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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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很久不見的小姐妹重聚，讓卡洛琳很快就忘記了之前面目模糊的金發男人。兩人坐在馬車上，一路上有說不完的話，不長的路程很快就在愉快的交談中到了終點。更令卡洛琳高興的是，查爾斯竟然在她們之前就到了彭伯裏。
他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的，好像還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蔚藍的眼眸閃閃發亮。
在認真地對喬治安娜行了一個吻手禮後，他對卡洛琳張開雙臂：“這裏可沒有什麽外人，不給你可憐的哥哥一個愛的擁抱麽？”
卡洛琳快步上前攬住了他低下來的頸項。
“查爾斯，你都沒有送信給我！”她的笑簡直如夏花一樣燦爛，於是這句抱怨的語氣幾乎接近於撒嬌的軟語。
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感如此鮮明，便是想要錯辨都做不到。獨自扶著扶手緩慢走下來的達西先生腳步頓了一下，才繼續走近客廳。
“哥哥！”喬治安娜第一個發現了自己的兄長，哪怕她此時站在賓利兄妹身後。
聽到喬治安娜的聲音，卡洛琳才註意到那個看起來比查爾斯更顯得憔悴的先生。雖然他穿著依舊得體嚴謹，但神色確實萎頓不少，完全比不得平日的容光煥發。作為罪魁禍首，似乎不應該表現的這樣雀躍……
她訕訕地收回動作，老老實實地站成英倫淑女的姿態。
“菲茲威廉，你怎麽自己下來了？為什麽剛剛不讓我扶你呢！”賓利先生一副無可奈何地走過去，對好友抱怨道：“你就是這樣好強，從來不肯倚靠旁人！要知道，上帝是很樂意寬恕一個受傷之人的一時軟弱的！”
查爾斯說這話的時候，達西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他‘倚靠’過的卡洛琳，可惜那位小姐非常矜持地收斂了下頜，低垂的眼睫蓋住了她那雙清透的眼睛，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哥哥，卡洛琳說你傷的很嚴重！”喬治安娜雖然之前一副胳膊肘朝外拐的模樣，可是一看到自家出奇脆弱模樣的兄長，小姑娘就只顧著心疼了。但她也不忘寬慰自責的好友：“卡洛琳也非常擔心你的傷勢……都怪我沒有按時回到彭伯裏，說不定就不會讓你們遭遇這樣的意外了。”
達西先生臉上帶著些不自然的羸弱蒼白，於是眸光就更顯銳利逼人。他格外多看了卡洛琳一眼，語氣莫測地呢喃了一句：“是嗎？”
也不知他的反問是針對自己的傷勢、還是卡洛琳也非常內疚這句話，因為他似乎並未感受到卡洛琳小姐的真心實意。她昨天的主動多半還是處於愧疚之心和自己內心的譴責吧？至於在書房時的殷勤，也是受他卑劣的示弱所迫而已。
因為並非發自內心地擔心他的傷勢，所以才會在將他安全送到彭伯裏後就放心地離開，又在他受傷的第二天就獨自去蘭頓——給喬治安娜的驚喜似乎更加重要。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的怪異，但顯然在場的兩位小姐一個敦厚單純，一個容易走神，都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於是查爾斯不動聲色地插話道：“喬治安娜一路奔波，快去梳洗一下，才能更加光彩照人！而我的朋友，菲茲威廉，我必須邀請你到休息室裏坐下了，否則蒙德太太可要發脾氣了。”
喬治安娜自然邀請卡洛琳去參觀她的起居室，於是在兩位妹妹離開後，查爾斯有些焦急地湊近好友低聲問：“夥計，和我說實話，因為這次的事，你心裏是不是有些埋怨我們家凱莉？”
達西先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慢地走到常坐的沙發上落座。
“你怎麽會這樣想？沒有令卡洛琳小姐受傷，我非常慶幸。”
