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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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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為什麽要開這一槍嗎?”

周隊長痛心疾首地看著院壩裏的村民,“你們知不知道,昨天晚上要不是馬伯文及時向附近的民兵連隊求助,馬家灣很有可能被還鄉團血洗。”

“整個縣城二十八戶地主家庭,只有馬致遠一人主動向人民政府捐獻了所有的家產。昨天抄家你們是親眼看到的,他們家全都被搬空了!”

“你們有冤情,你們有苦楚,我們都知道。我向各位保證,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作惡的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聽了周隊長的話,院壩裏響起了小聲的議論。

馬致遠在世的時候,的確比他叔叔家的兩個堂弟做得光明磊落。他給的工錢是最多的,逢年過節還會給雇傭的長工發些米面。他們也就是看到馬伯文一家光鮮的模樣,心裏不平衡。

鬧得最兇,跳著腳要批-鬥馬伯文一家的是村裏出名懶惰的江家人,他們可不想跟江家人同流合汙。

全村年紀最大的老人何半仙跺了跺拐杖,開口道:“周隊長說得有理,以後馬伯文一家也會跟咱們一樣,通過勞動養家糊口。大家的成分一樣,都是貧農。我代表何姓家族的人,同意馬伯文一家免除批-鬥。”

“我們劉家人也同意。”

“還有我們羅家人,同意免除對馬伯文一家的批-鬥。”

眼看著大勢已去,江家人也不敢硬扛著,默認了村民的說法。

不批-鬥馬伯文一家,並不代表可以放過臺上的馬致山和馬致海,這兩家人實在是壞透了,大人欺壓村民不說,家裏的小地主崽子也在村裏橫行霸道,村裏的好幾個孩子都被他們打怕了,見著他們都要繞道走。

在周隊長的主持下,凡是有冤情的村民都站到臺上公開討伐他們。把他們每一條罪狀都細數出來,戲臺左側兩位登記的罪證的同志差點忙不過來。

喬婉心裏不願意家裏的孩子見證這一幕,可周圍有人看著,不允許任何人提前離場。

低等落後的星球真是麻煩,弄這些幺蛾子還不如告訴大家如何才能填飽肚子,穿上暖和的衣裳。

馬伯文顯然跟喬婉一個想法,他摸了摸兒子的頭,細細地打量自己的孩子們。對於戲臺上的批-鬥,他左耳進右耳出,壓根就沒有在意。

從昨夜回來到現在,發生了太多讓馬伯文震驚和難過的事情,他到現在都還沒能完全適應。

他失去了爹娘,但是有了媳婦、妹妹和兒子。

馬伯文轉頭看向身邊的喬婉,只見她彎腰將兩個有些困乏的妹妹抱了起來。

她的力氣可真大!馬伯文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隱隱作痛。

“讓我來抱一個。”馬伯文伸出手,從喬婉手中接過其中一個妹妹。

兩個小女孩年紀本來就小,站久了身體承受不住。喬婉心疼得不行,把馬雪琴遞給馬伯文後,喬婉將馬雪燕摟在懷裏,輕拍她的後背,讓她可以安心睡覺。

看到這樣的喬婉,馬伯文心中一震。

陽光照在喬婉白皙的臉上,她整個人好像在發光。

批-鬥大會開到後面,村民們將提前準備好的爛菜葉子,泥巴塊,牛糞狗糞全都扔向馬致山和馬致海兩房人,就連兩歲的小地主崽子也不放過。

最後,周隊長宣布,馬致山和馬致海兩房人立刻從青磚大瓦房裏搬出來,由工作組提前統計好的,村裏最窮最苦的人家搬進去住。被打到的地主分子去住那些窮苦人家的房子。

散會後,馬伯文跟喬婉交代了一聲便出了門。

喬婉知道他可能要去叔公家幫忙,她也沒有攔著,正好可以借機看看兒子的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青磚大瓦房門口此時吵得不可開交,迫不及待想要搬進來住的村民已經提著包袱湧了過來,而馬致山和馬致海回家之後就病倒了。他們的兒子沒一個敢站出來說話,都躲在房間裏當縮頭烏龜。

“你們這是怎麽回事?鬧什麽?”周隊長怕出事兒,連忙趕了過來。

“周隊長,你來得正好。剛剛批-鬥大會上宣布了,我們換到這裏來住。可馬家人躲在房間裏當孫子,沒人挪窩。”

“就是,依我看,對他們的批-鬥還是太輕了,應該讓他們背著板凳游村!”

