小店裏看到過跟你這串一模一樣的雪巴珠，老板娘告訴我，她賣的雪巴珠手鏈每一串都不一樣，我當時就把那串雪巴珠買了下來，沒想到今日竟會在你手上看到同樣的一串？”程亦笑了笑，好似在開玩笑。

譚湘卻聽得心驚，神色愈發不自然，只得繼續扯謊，“或許有人抄襲了那個老板娘的設計理念，才做出了跟你那串一樣的雪巴珠。”

“你說得也是。”程亦不再糾結，眼神離開了那條雪巴手串，見她面色蒼白心內不禁一軟，不想再逼問，“無論怎麽樣，譚小姐今天是因為我受傷，程某欠了你一個人情，以後若是有需要盡管開口，我會盡力幫你一次，就當還你這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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