查爾斯坐在相鄰的單人沙發上，左腿搭上右腿，手指交叉放於身前，整個人閑適地向□□靠著，一派優雅貴貴公子的模樣。他身上無意識地釋放出些許迫人的氣場，單看那張溫柔無害的精致面孔，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千萬別說你對卡洛琳的針對是我的錯覺。”他彎起眼，笑瞇瞇的。
達西眼底閃過一絲快到看不出的狼狽神色，便是如此熟悉他的賓利先生也沒有捕捉到這一情緒。
“我一向對人不假辭色的！”達西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然後他問道：“來說說你吧，為什麽突然趕回倫敦去？若我沒有收到你的信，此時恐怕還在諾福克，更不會因為受傷而耽擱掉這個月的所有行程。”
“哦，岔開話題麽？”查爾斯有些調皮地眨眨眼，但也似乎順從地接了他的話茬回答道：“我趕回倫敦是因為收到了一位女士的來信，她信中想要表達的大意是如果我對這封信視若無睹，那麽她恐怕將會遭受非常悲慘的命運。你知道，我一向不是那麽鐵石心腸的人，所以……”
查爾斯攤攤手，一副輕松模樣，但達西卻蹙起了眉頭：“看來我辜負了卡洛琳小姐的囑托啊……來信的人是卡斯林小姐麽？除了她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人能做出這樣胡來的舉動了。”
“放輕松，我的朋友！這件事必然不會如你想象的那般嚴重，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獲……不過我不得不在背後說幾句我們共同的朋友——卡斯林子爵的不是了，他雖然是個不錯的朋友，但作為兄弟，可真是太過失職自私了。”
查爾斯三言兩語地帶過了卡斯林小姐與沃倫子爵之間已經沒有可能締結的婚約，然後他嘆了口氣道：“我們過去一直以為卡斯林夫人是個心硬如鐵又勢力無情的女人——沒有深層接觸的話，她看起來的確比你還要不近人情，出嫁的女兒在她眼裏不過是鞏固家族勢力的棋子罷了。可這次看我們來實在是誤解她了，她只是太過信任自己的兒子，所以一直都被蒙在鼓裏而已。說起來一切都是因為永不饜足的野心作祟，卡斯林子爵為了家徽能在自己手中重新璀璨，居然忍心犧牲姐妹的幸福。而你口中有些胡來的卡斯林小姐也是個可憐人，為了逃脫沃倫家那個泥沼，才會送那樣一封信給我——若不是你這個人實在太過冷若冰霜，恐怕這些真相我是無緣先於你一步了解吧？”末尾他揶揄般拍了拍好友的手臂。
達西先生何等通透，他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不由有些嚴厲地蹙起了眉頭：“看來卡斯林子爵並未把你我當成真正的朋友，查爾斯，我們手裏攥著的錢似乎更為誘人。而他為卡斯林小姐到底還留有一線餘地，如果心地善良的你能為了拯救無辜的小姐而先一步向對方求婚的話——以那位小姐的容貌，的確有迷惑人的資本。這可真是皆大歡喜了。”
“不！如果把我換成你，才好說一個皆大歡喜。誰叫賓利只是個在倫敦毫無根基的暴發戶呢？”查爾斯呵呵一笑，還有心情拿自己開涮：“不得不說，比起路易莎的目光如炬，我們兩人就有些愚笨了。”
達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樣子，你心情實在不錯。我是不是該為你準備新婚禮物了？”
查爾斯‘唔’了一聲，自言自語一樣嘟囔了一句什麽，可惜他的好友明顯沒有聽明白，只能冷著臉追問了一句。
偏偏妹控先生突然神來一筆般繞回最初的話題：“你還沒說，你究竟對卡洛琳有什麽不滿？”
達西先生瞬間抿緊了唇，對上好友那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好奇眼睛，還搭配一張可以無限碎碎念下去的巧嘴，他慢吞吞地站起身。
——逃避話題，兩次。查爾斯用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下頜。
“我需要休息了。”達西說：“謹遵醫囑！”
下午茶結束後，卡洛琳趁著喬治安娜每天固定的書法練習時間，脫身去找自己的哥哥。喬治安娜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居然頂著那張讓人犯罪的小俏臉撒嬌要求她彈琴唱歌！玉皇大帝作證，她好像借著路易莎結婚這件事，有近一個月沒有摸過鋼琴了……
