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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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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陸覺非約了你吃午飯嗎?”宮徵羽很不客氣地坐到文喬面前,“怎麽現在坐在這兒?”

為什麽我現在坐在這兒?還不是因為我沒想到你今天居然不是讓石陽幫你把午飯送到辦公室自己吃,而是跑到這裏和大家一起?

盡管為了遷就宮徵羽的臭毛病,公司甚至單獨給香水部開辟了員工餐廳,可這裏也不是宮徵羽一個人吃飯的地方,多少還是有自己部門的人陸續來吃的。宮徵羽最初也沒要求公司給他的部門單開餐廳,但既然人家盛情難卻,他也就只能照單全收。

不過他還是在自己辦公室裏吃獨食的時候比較多。

“我坐在哪裏吃飯都和你沒關系。”文喬冷冰冰道,“別在我面前影響我的食欲,餐廳那麽大,空位那麽多,你想去哪兒都行,好走不送了。”

她下了逐客令,可宮徵羽就跟沒聽見一樣。

他是起身離開了沒假,但他很快又回來了,手上還端著他的午飯。

看起來他沒打算真的吃什麽,只隨便拿了點東西,讓自己坐在這裏看起來名正言順一點。

文喬看了看他碟子裏的清拌胡蘿蔔絲,記憶飄回到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的宮徵羽可好相處了,雖然性格和現在一樣冷淡,但從他們剛認識開始,他對她就沒冷淡過。

他會和她一起吃飯,盡量不去介意很多東西,後來他們熟悉了,戀愛了,結婚了,文喬愛他比較多了,才開始一再遷就他的行為,漸漸失去了自我。

最初的時候,其實他們的關系還是很對等的。

那時宮徵羽甚至還會在吃飯的給她介紹食材的各種香氣,例如他盤子裏的胡蘿蔔,那是他難得喜歡吃的蔬菜之一,他說胡蘿蔔最好的烹飪方式就是白水煮熟,不加任何佐料,就那麽直接吃,在咀嚼時會有昂貴的鳶尾花根原精的香氣綻放。

回憶被文喬強行斬斷,她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他不走那就她走好了。

她端起碟子要換位置,宮徵羽很不識趣兒地也跟了上來,文喬忍無可忍,重重地把碟子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發出很大的響聲。

餐廳裏所有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文喬故意放大聲音說:“宮先生一直跟著我做什麽,有什麽工作的事非要占用員工的私人時間不可?”

照她所想,宮徵羽面對這種情況應該會收斂一點,畢竟那麽多人看著呢,可他完全沒有。

他直接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面色平淡道:“不耽誤文助理多少時間,我們邊吃邊談,你可以不說話,只聽我來說。”

他竟然順桿往下爬了,文喬那麽說是諷刺他,順便給他個臺階下,然後就別再纏著她了,可他居然還真不要臉地承認了?

文喬驚呆了,對他的下限再次有了新的認知,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半天沒說出別的話來,她的沈默讓圍觀人士真以為宮徵羽是存了聊工作的心思,收回目光繼續吃飯了。

文喬:“……”重重坐下來,盯著對面的男人,“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宮徵羽面不改色:“我變成什麽樣了?”

文喬咬牙:“巧言令色,滿口謊言,臭不要臉。”

宮徵羽沈默了一會,許久才說:“我一開始就是這樣,只是那個時候的你不這麽覺得。”

這話讓文喬想起了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

那時宮徵羽看見了她手裏的接機牌上寫的不是他的名字,可還是在她的錯認下假扮學者,跟著她走了,不但導致她沒接到該接的人,被教授責備,還占用了她的時間,浪費了她的熱情。因著這件事,最開始文喬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很好,可架不住他細密優柔的攻勢,更沒辦法真的討厭那張非常附和她審美的臉……

宮徵羽現在坦誠他一開始就是個巧言令色滿口謊言臭不要臉的人,倒也沒什麽錯。可能真的是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喜歡他了,才不這麽覺得,現在她的心態變了,再回憶一下,他大概真的本身就是個滿是槽點的人,只是她在心裏把他美化了而已。

每個人或許都逃不過這個魔咒,你喜歡的那個人,可能只是因為你的喜歡而閃閃發光而已,當你對他失去了那份喜歡,才會發現他身上再無閃耀之處了。

“或許是吧。”文喬漸漸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地說,“所以你現在到底想幹什麽?一直跟著我,真的只是單純想和我一起吃個午飯?”

