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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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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喬真的快被宮徵羽煩死了。

他隔三差五就要來這麽一出,讓她根本沒辦法專心工作。

她冷下臉,直接將那條手帕扔到地上,滿臉嫌惡道:“別拿你的臟東西放在我手上。”

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成功讓宮徵羽臉色陰沈下來。

以前她總怕他不高興,怕他皺眉,怕他難過,但現在看他痛苦糾結,她覺得無比快慰。

“不管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上次已經說過我的想法了,我是不會回頭的,所以你也省省力氣吧。”文喬語氣淡漠地看著他,“你前段時間不是做得很好嗎?躲開我,盡量不和我見面,去嘗試和別的女性接觸——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宮徵羽該做的事,如果你能一直維持著要求離婚時的冷酷決絕,不表現出任何後悔和痛苦,那我還真的高看你一眼。”

是啊,如果宮徵羽和她離婚後就徹底不再理會她,哪怕兩人進了一個地方工作,他依然當她不存在,當她是陌生人,冷酷無情,高貴冷艷,那文喬真的會高看他一眼。

他在她心裏永遠都是她夠不著的高嶺之花,無法留住的天山雪蓮。

可惜他沒有,他跌落了神壇,反而讓他這朵白蓮花變得廉價低賤了很多——白玫瑰變成了飯粒子,紅玫瑰變成了文字學,雖然現實又冷酷,但文喬的真實感受即是如此。

宮徵羽現在恨不得自己不那麽了解文喬,如果不夠了解她,也就不會明白她言語下的真實感受,正因為太了解了,聽出來之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覺得他三觀都被摧毀了,又重新建立起來,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過河的泥菩薩,不但自身難保,還很喜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張張口,猶豫許久,終於還是說了一句話,這話一出,文喬冷凝的臉有了瞬間僵硬。

他說:“對不起。”

語調低沈,但聲音清晰,一字一頓,帶著沈重的責任,一點點傳入她耳中。

這是他們離婚之後,是他表現出後悔之後,第一次直觀明確的向她道歉。

文喬眼神覆雜地看著他:“道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宮徵羽轉開視線望著一處,眼眶發紅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道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語氣沙啞,“我知道我對你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雖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都很清楚。我知道你很厭煩我的糾纏不清,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我所能給出的解釋恐怕都不能讓你理解讓你不再憎恨我,我現在能說的,唯一能跟你說的,大概只有……”

他轉眸望向她,清貴雙眸中夾雜著無限遺憾:“別後悔遇見我,我現在大概只能要求這個了。我想你現在應該也沒什麽困擾了,見不到我,你應該就不會想起我,這樣也好,雖然我不希望這樣,但至少這樣不會讓你覺得煩悶,不會讓你難過。”

他緩緩站了起來,自上而下註視著她說:“好好生活。”他輕聲溫和道,“其他祝福的話我也說不出口,說了也是假的,只有這四個字是真的。”

他做不到直白祝福她,希望她再遇真愛,從此幸福一生。

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很自私,他現在真心希望的,是她可以四處碰壁,遇見難題,被人刁難討厭,然後……來找他,來向他哭訴,來祈求他的幫助,回頭看看他。

離婚最初,他的目的就是讓她像現在這個樣子,不要過度依賴自己失了自我,但現在他卻發現自己真正需要的,反而是她的依賴。

宮徵羽最後看了她一眼,知道再多說什麽也是徒勞,便轉身走了。

他脊背挺得筆直,似乎哪怕他剛才一番低聲下氣,也依然是個驕傲的人。

誰也不能奪走他的驕傲,他是對的,文喬最後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繼系看著繡品。

宮徵羽走到工作間門口,透過玻璃的反光看到她已經低下頭繼續工作了,他心好像被人擰了一下,有些呼吸困難。

他握緊了門把手,推開門快步離開,走得慢了都怕自己再跑回去找她。

不能再惹她厭惡了,他現在的形象在她看來已經很差勁了。

陸覺非過來的時候,正巧看見宮徵羽離開的背影,他匆忙的腳步和狼狽的情緒都讓他微微不解。他轉眼望進工作間,文喬坐在裏面,看似在研究刺繡,其實是在走神。

看看文喬的樣子,再聯想到宮徵羽的狀態,總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陸覺非微微凝眸,並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推開門走進去,一路輕手輕腳走到文喬身邊,文喬全程都沒察覺到。