更別提唱歌……她倒是願意彈著威廉退爾序曲選段，邊對喬治安娜唱‘iloveu’呢（參照東成西就張學友表白曲目），可她實在怕嚇到人……
所以還是保守些吧，‘不想長大’怎麽樣？
卡洛琳滿心惆悵地推開查爾斯的房門，像小孩子一樣掛在他的手臂上，大智若愚已臻化境的賓利先生立刻化身傻哥哥：“怎麽了凱莉？你今天想要哪一顆星星？”
“查理，我想要彈琴……”
她話音沒落，一只溫暖的大手就落在了她額頭上，然後頭頂上的人一副舒口氣的模樣：“又嚇我……我以為你發燒了呢！”
“查爾斯！”卡洛琳炸毛。
“呵呵呵，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了。”果然惹賓利家幺妹炸毛是這家人共享的樂趣吧……查爾斯用手指點著下巴想了想，然後雙手一敲道：“我想到一個地方有鋼琴，平時沒有人會去的。”
“你怎麽那麽了解彭……”卡洛琳問到一半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要避著人啊！真討厭！”
“沒有人聽到，才能給你留些面子吖！”再自然不過的說著讓人想吐血的話，查爾斯好好先生一樣笑的見牙不見眼：“但在哥哥心裏，你演奏的任何樂曲都能趕海頓超巴赫！”
卡洛琳覺得自家哥哥真是厚蜂糖裹著肚裏黑……比較起來達西先生簡直就是小天使了！
卡洛琳懨懨地跟著對彭伯裏非常熟悉的查爾斯走了一截，可是越走越覺得這地方十分眼熟，不正是她那天待過一陣的達西先生的書房麽？
似乎知道她想什麽，查爾斯牽著她推開了書房旁邊的那扇門，解釋道：“這裏有一架舊鋼琴，是菲茲威廉小時候用的。這間屋子也沒有人會來，放心吧。”
“可是，你不經過達西先生同意……而且旁邊不就是他的書房麽？”她可不想讓達西先生對自己有些拙劣的琴技評頭論足，以那位先生的嚴苛程度，她覺得自己的形象一定會在他心裏一落千丈的！
雖然卡洛琳並不想和他發展出超越‘好友的妹妹’之外的感情，但不代表她願意在過去的男神面前丟人現眼啊！她會在晚餐表演前找鋼琴練手，也基本是這個原因……
“你忘了嗎，他可是傷員啊，這個時間肯定在房間裏休息呢！而且你也把彭伯裏的墻壁想的太弱不禁風了，你就是把他的鋼琴砸了，菲茲威廉也聽不到的。”查爾斯好脾氣地寬慰道。
這是不是三觀不太對……卡洛琳覺得她很有必要和未來嫂子聊一聊他們家孩子日後的教育問題。
思維有些拋錨的她，很自然地忽略了狡猾兄長口中的‘肯定’一詞，哪怕他語氣再認真、這個詞的確定程度再高，也不能掩蓋他原本就是在不負責任地‘推測’。
但查爾斯的話確實讓她放心不少，看來他與達西先生的基友情誼，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親厚隨意的多……
她終於在琴凳上落座，慎之又慎地輕手打開了琴蓋，畢竟是達西先生‘小時候’用過的琴，年代久遠，還是小心些為好。
卡洛琳不動聲色地給達西先生的膝蓋隔空射去一箭。
查爾斯閑適地斜倚在鋼琴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家妹妹如臨大敵地擡起手，細幼的手指好像都帶了些無辜可憐一樣，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局促不安地微蜷著。
她是實在不擅長彈琴，查爾斯嘆了口氣，挨著她坐下，信手彈了幾個音符，都帶著說不出的韻味。
不得不說，賓利家的人似乎都具有一定的音樂天賦，他同路易莎並沒有分過多時間給鋼琴，可是遇到任何困難的曲子，都很容易找到樂感，彈奏流暢，這令過世的老賓利先生十分高興，因為他也是如此。
但到了卡洛琳這裏就像是另一個極端……
看了一眼悶悶不樂的妹妹，查爾斯勸導道：“音樂可以帶給人愉悅，鋼琴演奏也是如此，當這件事已經無法令你開心起來時，把它丟到一邊也無傷大雅。”
卡洛琳咬著下唇沒有說話，反而越發認真地去看他手指在琴鍵上游刃有餘的舞蹈。
“卡洛琳，你過去總是沒有耐心的。今天為什麽這樣堅持呢？讓我猜一猜……”
