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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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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喬沒主動去和樊女士打招呼,因為她看起來狀態很差,整個人都很虛弱。

她的管家站在一旁守著她,臉上全是關切擔憂,文喬看著,很難忽視對方眼中的情意。

看起來他們之間也有過什麽,但一直都沒有結果罷了。

文喬慢慢收回視線,跟著其他人一起朝賴老先生的墓碑深深鞠躬,她耳邊仿佛還回蕩著老人淡淡的笑聲,她好像還能看見他第一次去jr時那驚奇激動的表情,他的一切都那樣鮮活,但卻是實實在在不在了。

他用自己的一生贖著罪,到了最後卻連看自己愧對的人一眼都不敢。

這場葬禮的司儀就是宮徵羽本人,他簡單陳述了賴老先生一生,三言兩語便結束了,那樣短暫,卻又那樣不同。

文喬在他說話時和其他人一起註視著他,她一直知道他聲音好聽,那樣的聲音說起情話或者談起工作都讓人移不開視線。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還能聽見他這樣的聲音在葬禮上響起,成為一場告別儀式的司儀。

天漸漸陰了下來,周圍刮起了風,吹起了墓園地上的落葉,文喬攏緊了黑色的長風衣,微微顰眉看著在做結束語的宮徵羽,他始終都沒看她,哪怕在她看他的時候。

林蔭站在文喬身邊,觀察到閨蜜那個眼神,猶豫著自己是否該把之前和宮徵羽的對話告訴她。

在葬禮徹底結束的時候,天空開始下起雨,雨下得很急,來勢洶洶,豆大的雨點落在人身上,如果不是穿的比較厚,幾乎會感覺到疼。

沒看天氣預報的文喬和林蔭沒有隨身帶傘,傘在車上,而車在停車場,現在去拿顯然來不及了。兩個女孩正無所適從的時候,石陽拿著兩把黑色的傘跑了過來,一把遞給了宮徵羽,一把遞給了樊女士的管家。

管家和樊女士撐一把傘,宮徵羽自己撐一把,石陽站在一棵樹下簡單避雨,沒有要撐傘的意思。

看來他們的傘也不夠,否則石陽不會選擇自己淋雨。文喬不再看那邊,收回擋在頭上的手,放棄了用手遮雨這種只能帶來心理安慰的作法。

“葬禮也結束了,咱們不如趕緊走吧?”林蔭在雨中說,“你都快濕透了。”

文喬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仍然站在那不肯移動的樊女士,她過了一會才對有些著急的林蔭說:“你先回去,我再等一會。”

“可是雨越下越大了。”林蔭皺著眉說,“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你還穿著裙子呢,這樣下去肯定會生病的。”

文喬說:“我再等等,沒事的,實在不行你可以先去拿傘,然後回來接我。”

林蔭看了看其他人,覺得也只有這個辦法最好了,便撐起外套遮住自己,往停車場的方向跑。

其實文喬和林蔭的對話聲在雨中並不算小,站在他們不遠處的宮徵羽即便沒去看她們,也將她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幾次想要上前把傘給文喬,都努力控制住了。

他想起林蔭的話,只有他不再糾纏不清文喬才能開心快樂,而他最開始的目的不就是希望給她帶來幸福麽。

從什麽時候起他的感情變得那樣自私,非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不可,哪怕讓她傷心難過,煩惱焦躁。

不應該這樣的。

即便石陽勸過他,讓他想什麽就說什麽,可他也得仔細考慮一下,到底什麽對文喬來說才是最好的。他已經自私過一次,不該自私第二次了。

在越來越大的雨勢之中,宮徵羽終於還是望向了文喬,文喬好像有心電感應般也望向了他,兩人隔著雨幕對視,宮徵羽保持緘默,但身體還是動了。

他一步步走向她,纖塵不染的黑色皮鞋在雨中被打濕弄臟,文喬垂下眼,註意到他西褲下擺也被打濕了,雨下得實在太大了,周圍的味道亂七八糟,雨水混雜著泥土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間,也不知道他習不習慣。

依稀記得,他從法國歸來那個夜晚就下著雨,那時他提了離婚,這時他又要說些什麽?

宮徵羽什麽也沒說。

他只是默默把傘遞給了她,在她下意識接過去之後用最快的步伐回退,和她拉開了距離,繼續望著賴老先生墓碑的方向,好像什麽都沒做過似的。

沒了雨傘的遮擋,雨水快速將他整個人淋透,他一身昂貴西裝算是報廢了,黑色的短發也**的,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英俊。

潮濕的雨水為他更添清冷氣質,他安靜地站在充滿沈郁氣息的墓碑前,周身是枝葉開始幹枯的樹木,在這喪到極致,頹廢到極點的場景中,他那松石般的溫潤高貴與如畫的眉眼,實在太具有殺傷力了。

“傘我拿回來了……”

林蔭的聲音打破了文喬的思索,她收回落在宮徵羽身上太長時間的視線,看了一眼林蔭手裏的傘,低聲道:“你回來了。”

林蔭單手撐傘,另一手還握著一把。

她抿著唇沒說話,也看見文喬手裏的傘了,並且看見正在淋雨的宮徵羽了。

事實上連林蔭現在都覺得心情覆雜。她認識宮徵羽,在文喬和宮徵羽三年的婚姻生活中,作為文喬關系最好的閨蜜,她不止一次見過對方。

每次看見對方,她都會忍不住感慨——啊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七情六欲居然也會喜歡人,喜歡的居然還是女人!難道這種冰山白月光型帥哥不該都有男朋友了嗎?搞定對方的居然還是自己的好閨蜜,真是讓她不得不佩服文喬的段數。

在她印象中,那樣一個幾乎是高高站在神壇之上的宮徵羽,竟然會做到如今的種種,實在非常出乎她的預料。

“喬啊。”林蔭打開了手裏另一把傘,問道,“要我幫你把傘還給他嗎?”