宮徵羽擡手松了松領口,白皙修長的頸項在他如玉的手指間展露全貌。文喬眨了眨眼,不著痕跡地轉開視線。

“不然我還能做什麽?”宮徵羽把問題丟回來,棋子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在她身上,那眼神讓她覺得他是真心希望她能給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好像很希望他還能做點什麽似的。

文喬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也沒仔細看就喝了一口。

冷水順著喉嚨喝下去,文喬表情怪異起來。

她垂下眼睛去看水杯,幹巴巴道:“……這是你的杯子?”

宮徵羽慢慢笑了起來,他那副高山霜雪般不近人情難以褻瀆的神聖模樣,一旦掛上笑意,是真的冰雪消融,苦盡甘來。

文喬收下他俊美不凡的笑容,視線轉到他們之前坐的位置上,嗯,她的水杯還在那裏,是檸檬水,杯子都是在餐廳拿的,檸檬水和冷水看上去沒什麽太大區別,都是透明液體,只有喝下去才能讓人分辨出來。

“放心。”宮徵羽當然知道文喬在糾結什麽,不輕不重道,“我還沒喝過。只是看你吃得東西油鹽太重,特意幫你拿的。”

文喬忍耐著說:“我自己有拿檸檬水,用不著你操心。”

“可你沒端過來。”

是啊,在煩躁的時候,她只顧著端碟子走,沒顧上端水杯。

但宮徵羽記得。

她情急之下喝了他的水,不過也好,他不是說了麽,他還沒喝過。

文喬臉色漸緩,宮徵羽見此,慢條斯理,不疾不徐道:“其實就算我喝過,你也沒必要在意這個。”他語氣壓抑下來,帶著輕不可見的回味,“更親密的事我們都做過,還需要在意這種小事麽。”

文喬:“……此一時彼一次,宮先生不懂這個道理嗎?”她慢慢站起來,“這頓飯真是倒盡了胃口,但我也算和你吃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工作了,宮先生之後就別再拿吃頓飯這種事來玩弄我了,謝謝。”

她說完話起身離開,走得氣勢洶洶,大有宮徵羽再追上去就拿高跟鞋戳死他的兇狠之感。

宮徵羽見好就收,這次沒再繼續纏著她,只是在她離開後將目光停留在她用過的水杯上。

淡淡的口紅印子印在杯沿上,她用的口紅牌子很好,其實不怎麽留印的,痕跡非常非常淡,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

宮徵羽緩緩坐直身子,伸手將水杯拿起來,捏在手裏仔細觀察那薄薄的印子,然後懷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詭異心情,印上那道唇印,十分緩慢地喝了一口水。

不遠的拐角處,秦予柔雖然因為距離遠沒能聽清他們聊了什麽,可她有眼睛,能自己看。

她看見了文喬用那個杯子喝水,喝完臉色大變,然後一氣離開。

她看見了宮徵羽在文喬走後輕飄飄的微笑,眼神近乎偏執地拿起文喬用過的水杯看了一會,用那個杯子喝了水。

他的行為太刻意了,目的性太強了,讓秦予柔想裝作他只是用錯了杯子都不行。

秦予柔魂不守舍地離開,宮徵羽在她走後一瞬間轉頭望向了她之前隱藏的位置,嘴角淺淡的弧度加深了一些。

傍晚時分,石陽休息了一下終於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他敲響宮徵羽辦公室的門給他打了個招呼,宮徵羽正穿著白大褂在忙,聽見他的聲音堪稱愉悅地回應了一聲。

石陽楞了一下,自從他哥離婚以後就很少有這種好心情了,他來報到他最多就是“嗯”一聲或者看了他一眼,今天居然說了句“回來了”。

石陽驚呆了,宮徵羽察覺到他還沒走,轉頭看過來說:“怎麽了,再傻站下去,你就可以直接去打下班的卡了。”

石陽倒吸一口涼氣道:“哥,我發現你今天溫柔得出奇。”略頓,糾正道,“不,不是今天,是今天下午!早上你還沒這樣呢。”

宮徵羽安靜了一會說:“我這樣不好嗎?”