手指的節奏慢下來，他用閑聊般的語氣試探道：“這兩天你與菲茲威廉相處的如何？他那個人有些嚴肅刻板，你一定覺得很無趣……”
卡洛琳一直分心在看他的手勢，對他的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這時才回神一樣突然擡起頭，眼神從茫然到清明，然後她也輕松地答道：“並不會，查理。達西先生是個很細心的紳士，或許是托你的福吧，我非常感激他的周到和照顧，而且他還幫我避過了一次受傷。”
“總之我們相處愉快……”有些擔心查爾斯會對那次事故意外追根究底，她含糊不清地帶過一句，掩飾般將手放到琴鍵上，終於摁下了幾個音符——真是笨拙到慘不忍睹啊……
“相處愉快？”貌似他從達西那裏得到的答案可不是這樣哦。
查爾斯則停止了演奏，側過身單手托腮看著她：“你這麽認真地居然想要練習鋼琴，是因為菲茲威廉麽？”
卡洛琳敏感地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陷阱，她停頓住動作，狐疑地看了滿臉天真爛漫的兄長一眼：“我當然是為了不出醜啊查爾斯。喬治安娜希望我晚餐後能演奏一曲，這樣小的請求我總不好拒絕。”
“那這麽說來，你並不是因為對菲茲威廉產生了好感，所以才格外在意……嗯，晚餐後的演奏？”
“當——”
低音區轟鳴一聲後，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並不算很大的房間，布置的稍顯擁擠了，看起來有許多同這臺鋼琴一樣的舊物，擺放的很整齊。房間裏只開了一扇窗，光線難免有些不夠明亮，帶著溫吞熱度的春風拂動著窗簾上的流蘇。
僅與這個房間隔著嵌入式書櫃的書房中，伏在書案上閱讀文件的男人一時走神，手中的紙張險些被吹的飛出去。
一室靜謐中，查爾斯緊盯著妹妹的臉。
一室靜謐中，很快從訝異中回過神的卡洛琳用接近沒心沒肺的輕松語氣說道：“對達西先生產生好感？別逗了，這怎麽可能呢！”
查爾斯唇角的弧度似乎帶了些惡作劇般的調皮：“如果他先喜歡你呢？”
“先不說你的假設完全不可能實現，查理。”卡洛琳擡起下頜義正言辭，便是聲音都洪亮了不少：“哪怕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變成現實，我也不會喜歡達西先生的！”
……像是一句蠱惑人心的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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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的，好像還瘦了些，但精神很好，蔚藍的眼眸閃閃發亮。
在認真地對喬治安娜行了一個吻手禮後，他對卡洛琳張開雙臂：“這裏可沒有什麽外人，不給你可憐的哥哥一個愛的擁抱麽？”
卡洛琳快步上前攬住了他低下來的頸項。
“查爾斯，你都沒有送信給我！”她的笑簡直如夏花一樣燦爛，於是這句抱怨的語氣幾乎接近於撒嬌的軟語。
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感如此鮮明，便是想要錯辨都做不到。獨自扶著扶手緩慢走下來的達西先生腳步頓了一下，才繼續走近客廳。
“哥哥！”喬治安娜第一個發現了自己的兄長，哪怕她此時站在賓利兄妹身後。
聽到喬治安娜的聲音，卡洛琳才註意到那個看起來比查爾斯更顯得憔悴的先生。雖然他穿著依舊得體嚴謹，但神色確實萎頓不少，完全比不得平日的容光煥發。作為罪魁禍首，似乎不應該表現的這樣雀躍……
她訕訕地收回動作，老老實實地站成英倫淑女的姿態。
“菲茲威廉，你怎麽自己下來了？為什麽剛剛不讓我扶你呢！”賓利先生一副無可奈何地走過去，對好友抱怨道：“你就是這樣好強，從來不肯倚靠旁人！要知道，上帝是很樂意寬恕一個受傷之人的一時軟弱的！”
查爾斯說這話的時候，達西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他‘倚靠’過的卡洛琳，可惜那位小姐非常矜持地收斂了下頜，低垂的眼睫蓋住了她那雙清透的眼睛，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哥哥，卡洛琳說你傷的很嚴重！”喬治安娜雖然之前一副胳膊肘朝外拐的模樣，可是一看到自家出奇脆弱模樣的兄長，小姑娘就只顧著心疼了。但她也不忘寬慰自責的好友：“卡洛琳也非常擔心你的傷勢……都怪我沒有按時回到彭伯裏，說不定就不會讓你們遭遇這樣的意外了。”
