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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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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陣子沒見,文喬好像和他記憶中不太一樣了。

確切地說,是和他近些年記憶中的她不太一樣了,但和他最開始認識的她越來越靠近了。

遠離了家庭生活,遠離了他,她好像又找回了曾經的自己,雖然這裏面夾雜著些頹廢和沮喪,但他能夠感受到她的意氣奮發,她的蠢蠢欲動。

她不再是安於現狀的她,不再是墨守成規的她,這樣的轉變讓宮徵羽感到欣慰,但也有些難言的失落,大概就是那種——啊,果然如此,離開了自己,她變得像過去一樣好了,果然是跟著他,因為他,才讓她變成後來那沒有自我的樣子。

站在門外的男人不言不語,讓門裏的文喬感到焦躁萬分。

她現在已經夠苦惱了,已經有足夠的東西讓她感到不安了,實在不需要再添一個前夫進來了。

哪怕她見到他的一瞬間竟會有一絲放松的感覺,也實在不需要了。

“宮先生大駕光臨肯定不是來跟我面對面發呆的,有什麽話趕緊說,沒有我就關門了,我現在沒時間待客。”文喬冷冰冰地發言,“待客”二字可真夠傷人,但也遠不如宮徵羽執意的拋棄來得傷人。

宮徵羽自己也能想到這些,但心中的不平還是難以抹去。

他沒說話,直接越過她走進了屋,文喬睜大眼睛望向他:“你幹什麽?我沒有邀請你進來。”

宮徵羽沒理會她趕人的話,直接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松了松領口道:“林蔭出了什麽事,你們怎麽鬧到了公安局。”

他問了個和他們感情無關的話題,文喬看了看敞開的門,對面住戶要開門出來,她不想被人看笑話,所以只能暫時先關了門。

“林蔭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她出什麽事都和你沒關系。”關好門,文喬就毫無感情地說。

宮徵羽靠到沙發背上,他看上去有些累,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一股厭世又消極的氣息,看得文喬微微發怔。

“我只是希望可以幫上忙。”他帶著些倦意開口,一邊捏了捏眼窩一邊解開外套紐扣,就那麽自然而然地脫了外套。

“你身上有鉛筆味,你在做什麽。”他又問了個問題,問完就站起身朝臥室的方向走去,那旁若無人的模樣好像他們還是夫妻似的。

文喬忍無可忍地追上去,正想斥責他的不禮貌,甚至打算打電話給物業讓保安把他給趕出去,就發現了他拿起了臥室桌上的設計圖。

那些設計圖上的內容讓文喬瞬間熄了所有氣焰,不是因為不氣了,是因為設計實在太爛無法令人滿意而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卑微感。

她走上前,語氣局促道:“還給我,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你為什麽那麽沒禮貌。”

宮徵羽側過頭看著他的前妻,片刻後又將目光轉到設計圖上,問她:“這是你畫的?”

文喬語氣惡劣道:“關你屁事,還給我,你算什麽人,憑什麽進我的房子裏對我的東西指指點點?”

她伸手去奪設計圖,因為怕宮徵羽不給所以用了很大力道,誰知宮徵羽其實根本沒阻攔的意思,她自己又用了太大力氣,這一扯就直接把設計圖撕了。

紙張撕裂的聲音有些刺耳,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目光都落在被撕壞的設計圖上。

文喬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設計圖放到桌上,一點點鋪平,看著上面沒有任何出挑的設計,酸澀與不安充滿了她的心臟,折磨著她的心弦。她也不知道怎麽的,眼淚就聚滿了眼睛,一不留神淚珠就掉落下來,啪嗒一下侵濕了被撕壞的設計圖。

事情發展成這樣實在不是宮徵羽的本意,他今天來的目的也不是弄哭她。

自從離婚之後,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見文喬哭了,之前他克制著不去管這些,不去看她,就裝作不知道她在哭,但現在也不知怎麽了,這份克制很快就進行不下去了。

他皺起眉,試著朝她伸出手,在靠近她手臂時被她使勁甩開。

“別碰我。”文喬帶著鼻音怒道。

宮徵羽只穿著襯衣,白色的襯衣襯得他肌膚越發白皙,整個人都帶著一種纖塵不染的美。

要怎麽形容他呢?風度翩翩的貴公子,這個句子最合適了。

“抱歉,弄壞了你的設計圖。”最後還是宮徵羽先道了歉,“是我的錯,你別哭了。”

他最後那句“你別哭了”說得可真是幹巴巴,文喬覺得他好像很為難似的。

其實他也的確該為難,畢竟設計圖壞掉可不是因為他,是她自己失誤造成的。

文喬對自己的自我厭棄在此刻達到巔峰,她深吸一口氣,擡眼望向身邊的男人說:“我還沒有不理智到汙蔑別人的地步,是我自己不註意撕壞了設計圖,你今天來要是沒別的事就趕緊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氣了。”她勉強扯起嘴角,“你也不希望被我罵吧?你好像還沒聽到過我罵人?我向你保證,你絕對不想體驗一下的。”

宮徵羽站在那沒動,半晌才說:“我聽過。”

文喬楞了楞,一時沒反應過來。

宮徵羽直接道:“你上次罵過我。”

文喬腦子混亂了一下,好像記得是有這麽回事,那次她怎麽說的來著?哦對了,她當時跟宮徵羽說——我TM謝謝你了,你在這兒跟我客氣NM呢?