“不不不,你這樣太好了,我都要痛哭流涕了。”石陽立刻說,“你要是天天這樣,那我就得天天以淚洗面了,那都是感動的淚水,幸福的淚水啊。”

宮徵羽輕擡眼瞼:“那真是為難你了。”

“不為難,一點都不為難。”石陽大膽猜測,“哥,是不是因為喬姐不誤會你了,你心情才這麽好的?”

宮徵羽倒是沒反駁,過了一會他甚至語氣平和道:“這次做得不錯。”他非常隱晦地誇獎了石陽一句——他當然知道早上他去找了文喬。

闊別數月,終於再次得到了老大的誇獎,石陽這次真的紅了眼睛。

他相當英勇道:“哥,你開心就好!只要你開心,我臉都可以不要!”

宮徵羽嘴角抽了一下:“……倒也不必。”他看了看腕表吩咐道,“安排會議,通知所有人,把新品的最終名字確定一下。”

石陽現在特別有幹勁,麻溜兒地去安排了會議,很快就把宮徵羽請到了會議室裏。

香水部的內部會議,所有人都來了,也包括設計部進駐香水部的文喬。

文喬坐在側邊,不去看會議室裏的所有人,宮徵羽盯著她看了一會就把視線轉開了。

“今天會議的主題是給新品定名字。”石陽負責開啟會議,“現在屏幕上展示的是幾個備選,第一備選是宮先生的意見,其他幾個是各小組的意見,大家討論一下哪個最合適。”

有宮徵羽給出的意見,還需要怎麽討論啊?大家當然是一致推選那個最合適。

文喬這個時候擡起了頭,雙眸望著ppt投影,牽起嘴角道:“原野之息……”她喃喃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就好像當時宮徵羽拉著她站在香水水霧下時的暧昧感覺。

宮徵羽靜靜地看著她:“文助理有什麽意見嗎?”

他以為文喬會搖頭說沒有,但她卻點了頭。

她轉過頭來,終於和宮徵羽對上了視線。

“我覺得這個名字還算合適,但並不是最合適的。”她大大方方道,“我有更適合更貼切的建議。”

香水部的人都覺得文喬有點多話了,雖然他們這次會合作,但她其實只要參與和知道就足夠了,沒必要給出實際性意見,大家也是真覺得宮徵羽起的名字最好。

可文喬無視了所有人的眼神,站起來望著宮徵羽說:“原野之息挺適合這款香水,但根據我對這款香水的理解,有四個字更適合它。”

宮徵羽靜默了一會說:“哪四個字?”

文喬紅唇開合,輕飄飄道:“蘭因絮果。”

宮徵羽瞇了瞇眼,握著鋼筆的手緊了緊,半晌無語。

文喬慢慢解釋道:“前調是金萱茶的清泠香甜,中調是香豆素的原始和陽光,尾調卻是檜木偏墨香的斯文和儒雅……茶香拉扯著墨香,甜香慢慢變成尾調的冷淡清高,留香持久,像不像一段婚姻從最開始的甜蜜走到最後的僵持陌路?”她彎唇一笑,“蘭因絮果——它才是最適合這款香水的名字,既能搭上設計部中國風成衣的古典含蓄,也能體現它香氣轉變的過程,可比原野之息適合多了。”

她表示要提出有意見的時候,大家都不怎麽服氣,一個設計師的助理,一個外行,能給什麽有價值的建議?

可當她真的把建議說出來了,把她的解釋告訴了所有人,他們都產生一種——啊,是的,就該如此的想法。

有了更適合的名字,大家自然很高興,但他們發現,如獲至寶之名的宮徵羽卻無法因為這四個字高興起來。

蘭因絮果。

比喻男女婚姻初時美好,最終離異。

這可叫他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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