馬伯文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他找了一塊石頭站上去。

“各位父老鄉親,大家請聽我說一句。我叔公剛走,這房子的確不適合今天搬進來,你們肯定也不想染上晦氣,對不對?我現在就給叔公操辦喪事,懇請各位叔叔伯伯有空的話過來搭把手。周隊長也會在村裏待上好幾天,你們放心,他說過的話絕對不會食言。”

看到馬伯文協助自己處理混亂的場面,周隊長對他的印象更好了。

“馬伯文同志說得沒錯,鄉親們不用著急。”

好不容易送走村民,馬伯文想去找兩位叔叔,也就是叔公的親生兒子馬致山和馬致海商量喪葬的事情,卻被他們拒之門外。

“他是我們的父親,用不著你來插手。”

“你最好離我們遠一點,畢竟我們可是地主分子。”

“貧農?馬伯文你-他-媽可真行,跟你的老子一樣讓人討厭。”

周隊長站在馬伯文身邊,將這些嘲諷的話全都聽在耳中。他也能理解馬家這一房人對馬伯文的怨恨,畢竟他們同樣都是地主家庭出身,馬伯文一家卻能免除批-鬥。

他倒是好奇,馬伯文會怎麽做?

只見馬伯文沒有繼續跟兩位叔叔對話,而是主動向村裏年紀最大的長輩何半仙請教:老人下葬需要準備什麽,有哪些註意事項。

馬伯文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財都拿了出來,勉強給叔公置辦了一副薄棺材,以及一些下葬要用到的祭品和香蠟錢紙。

原本死在床上無人問津的馬東陽,要不是馬伯文求著村裏人幫忙弄到簡易靈堂中,這會兒恐怕依然維持著死去時的狀態。

農村有一種說法,親人是不能給死者收殮的,必須外姓人才可以。

躲在房間裏的馬東陽後人一聲不吭,既不出面阻止,也不表示感謝。他們就像是躲在黑暗裏的蟑螂,偷偷摸摸地聽著外面發生的一切。

何半仙給馬東陽算了一個下葬的吉時,就在當天下午五點。

馬伯文站在兩位叔叔房間門口,把喪事的每個細節都交代了一遍,“二叔,三叔,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我問心無愧。”

直到馬東陽的墳頭壘起來,他的兩個兒子,四個孫子以及五個曾孫都沒有出現。

這樣一來,馬家灣的村民算是徹底看清了馬致山和馬致海這兩房人,他們不僅作惡多端,還一點良心都沒有。倒是這個免除了批-鬥的馬伯文,有血有肉,是個可以打交道的人。

馬致山和馬致海兩兄弟並不是真的不願意送老父親走,他們罵走馬伯文後不久,一個中風了,一個癡呆了。

他們的兒子跟他們一樣私自且膽小,半步都不肯邁出房間,自然不知道這兩人已經病倒在床。

叔公下葬的所有事情都是馬伯文操辦的,但是他並沒有讓喬婉帶著孩子過去。馬伯文心中自有一桿稱,他做這些因為馬東陽是他的叔公,他的喪事關乎整個家族,喬婉和孩子沒有責任和義務必須到場。

奔波了一天,馬伯文回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孩子們呢?”

“早就睡了。”喬婉從鍋裏端出給馬伯文留的紅薯稀飯,玉米餅子。

馬伯文沒有再問別的,洗幹凈手之後端著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他餓壞了,吃飯的動作很快,但是沒有發出一點吧嗒嘴的聲音。

喬婉已經知道了他今天做的事情,要是馬伯文是個拎不清狀況的人,她倒是不介意一腳把他踹出去。

現在看來,可以考慮承認他是孩子親爹這件事,畢竟他做飯的手藝還算不錯。

馬伯文吃完飯後,主動把碗筷洗了,還順便收拾了一下廚房,他發現家裏燒火的柴不夠了,水缸裏的水也快沒了。

“喬婉,我們談一談。”馬伯文坐在家裏的唯一一張桌子上,看向對面的喬婉。

喬婉點了點頭,她之所以還在這裏等著馬伯文,就是因為她也有話相對他說。

“我從來沒想過,大學畢業回家後,家裏會多出一個妻子、兩個妹妹、三個兒子。我相信你,也相信他們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是,我必須要跟你坦白,我在讀書的時候交往了一個女朋友。”

馬伯文害怕這話會傷害到喬婉,所以說完後,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喬婉臉上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松一口大氣,還是應該失落,喬婉看起來很平靜,情緒沒有絲毫波動。

“繼續。”喬婉知道,馬伯文還沒有說完。

馬伯文忽然有些開不了口,他摸不準喬婉的想法。如果喬婉生悶氣不願意留下來,她以後怎麽辦?會有人願意善待生過三個孩子的她嗎?一想到喬婉可能成為別人的妻子,他竟然心裏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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