達西先生臉上帶著些不自然的羸弱蒼白，於是眸光就更顯銳利逼人。他格外多看了卡洛琳一眼，語氣莫測地呢喃了一句：“是嗎？”
也不知他的反問是針對自己的傷勢、還是卡洛琳也非常內疚這句話，因為他似乎並未感受到卡洛琳小姐的真心實意。她昨天的主動多半還是處於愧疚之心和自己內心的譴責吧？至於在書房時的殷勤，也是受他卑劣的示弱所迫而已。
因為並非發自內心地擔心他的傷勢，所以才會在將他安全送到彭伯裏後就放心地離開，又在他受傷的第二天就獨自去蘭頓——給喬治安娜的驚喜似乎更加重要。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的怪異，但顯然在場的兩位小姐一個敦厚單純，一個容易走神，都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於是查爾斯不動聲色地插話道：“喬治安娜一路奔波，快去梳洗一下，才能更加光彩照人！而我的朋友，菲茲威廉，我必須邀請你到休息室裏坐下了，否則蒙德太太可要發脾氣了。”
喬治安娜自然邀請卡洛琳去參觀她的起居室，於是在兩位妹妹離開後，查爾斯有些焦急地湊近好友低聲問：“夥計，和我說實話，因為這次的事，你心裏是不是有些埋怨我們家凱莉？”
達西先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緩慢地走到常坐的沙發上落座。
“你怎麽會這樣想？沒有令卡洛琳小姐受傷，我非常慶幸。”
查爾斯坐在相鄰的單人沙發上，左腿搭上右腿，手指交叉放於身前，整個人閑適地向□□靠著，一派優雅貴貴公子的模樣。他身上無意識地釋放出些許迫人的氣場，單看那張溫柔無害的精致面孔，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千萬別說你對卡洛琳的針對是我的錯覺。”他彎起眼，笑瞇瞇的。
達西眼底閃過一絲快到看不出的狼狽神色，便是如此熟悉他的賓利先生也沒有捕捉到這一情緒。
“我一向對人不假辭色的！”達西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然後他問道：“來說說你吧，為什麽突然趕回倫敦去？若我沒有收到你的信，此時恐怕還在諾福克，更不會因為受傷而耽擱掉這個月的所有行程。”
“哦，岔開話題麽？”查爾斯有些調皮地眨眨眼，但也似乎順從地接了他的話茬回答道：“我趕回倫敦是因為收到了一位女士的來信，她信中想要表達的大意是如果我對這封信視若無睹，那麽她恐怕將會遭受非常悲慘的命運。你知道，我一向不是那麽鐵石心腸的人，所以……”
查爾斯攤攤手，一副輕松模樣，但達西卻蹙起了眉頭：“看來我辜負了卡洛琳小姐的囑托啊……來信的人是卡斯林小姐麽？除了她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人能做出這樣胡來的舉動了。”
“放輕松，我的朋友！這件事必然不會如你想象的那般嚴重，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獲……不過我不得不在背後說幾句我們共同的朋友——卡斯林子爵的不是了，他雖然是個不錯的朋友，但作為兄弟，可真是太過失職自私了。”
查爾斯三言兩語地帶過了卡斯林小姐與沃倫子爵之間已經沒有可能締結的婚約，然後他嘆了口氣道：“我們過去一直以為卡斯林夫人是個心硬如鐵又勢力無情的女人——沒有深層接觸的話，她看起來的確比你還要不近人情，出嫁的女兒在她眼裏不過是鞏固家族勢力的棋子罷了。可這次看我們來實在是誤解她了，她只是太過信任自己的兒子，所以一直都被蒙在鼓裏而已。說起來一切都是因為永不饜足的野心作祟，卡斯林子爵為了家徽能在自己手中重新璀璨，居然忍心犧牲姐妹的幸福。而你口中有些胡來的卡斯林小姐也是個可憐人，為了逃脫沃倫家那個泥沼，才會送那樣一封信給我——若不是你這個人實在太過冷若冰霜，恐怕這些真相我是無緣先於你一步了解吧？”末尾他揶揄般拍了拍好友的手臂。