文喬回眸看了一眼宮徵羽的方向,搖搖頭說:“我自己去就好。”

她擡手接過另一把傘撐好,隨後拿著全黑色的傘走向宮徵羽。

這時雨已經沒那麽大了,她穿著黑色的高跟鞋,黑風衣裏的黑色連衣裙剛好在風衣下擺處露出一條邊兒,風衣下擺壓著裙子邊,隨著她走路的動作微微搖曳,姿態嫵媚極了。

順著裙邊往下看,就是她非常漂亮的腳踝,她穿著黑色的細高跟鞋,走路非常穩,顯然是習慣了穿高跟鞋的。

她的鞋跟踩在地面上,濺起一點點水花,弄臟了她的小腿,但她顧不上那些了。

她停在宮徵羽面前,也沒說話,直接把傘遞給他。

宮徵羽的視線緩緩從她身下移上來,不曾猶豫地接過了她遞來的傘。

“謝謝。”文喬想了想,還是道了謝。

宮徵羽握緊了傘柄,撐在頭上遮住了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的雨水。

“不客氣。”嘴上說著不客氣,可他回答她的語氣可太客氣了。

文喬有點沖動,想說什麽,但在她開口之前,樊女士在管家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她有些慶幸地閉上了嘴,倉促地閃開視線,避免被人看出自己的窘迫來。

“辛苦你們了。”樊女士好像很平和,說話時甚至輕輕笑了一下,“這場葬禮簡單安靜,弘雅看見肯定會很滿意的。”

宮徵羽撐著傘道:“您說賴先生會滿意,那他肯定會滿意。”

樊女士笑笑,將目光從宮徵羽身上轉到文喬身上,問她:“方便的話,我想和文小姐單獨聊聊,可以嗎?”

文喬立刻點頭:“當然可以。”

樊女士走到文喬傘下,兩人慢慢走向一邊,將林蔭和宮徵羽留在原地面面相覷。

哦對了,還有樊女士的管家,但他好像感覺到了林蔭和宮徵羽之間微妙的氣氛,點點頭就撐著傘走開了,這讓林蔭更慌了。

“啊,啊哈哈,石陽好像還淋著雨呢,我這有傘,我借他撐一下。”林蔭趕緊找了個理由跑路,正在樹下艱難避雨的石陽懵懵地看著跑過來給自己撐傘的女孩,臉一紅,低低地道了謝。

樊女士和文喬稍微走出一段距離就停下了。

雨漸漸小了一些,樊女士站在傘下,朝文喬伸出手說:“殯儀館的人給了我這個,說是在他手裏發現的。”

文喬面露驚訝,她朝樊女士攤開手,樊女士把自己手裏攥著的東西交給了她。

是一張紙條,文喬仔細看了看,紙條上只寫了三個字,字跡清晰工整,帶著不屬於這個年代的風骨。

這是賴老先生的字跡,在他的圖樣手冊上文喬看到過。

當她看清賴老先生在紙條上寫了什麽之後,眼眶瞬間潮濕起來。

他到底還是道了歉。

約莫是猜到在他死後樊女士會出現,所以他在紙條上寫了“對不起”三個字,然後緊緊攥在手裏,直到殯儀館的入殮師為他整理儀容,才發現了他手裏的東西。

文喬擡起頭,對上了樊女士淺笑的臉,她忍不住問:“所以您算是原諒了他嗎?”

樊女士遠遠望向賴老先生的墓碑,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等我百年之後也埋在這裏吧,宮先生很會挑選墓地,這裏風景真好,尤其是下過雨之後。”

這不算是直接的回答,卻是最有力的回答了。

文喬記不太清自己最後是如何坐上了林蔭的車,林蔭一邊開車一邊瞄她,在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她左思右想了半晌,還是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喬喬。”林蔭握著方向盤,斟酌了一下用詞道,“你還記得上次你讓我跟宮徵羽聯系的事兒嗎?”

文喬楞了一下道:“嗯,怎麽了?”

林蔭望著亮閃閃的紅燈說:“當時我是按照咱們商量的跟他說的,不過在那之後他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好像回答得不太好,讓他做出了什麽會讓你不高興的決定了。”

林蔭的語氣有些自責,文喬不解道:“他問了什麽?你回答了什麽?”

林蔭咬了咬唇說:“宮徵羽問我,是不是真的認為他不再糾纏你、徹底放棄你了,你才會開心。”

文喬緩緩靠在車椅背上:“你的回答……”

“我說是。”林蔭面露愧意,“我特麽的斬釘截鐵地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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