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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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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他能否聽到,但他已將我抱得更緊。

事後,我每思及這一晚的情形,總覺得那樣不真實,好似做夢一樣,那一夜的毛小方雖依舊是毛小方,但卻讓我止不住的回想又回想,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

毛小方將我們的婚期定於七日之後,正是陽歷一年的最後一日,他曾說,這一日,很宜嫁娶。似乎一切又那樣順理成章。

人常說婚前恐懼婚前恐懼,以前的我不敢茍同,現在的我寧願相信這是個合理而科學的借口。

毛小方將要結婚的消息不脛而走,伏羲堂每日都有許多前來祝賀的村民,連門檻都被踏破一塊。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我,整日只是躲在旅館裏,一方面是我不愛應酬,另一方面是我難以抑制心中的一絲不安。至於那塊被踏破的門檻後來有沒有被修好,我就不得而知了。

甘田鎮很久沒有發生這樣喜慶且帶點標志性意味的事情,毛小方的婚事就好比幫主繼位,皇帝登基,而家家戶戶喜氣洋洋就相當於這類引發的公眾效應,我除了心內唏噓,心裏卻也有一絲甜蜜,我這相公,牛逼啊!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三日,第四日,毛小方來找我,他告訴我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經準備完畢,只等著良辰吉日到來,他就可以娶我過門。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註意到,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些悵惘,於是,我說:“你若是後悔了,我也不急的。”

他聽了卻立馬拉下臉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說這種話?”

我望著他漆黑的眼眸,第一次有些害怕,是以,訥訥道:“是了,我不應該說這種話。”

他這才有所緩和,“你只等著嫁我好了,閑心還是別瞎操。”

我張了張口,講不出話,心裏卻犯嘀咕,始終都是我嫁你,這怎麽能是閑心?

我想,他可能也是無意,但直到三日後我才明白這句話內含的意蘊,可那時已經為時已晚,這等閑心原是我沒資格操。

這天晚上,伏羲堂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孬事。對我來說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白天,因為毛小方的一句話,我心裏不痛快,所以他站了一會兒也就走了。臨走時他還對我說,因為新娘新郎結婚前不宜見面,所以接下來的幾天他都不會見我,圖個吉利。

下午他讓阿秀將成親當日我該穿的嫁衣送來,我看著鮮紅的嫁衣,漂亮的要死,心裏的悶氣也隨之消失了。

幸福真的是種很玄妙的感情。我對著穿衣鏡不斷的比著手裏的嫁衣,大紅的布料,上繡金鳳,從鏡子裏看過去真的好想要展翅飛出一樣。我將嫁衣鋪在床上,不斷的用手摩挲,想象一下當天的情形,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與歡欣。你說,我明明不是玫瑰,卻作為玫瑰將要嫁給毛小方,我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戲,但是投入的感情又不全是虛的,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安分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還是在等一個結局。

我攤在床上,咚咚咚——門外響起敲門聲。

我走過去開門,是阿秀,神色有點匆忙。

“瑰姐,不好了,師傅出事了!”

我楞了楞,覺得耳朵可能出毛病了,但是腳卻開始不受控制的往外走。

一路飛奔到伏羲堂。飛一般的沖進毛小方的房間,阿海阿初圍在床邊,見了我都往旁邊讓。

毛小方躺在床上,我一眼看到他白色的內襯上有一片鮮紅,像花朵一樣綻放,搖曳在心臟的磁場之上。欲來的風雨,悄聲無息。心驟然沈入水底,我一個打晃,腳步踉蹌著趴到他床邊。他此刻閉著眼睛,臉色有點滄桑。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念想,我就以為他死了,眼眶泛濕,抽泣了一聲,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可它還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的砸在攀著床沿的手上。似乎連這點微不足道的墜落,都在心上有了難以估算的重量,沈重到心慌。

或是我隱忍的表現太漫長,連毛小方什麽時候坐起來我都不知道。只是聽到幾聲嗤笑我才趕忙擡起眼睛。

模糊的淚眼中,我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氣息。他靜靜的看著我,並沒言語,但我似乎能感受到他詫異的視線,那樣灼熱,澆痛了我脆弱的心智。我固執著以為一層水膜的阻隔此時也很容易讓人懷疑現實的真實性,是不是太過悲痛下的幻影?直到聽見他熟悉的聲音才明白自己多麽像個傻子。“玫瑰,你怎麽來了?”