達西先生何等通透，他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不由有些嚴厲地蹙起了眉頭：“看來卡斯林子爵並未把你我當成真正的朋友，查爾斯，我們手裏攥著的錢似乎更為誘人。而他為卡斯林小姐到底還留有一線餘地，如果心地善良的你能為了拯救無辜的小姐而先一步向對方求婚的話——以那位小姐的容貌，的確有迷惑人的資本。這可真是皆大歡喜了。”
“不！如果把我換成你，才好說一個皆大歡喜。誰叫賓利只是個在倫敦毫無根基的暴發戶呢？”查爾斯呵呵一笑，還有心情拿自己開涮：“不得不說，比起路易莎的目光如炬，我們兩人就有些愚笨了。”
達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樣子，你心情實在不錯。我是不是該為你準備新婚禮物了？”
查爾斯‘唔’了一聲，自言自語一樣嘟囔了一句什麽，可惜他的好友明顯沒有聽明白，只能冷著臉追問了一句。
偏偏妹控先生突然神來一筆般繞回最初的話題：“你還沒說，你究竟對卡洛琳有什麽不滿？”
達西先生瞬間抿緊了唇，對上好友那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好奇眼睛，還搭配一張可以無限碎碎念下去的巧嘴，他慢吞吞地站起身。
——逃避話題，兩次。查爾斯用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下頜。
“我需要休息了。”達西說：“謹遵醫囑！”
下午茶結束後，卡洛琳趁著喬治安娜每天固定的書法練習時間，脫身去找自己的哥哥。喬治安娜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居然頂著那張讓人犯罪的小俏臉撒嬌要求她彈琴唱歌！玉皇大帝作證，她好像借著路易莎結婚這件事，有近一個月沒有摸過鋼琴了……
更別提唱歌……她倒是願意彈著威廉退爾序曲選段，邊對喬治安娜唱‘iloveu’呢（參照東成西就張學友表白曲目），可她實在怕嚇到人……
所以還是保守些吧，‘不想長大’怎麽樣？
卡洛琳滿心惆悵地推開查爾斯的房門，像小孩子一樣掛在他的手臂上，大智若愚已臻化境的賓利先生立刻化身傻哥哥：“怎麽了凱莉？你今天想要哪一顆星星？”
“查理，我想要彈琴……”
她話音沒落，一只溫暖的大手就落在了她額頭上，然後頭頂上的人一副舒口氣的模樣：“又嚇我……我以為你發燒了呢！”
“查爾斯！”卡洛琳炸毛。
“呵呵呵，好了好了不取笑你了。”果然惹賓利家幺妹炸毛是這家人共享的樂趣吧……查爾斯用手指點著下巴想了想，然後雙手一敲道：“我想到一個地方有鋼琴，平時沒有人會去的。”
“你怎麽那麽了解彭……”卡洛琳問到一半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要避著人啊！真討厭！”
“沒有人聽到，才能給你留些面子吖！”再自然不過的說著讓人想吐血的話，查爾斯好好先生一樣笑的見牙不見眼：“但在哥哥心裏，你演奏的任何樂曲都能趕海頓超巴赫！”
卡洛琳覺得自家哥哥真是厚蜂糖裹著肚裏黑……比較起來達西先生簡直就是小天使了！
卡洛琳懨懨地跟著對彭伯裏非常熟悉的查爾斯走了一截，可是越走越覺得這地方十分眼熟，不正是她那天待過一陣的達西先生的書房麽？
似乎知道她想什麽，查爾斯牽著她推開了書房旁邊的那扇門，解釋道：“這裏有一架舊鋼琴，是菲茲威廉小時候用的。這間屋子也沒有人會來，放心吧。”
“可是，你不經過達西先生同意……而且旁邊不就是他的書房麽？”她可不想讓達西先生對自己有些拙劣的琴技評頭論足，以那位先生的嚴苛程度，她覺得自己的形象一定會在他心裏一落千丈的！
雖然卡洛琳並不想和他發展出超越‘好友的妹妹’之外的感情，但不代表她願意在過去的男神面前丟人現眼啊！她會在晚餐表演前找鋼琴練手，也基本是這個原因……
“你忘了嗎，他可是傷員啊，這個時間肯定在房間裏休息呢！而且你也把彭伯裏的墻壁想的太弱不禁風了，你就是把他的鋼琴砸了，菲茲威廉也聽不到的。”查爾斯好脾氣地寬慰道。
這是不是三觀不太對……卡洛琳覺得她很有必要和未來嫂子聊一聊他們家孩子日後的教育問題。