看她還在發呆,陸覺非挑了挑眉,忽然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文喬嚇了一跳,手裏的刺繡掉在地上,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她白著臉望過去,看見一臉欲言又止的陸覺非。

“怎麽嚇成這樣?”陸覺非幹巴巴道,“我沒想真的嚇到你,只是想……”

好像解釋不清楚,他的行為就是在嚇唬她。

陸覺非嘆了口氣,幹脆放棄了解釋,直接道:“你發什麽呆呢,我走到這了都沒發現。”

文喬緩緩垂眸,蹲下去將刺繡撿起來說:“沒什麽,在想針法。”

陸覺非看了一眼她手裏的刺繡:“這是賴老先生獨創的針法?”

文喬點了點頭說:“類似蘇繡,但又不一樣,繡其他的不知道效果,因為沒有嘗試,但單論牡丹的話,可以說是無與倫比。”

陸覺非仔細研究了一下她手裏的半成品,即便只是半成品,手法還不熟練,依然十分驚艷。

他接過來坐到椅子上看了許久,才微微頷首道:“你說得不錯,如果這種刺繡運用到我們的成衣系列裏會更好,可以拋磚引玉,讓人們更期待年底的毓彤發布會。”

文喬笑了笑,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陸覺非又看見了操作臺上幾張設計圖,文喬見他註意到那些,隨口說道:“那些都是草稿,拿來給賴老先生看看,先聽聽他的意見,還需要後續修改才能交給你。”

她想把那些草稿收起來,但陸覺非拒絕了。

他將她的草稿一張張拿起來,態度珍重,好像拿著什麽貴重的寶物。

文喬見自己的草稿都被他如此看重,心中被宮徵羽帶來的煩悶掃開了一些,笑了笑溫聲道:“你要現在看也可以,給我一點意見,我也好做出修改。”

修改?

不,根本不需要修改。

不得不讚嘆的是,文喬真的進入工作狀態之後,設計圖的水準直線上升。

上升到一個什麽地步呢?上升到了完全不亞於絲絲入扣,甚至更好的地步。

陸覺非再次擡眼看著她的時候,眼底是散不開的溫柔。

文喬被他那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這樣看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怎麽了你這是。”跟看著初戀情人一樣。

陸覺非勾起嘴角笑了笑,十足的風流跌宕:“我想我沒辦法給你什麽意見了。”

文喬楞了一下有點忐忑地說:“不好嗎?直接作廢?”

陸覺非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你應該自信一點。”他用一種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嚴肅語氣道,“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情我恐怕得提前兌現了,你現在是獨立設計師了,以及,你想聘請的那位林小姐,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他拖長音調,語氣柔和下來,“希望她可以真的幫到你,不至於讓我的寶貝這麽累。”

文喬驚訝地看著他,因他口中“寶貝”二字而風中淩亂。

見文喬這副反應,就知道她定然誤會了什麽——雖然這對陸覺非來說也不算誤會,但他還是解釋了一下。

“你的草稿直接拿去出成品都可以了,是我期待的水準,也是可能連我自己都趕不上的水準。我很高興你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回巔峰時期的狀態,你現在是整個設計部乃至jr的寶貝,我叫你寶貝一點錯都沒有。”

原來是這樣。

沒人不喜歡被人誇讚,尤其是被陸覺非這樣的專業人士誇讚。

文喬緩緩笑開了,黑色的長卷發掠過肩膀滑到胸前,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謝謝。”她靦腆地道了謝,繼續低頭研究刺繡。