我楞了!

“你哭什麽?”

我再楞!

我仰臉蹲在那裏,腦海中閃現一團白光,長時間竄動不熄,直到聽到身後一陣冗餘的腳步聲,我猛地轉臉,阿秀氣喘籲籲的跑進房間來,進門就喊:“瑰姐,你跑那麽快幹什麽?師傅又不是歸西?”說完,望著一室的面孔吐了吐舌頭。

我低下頭,真的在註視地上有沒有洞能讓我鉆進去。腳蹲的有些發麻,我把眼裏剩餘的水漬給憋回去,脾氣有些上來了,“毛小方,你好本事?”

阿海阿初還在一邊吃吃的笑,毛小方似乎一頭水霧,註視著我依舊沒言語。過會兒,他臉上的表情才沒那麽呆滯。

我氣呼呼的坐到一邊,剛剛那一頓狂奔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我這才發現喉嚨有些發幹,想來是奔的急了。

“有水嗎?”我一手點著桌子,一手松了松頸間的衣領。

“有啊!”阿海阿初趕忙湊過來將桌上的茶壺推給我,又湊過去與阿秀站到了一起。

我掃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卻發現並沒有心思去喝它,是以大喇喇的坐在那裏,等著毛小方能給句話。

心裏的惱怒已經不止一點兩點了。

或許我在這裏始終是個笑料,旁邊的三個小徒弟一直憋笑憋的厲害,我怕他們憋出病來,也怕委屈了自己,幹脆眼不見為凈,站起來走了出去,心裏也在想:待會再找你算賬!

“師傅,瑰姐還沒嫁給你就這樣緊張你,要是嫁給你了那還了得?”

走到窗戶邊上,聽到阿秀故意壓低的說笑。我頭皮一緊,一轉臉看到房間裏的毛小方也在朝這邊看,我與他視線撞在一起,臉一紅,低下頭,趕緊從窗前走了過去。

走到大廳裏,蝦米和薩摩小僧正從外面走進來。

我看看外面,才發現我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這麽晚了,他兩幹什麽還出去?

“瑰姐,你來了?”蝦米一進來就問我。

我點點頭,“發生什麽事了?”

蝦米望望我,“他們沒有告訴你嗎?”

我猜想他口中的他們可能是說毛小方的徒弟,搖了搖頭,又道:“告訴我什麽?”

蝦米可能是在想剛剛的事情,走了兩步開始微微搖頭,口中也在嘆息,十足的一副大人模樣。

“你說今晚的事情怎麽就這麽奇異?”他走到椅子邊上,轉過身,目光看看我,又看看薩摩小僧,然後才坐下。

今晚的人事的確讓人不痛快,一個一個的都跟中邪似的,連蝦米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著實讓人不爽。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心裏的一口氣出不來,到了此刻才想著發洩出來,我自己也沒估料到。

“噗通——”正準備坐下的薩摩小僧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蝦米一個亂顫,望著我,沒好氣的抱怨了一句,“瑰姐,你幹什麽?嚇死我了?”

薩摩小僧慌張的爬起來,正欲開口。我看到門簾後走出毛小方以及他的幾個徒弟。薩摩小僧趕緊奔了過去,“毛師傅,你沒事吧?”

毛小方搖搖頭,捂著心口,被阿海扶著慢慢走過來。他臉色還很蒼白,不過胸前的血跡倒是沒了,我知他果真是有傷在身,想要上前扶他一把,但這麽多人在這就是拉不下臉來。

我也是有些心煩氣躁,“你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看看我,眼光覆又垂下,“沒事,你別擔心。”

我心想你這要死不活的樣子我怎麽能不擔心,但一想到剛剛的事情,“誰擔心你了,我是怕你死了,我要守寡。”

他默了默,嘴角卻似有笑意,阿海扶著他坐下,他這才看著我,說:“傷是傷了一點,但性命無礙,你不用守寡。”還是那樣一本正經。

我張口結舌。氣氛一瞬間有些暧昧不清。

我索性走過去,挨著他坐下,薄薄的一層衣衫下,似乎能看見包紮的痕跡。不指望他能立馬告訴我實情,我將目光轉向阿秀。

阿秀瞟了他一眼,這就準備張口,旁邊的薩摩小僧卻嗚咽一聲,我轉臉去看,這美貌的小僧五官幾乎皺到了一起,眸中水光點點,幾欲落淚。

我吃驚不小,這又是怎麽了?