思維有些拋錨的她，很自然地忽略了狡猾兄長口中的‘肯定’一詞，哪怕他語氣再認真、這個詞的確定程度再高，也不能掩蓋他原本就是在不負責任地‘推測’。
但查爾斯的話確實讓她放心不少，看來他與達西先生的基友情誼，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親厚隨意的多……
她終於在琴凳上落座，慎之又慎地輕手打開了琴蓋，畢竟是達西先生‘小時候’用過的琴，年代久遠，還是小心些為好。
卡洛琳不動聲色地給達西先生的膝蓋隔空射去一箭。
查爾斯閑適地斜倚在鋼琴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家妹妹如臨大敵地擡起手，細幼的手指好像都帶了些無辜可憐一樣，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局促不安地微蜷著。
她是實在不擅長彈琴，查爾斯嘆了口氣，挨著她坐下，信手彈了幾個音符，都帶著說不出的韻味。
不得不說，賓利家的人似乎都具有一定的音樂天賦，他同路易莎並沒有分過多時間給鋼琴，可是遇到任何困難的曲子，都很容易找到樂感，彈奏流暢，這令過世的老賓利先生十分高興，因為他也是如此。
但到了卡洛琳這裏就像是另一個極端……
看了一眼悶悶不樂的妹妹，查爾斯勸導道：“音樂可以帶給人愉悅，鋼琴演奏也是如此，當這件事已經無法令你開心起來時，把它丟到一邊也無傷大雅。”
卡洛琳咬著下唇沒有說話，反而越發認真地去看他手指在琴鍵上游刃有餘的舞蹈。
“卡洛琳，你過去總是沒有耐心的。今天為什麽這樣堅持呢？讓我猜一猜……”
手指的節奏慢下來，他用閑聊般的語氣試探道：“這兩天你與菲茲威廉相處的如何？他那個人有些嚴肅刻板，你一定覺得很無趣……”
卡洛琳一直分心在看他的手勢，對他的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這時才回神一樣突然擡起頭，眼神從茫然到清明，然後她也輕松地答道：“並不會，查理。達西先生是個很細心的紳士，或許是托你的福吧，我非常感激他的周到和照顧，而且他還幫我避過了一次受傷。”
“總之我們相處愉快……”有些擔心查爾斯會對那次事故意外追根究底，她含糊不清地帶過一句，掩飾般將手放到琴鍵上，終於摁下了幾個音符——真是笨拙到慘不忍睹啊……
“相處愉快？”貌似他從達西那裏得到的答案可不是這樣哦。
查爾斯則停止了演奏，側過身單手托腮看著她：“你這麽認真地居然想要練習鋼琴，是因為菲茲威廉麽？”
卡洛琳敏感地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陷阱，她停頓住動作，狐疑地看了滿臉天真爛漫的兄長一眼：“我當然是為了不出醜啊查爾斯。喬治安娜希望我晚餐後能演奏一曲，這樣小的請求我總不好拒絕。”
“那這麽說來，你並不是因為對菲茲威廉產生了好感，所以才格外在意……嗯，晚餐後的演奏？”
“當——”
低音區轟鳴一聲後，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並不算很大的房間，布置的稍顯擁擠了，看起來有許多同這臺鋼琴一樣的舊物，擺放的很整齊。房間裏只開了一扇窗，光線難免有些不夠明亮，帶著溫吞熱度的春風拂動著窗簾上的流蘇。
僅與這個房間隔著嵌入式書櫃的書房中，伏在書案上閱讀文件的男人一時走神，手中的紙張險些被吹的飛出去。
一室靜謐中，查爾斯緊盯著妹妹的臉。
一室靜謐中，很快從訝異中回過神的卡洛琳用接近沒心沒肺的輕松語氣說道：“對達西先生產生好感？別逗了，這怎麽可能呢！”
查爾斯唇角的弧度似乎帶了些惡作劇般的調皮：“如果他先喜歡你呢？”
“先不說你的假設完全不可能實現，查理。”卡洛琳擡起下頜義正言辭，便是聲音都洪亮了不少：“哪怕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變成現實，我也不會喜歡達西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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