文喬表情古怪地變了變,突然就悲傷不起來了。

她抹了抹眼淚,張口想要再次趕人,但被宮徵羽搶了先。

他拼湊好那張沾染了她眼淚的設計圖,像是認認真真研究過一樣,語氣平靜,帶著些中肯的建議道:“這張設計圖的風格很像你,應該是你畫的,我沒猜錯吧。”

文喬抿唇未語,宮徵羽盯著那張設計圖繼續道:“但和你之前的水平相差甚遠。”

文喬嗓子裏提了一口氣。

“時隔多年再次動筆,確實會有些生疏,畫得不夠好也沒什麽不對。”宮徵羽這樣說了一句,還不待文喬心裏舒服一點,他就話鋒一轉道,“但也差得太多了一些。”

文喬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問他:“你現在是要做什麽?在拋棄了我之後再來羞辱我的專業嗎?”

宮徵羽黑色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薄唇輕抿道:“我沒有要羞辱你,我只是就事論事。”

文喬可笑道:“你是我什麽人?你憑什麽來我這裏就事論事?我請你這麽做了嗎?你為什麽一點自覺都沒有呢?我們已經離婚了,我的事和你沒有半點關系!你不要再來嚇摻和了好不好?我自己的設計圖畫得怎麽樣我自己心裏清楚,不需要別人再來戳我痛處了!”

文喬近乎聲嘶力竭的質問讓宮徵羽到了嘴邊的話說不出去了。

他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她許久,轉身離開了臥室。

文喬立在那,沒有送他離開的意圖,眼睛木訥地盯著被撕壞的設計圖。

宮徵羽走到客廳,拿起沙發背上的外套,看樣子是打算離開,但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折返了回來。

他站在臥室門口,看著文喬的背影說:“我那麽說,的確不是要羞辱你。”他一字一頓道,“我有什麽必要那麽做?我是你的前夫,不是你的敵人,文喬,你不要對我太有敵意。”

文喬背對著他冷淡道:“所以呢,不是要羞辱我,那你是想怎麽樣?”

宮徵羽良久才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現在的作品之所以不如從前,是因為你的作品裏夾雜了太多功利心,你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熱愛設計,你只是在努力完成一件比過去更好的作品。你的功利心讓你的設計充滿了匠氣,完全沒有了過往的精巧靈活,你是有靈感和才華的,你只是沒擺正心態。如果你一直是這種心態,只想著要證明自己,急不可耐去動筆,你永遠不會有什麽進展。”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低沈的聲音裏帶著些覆雜的情緒:“我知道你想證明給我看,讓我知道跟你離婚是我的損失,讓我明白離開我你可以過得更好,但你不該把這份堅決糅雜進你的設計,這是你停滯不前甚至退步的原因。我要說得就是這些,以及。”他再次頓了頓才道,“我今天確實不該來,你說得對,林蔭是你的朋友,你和她出了什麽事都與我這個前夫無關。我希望你們的事情已經得到解決,如果沒有,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可以給我打電話,或許我能為此略盡綿薄之力。”

文喬轉過身麻木地看著他:“你願意幫我?為什麽?用這個來彌補你不負責任拋棄我之後心裏所產生的愧疚嗎?”

宮徵羽平靜地看著她:“你這樣想也可以。”他的聲音幹幹的,毫無起伏,一點感情色彩都沒有,像蒸餾水一樣乏味,“總比你認為我是來這裏對你指指點點要好。”

話說到這裏,他眼瞼一垂,轉身走了。

這次他沒再折返,房門被緊緊關上,門外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就像處於兩條平行線上的他們一樣,仿佛再無相交的可能。

文喬慢慢轉回頭盯著桌上那張被撕毀的設計圖,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道:“想不到最後竟然被前夫看穿缺陷和問題所在,真是諷刺。”她煩躁地將設計圖全部團成紙團扔進紙簍,重新坐回椅子上,握住筆打算重新開始畫,卻又忽然停住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透過紗窗朝外看,虛虛實實間,她看見了那個化成灰都不會認錯的身影。

宮徵羽走出了大樓,慢慢走向黑色的豪華轎車。他的步子那樣沈穩,像沒什麽可以打亂他的基調一樣。他向來如此,任何時刻都能保持理智,連這些年的房事上都沒有失去過理智。

有時文喬很想看看他發瘋是什麽樣子,誰能想到她還沒那個機會看見,他們就再也沒關系了。

如果宮徵羽知道他今天的提醒能夠讓她重新畫出滿意的設計,找回當年的手感,然後因此進入JR和他成為不同部門的同事,他會作何感想?

文喬覺得渾身熱血沸騰,想到能讓他驚訝甚至失措她就激動得不行。

“渣男。”喃喃地咒罵了一句,文喬抓緊了窗簾,壓低聲音自語道,“但是個很帥的渣男。”

她真的很吃他的顏和氣質。

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他跨上車的連貫動作,香車美人,令人著迷,古來如此,誠不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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