他好像極力在忍,眸中淚水轉來轉去,就是沒有落下來,聲音卻微啞:“想想真是令人痛心。”

我剛想問你痛心什麽,卻一下子想起來這小僧對於毛小方那與眾不同的微妙的感情。正有些感嘆,卻聽蝦米說:“毛師傅是被宋隊長給傷的。”

這一下,我驚得就有些過了。

“宋隊長!怎麽會?”

蝦米看著我,“瑰姐,我還能騙你。”頓了一頓,又說:“毛師傅點了他睡穴,剛剛我和薩摩耶就是把他送回去。”言罷,目光轉向我身邊的毛小方,“我們聽到動靜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具體的我們也不知。”

他說完後,大家都有些沈默。

我有些急,一把抓著毛小方的胳膊,可能是我用力過大,他捂著心口身體一頓,眉頭一下子皺到了一起。我慌忙拿開自己的手,“對不起,我忘了你還有傷在身。”心裏也自懊惱,還有點心疼。

我盯著他,“你說吧,難道還要瞞著我。。。和大家。”

他望望我,“我沒說瞞著。”

“那你倒是快說啊!”

他神色微緊,“你別急,究竟是怎麽回事我也說不清,但我這傷確是子隆傷得。”

“我不要聽結果,我想知道過程。”

話音剛落,又是一聲嗚咽,我有些煩心,閉了嘴,心想你又怎麽了?只聽薩摩小僧淒然道:“過程?過程無非就是宋子隆在毛師傅胸口紮了一刀,他紮得狠,刀片切開皮肉,血液立刻噴流。”他淚眼朦朧的望著我身邊的人,信誓旦旦道:“一定很疼。”

我有些受傷,心道你這意淫的本事如果放到現代一定是個人才。此時毛小方卻又道:“我在書房,子隆走進來我以為他來找我有事,沒想到他一上來就掏出事先藏在袖子裏的匕首,我躲閃不急,這才被他紮了一下,然後,我又與他糾纏了幾下,我點了他的穴道,他昏睡前好像說了一句,要替盈盈報仇。”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眉頭一直舒展不開,好像很費解。

“盈盈!”聽聞中,我一聲驚呼,大家的目光迅速都聚集到了我的臉上。

我訕訕的笑了笑,正了正色道:“這都多久的事情了,怎麽宋隊長還記著,再說盈盈的事情又不能全怪你,她自己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他若要報仇,早不報晚不報,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來找你。”

我說完才發現毛小方盯著我瞧,目光深邃的嚇人,我一驚,心想難道自己說錯話了,沒想到他突然冷冷的問道:“你怎麽會知道,你那個時候不是神志不清了嗎?”

我心裏驀地一慌,糟了,只顧著了解事情,連那個時候玫瑰是神志不清的都忘了,想想當時的情景只有幾人在場,若說是聽別人講的,但是知情者基本上全都在這裏,一下子就穿幫了,怎麽辦?怎麽辦?我急得手心直冒冷汗。

我拼命回想著當時的情形,最後的那一幕卻被漫天的火光遮蔽,怎麽也看不清。莫名的緊張,莫名的恐懼。

我真沒想到毛小方心思如此縝密,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還能聽出來我話語裏的不合邏輯。心頭止不住的發涼,四肢僵硬著無法動彈。我努力使自己的臉色不那麽難看,沒有臉色是我現在最大的勉強。

或許是心涼的太厲害,我的心居然漸漸麻木著沒了情緒。一片平靜。就在剎那之間,我突然想起了舒寧。

我笑了笑,“我聽舒小姐講的嘛!”舒寧當時若是在場那最好,若是不在場,也可能聽阿初提及。想到這裏,我故意若有似無的向著阿初的位置轉動了一下眼睛。

毛小方再沒問什麽,我看其他人的神色都還很正常,心想我的反應或許並不是很糟糕。心裏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於是,話題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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