她沒主動開口讓陸覺非離開,後者剛好也沒要走的意思。

他留了下來,直到晚上七點多,整個設計部的人都走光了,他依然坐在這裏陪著文喬。

他的存在不像宮徵羽那樣,會影響文喬的工作狀態,他在這裏文喬也可以很專心工作,到後面她甚至幾次忘記了他還沒走。

因著這一點,她也就沒註意到在她認真畫圖和研究針法的時候,陸覺非看著她的眼神一再柔和,漸漸變成了誰都很難去否認他不喜歡她的溫柔。

太陽徹底落山之後,文喬和陸覺非融洽的相處狀態被打破了。

來的人是康怡,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看了多久,這會應該是終於忍不住了,粗魯地推門進來了。

“陸設計師也在這啊,好巧。”康怡裝作剛到的樣子,冷著臉說,“文助理沒下班真是太好了,跟我走吧。”她上前想把文喬拉走,陸覺非擋住了她。

“做什麽。”他面無表情道,“已經到下班時間了,你有什麽事明天上班時間再說。”

康怡眼睛紅了,她瞪著陸覺非道:“你就那麽怕我為難她?”

陸覺非直接承認了:“是的,我就是那麽怕你為難她,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那麽做。”

康怡怒極反笑,緊緊抓著背包帶子道:“那陸總監可真是誤會我了,我可沒那麽多閑心來為難你的女朋友,我來請文小姐,是希望她可以加個班。”

文喬適當開口:“加班?有什麽事需要我做嗎?”

康怡越過陸覺非看著她說:“開會,順便聚餐,文小姐沒意見吧?”

“開什麽會,我也去。”陸覺非立刻說。

康怡冷著臉說:“那恐怕不能如陸總監願了,今晚聚餐的主題是討論毓彤這個項目,我請的都是未來要加入這個項目的人,因為賴老先生的要求,這群人裏不可以有你,所以你不能去。”她指著文喬,“文小姐必須自己去。”

看起來文喬像是被架住了,陸覺非沒有任何立場去幫她保護她,但那也僅僅是看起來罷了。

陸覺非在康怡不可思議地註視下說:“我必須跟她一起去,不以項目參與者的身份,以她男朋友的身份。現在是下班時間,作為老板占用員工下班時間聚餐開會,我們可以接受,但帶上另一半一起,這也沒什麽不行吧?”陸覺非淡淡道,“我對毓彤沒興趣了,也不會參與你們的討論,我就靜靜坐在一邊,純粹是為了陪她。”

話說到這個程度,別說是回應他或者懟回去了,康怡根本沒辦法平覆自己委屈到極點的情緒了,她連說了幾個好字,頭也不回地跑了。

文喬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語氣平靜道:“你不該故意那麽說去氣她,康總首先是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其次才是jr的大中華區總裁,康家的大小姐。你可以循序漸進,這樣直接,未免傷人了一點。”

陸覺非毫不猶豫道:“長痛不如短痛,我這是對她負責,以及。”他看向文喬,目不轉睛,語調認真,“我說的話不是在故意氣她,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不會參與毓彤,也不會打擾你們的聚會或者會議,我之所以要去,只是因為想要保護好你,並且陪著你。”

他出其不意地牽住了文喬的手,文喬詫異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陸覺非的聲音清晰流連在她耳畔:“你是新人,直接負責一個大項目已經十分惹人非議,現在她要帶你去見你以後的下屬,那些人肯定都比你資歷老,我擔心她提前打過招呼,又或者那些人妄自尊大欺負你,所以我要陪著你,讓你安心一點。”

文喬眼睛熱了熱,和宮徵羽離婚後,這還是第一次有一個不算親近的人如此關心她。

她有些茫然地呢喃了一句:“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陸覺非想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沒說出去,他偏開頭,耳尖可疑泛紅,嘴裏一本真經道:“不知道,大概是因為你的設計圖太好看了,還有我們的合作關系吧。”

文喬擡眼望向他,緩緩將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溫婉地笑了笑說:“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陸覺非楞了楞,好像聽出了她語氣裏的慶幸,這份慶幸讓他莫名不安。

“是的,這樣就好。單純是這樣的話,這份關心我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了,如果還包含其他的,那就十分麻煩了。”

文喬的話點到為止,很快拿了背包朝外走,陸覺非一步步跟上,遲鈍消失,敏銳回歸,他頓悟了文喬的深意,臉色難看又別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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