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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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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維爾頓在勝任巴羅伊第十二軍傳令官這一職位後,才明白這個看似很高端的文科聖職有多苦逼,苦逼爆了。

她在“適應烏塞伽迪爾的語速”這一項上就花了很長時間,她的頂頭老大就是曾經那場考試的主考官,人小鬼大,先開始覺得他撐死是個掌管幾千人馬的軍營長,結果他居然是巴羅伊皇家軍團其中之一的軍團長。二十四個軍團排名靠實力強弱和教皇的恩寵,他能帶著幾萬人排到中間的位置,也算是很不錯了。

也許是習慣了長時間的超高效處理公務,烏塞伽迪爾在工作時的語速快到飛起,傳令官需要記錄他口述內容並傳達下去,克維爾頓坐在他旁邊寫得手都斷了,面前一排半空的墨水瓶,不斷有騎士拎著桶過來添,順帶憐憫地望一眼克維爾頓——在上一個傳令官申請調離之後,都是他們抓鬮當臨時傳令官的。

所幸烏塞伽迪爾軍團長雖然還是個小男孩,但出身貴族,富有涵養與紳士風度,準備了活血的郁金香精油給克維爾頓搽手,如果軍務不是太緊張也可以適當放慢語速,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對克維爾頓的一些習慣從不過問,譬如她總戴著用來遮耳朵的帽子。

聖職人員除非公務需要,否則不可私自離開聖城,克維爾頓與外面隔絕了幾個月,頭一次聽說那群貴族的事情是在撰抄的軍務文書上,烏塞伽迪爾捏著文書撐著臉,坐在高腳椅上思考了很久,押後處理。

克維爾頓瞄了一眼,被吸引了註意力:“波因爾家族出事了?”

“很覆雜,總軍長征求我們二十四團長的意見,我不想涉足。”烏塞伽迪爾邊看下一份文件邊說,“別碰波因爾家的事是真理,碰了不死也殘,星黯皇女就是前車之鑒,他們家的老公爵和小公爵都挺可怕。”

“格洛歐?”

“聽說過?她是新一輩貴族中的至高之座,幾年前敢跟老教皇直接叫板,霸占了星黯皇女的八件遺物禮服死不歸還。”烏塞伽迪爾看完一遍文件,敲了敲筆,“幸好現在的新冕下跟已故皇女並不親近,衣服歸誰他才懶得管……拿筆,我要說這一個了。”

但由於“押後處理”而沒有按時交作業,隔天第十二軍團長就被上頭的總軍長叫去面議了,看來關於波因爾家族的貴族圈真的鬧大發了,臨時休假的克維爾頓就開始暗自琢磨這個事。

哎那什麽,格洛歐小公爵真是一個恨不得把天捅破的人物。

聽說過格洛歐幾年前突出重圍按兵不動大殺四方的英勇事跡,還以為她能做幕後人暗自活動很久,乍一聽她竟然這麽快就攤上事了,克維爾頓有點懷疑是不是她報應來了。

傳令官不能私自翻動長官的文書,否則以竊情報罪論處,因此克維爾頓只能知道大概,格洛歐似乎是在某個事上露了馬腳,結果被伺機良久的聯盟貴族給把之前的大事都掀出來了,雖然都還缺乏直接證據,但她的嫌疑實在太大了。

貴族們也怕了她,沒敢動手,上書請求聖城裁決,教皇剛加冕不久,拿不準問樞機主教,樞機主教問總軍長,總軍長問二十四軍團長,軍團長們問……臥槽軍營長不會文全是武將只會服從上層指示靠不住啊!那咱們只能硬頭皮上了。

還記得烏塞伽迪爾軍團長今早趕去總軍長那喝茶的時候,一張小臉視死如歸。

活活活活活想起來就想笑。

… …

克維爾頓穿著暗白色的傳令官服,將新長出的頭發往後挽成一束,再扣上寬沿帽子,從十二軍務廳走出來的時候,正巧碰到一位前來暫替長官門面的老軍營長,三四十歲的模樣,資歷比較久,見到克維爾頓打了個招呼:“我托人從哢莎城買來的糕點,要不要嘗一個?”

克維爾頓點頭,就坐在臺階上的陰影處嘗了一個。

軍營長也坐到臺階上,唉聲嘆氣:“你知道那個事吧,席勒盟國都鬧翻了,把其他盟國的貴族也扯進去一大溜,波因爾家真是決定玩把大的。輸了就是一死,這要是贏了,整個諾丹羅爾的貴族還不得都聽他們話事!”

克維爾頓啃著糕點,附和道:“總軍長也真是的,為難小孩子,不知道我們軍團長怎麽樣了……”

“沒事的,我們軍團長肯定能整塊的歸來!”

“你這都是什麽話……”

軍營長蠻自信:“烏塞伽迪爾軍團長資質相當出色,資歷也很高,他的特級功勳有五六個左右,職齡也足有□□年,應付這種事沒問題。”

克維爾頓怔了一下:“他、他三歲就來這裏任職了?”

軍營長有些尷尬,大約是私下議論上司的舉動讓他有點不自在:“不,他來這裏是十一歲,然後一直沒長大。”

“沒長大?”

克維爾頓心頭閃過種種可能,隨後定格了最後一種:血族生長緩慢,難道烏塞伽迪爾是血族?

不對,他眼瞳並非紅色,而且他身居聖職重要高位,極為嚴格的身體審查就算血族總督之女都沒有任何辦法,他絕無可能逃過去。

“總之、總之你別在他面前說這個事……”軍營長語無倫次,臉色為難道,“你知道軍團中是不許妄議長官,我跟你說了你憋心裏就行,雖然軍團長大人他不發脾氣,但你懂的……他估計就是因為這個被家族送來,心裏總會有個疤……聖職官員一生就得耗在這上頭,別說脫職,結婚生子都不可能……”

克維爾頓越來越奇怪:“他怎麽了?”

“就是那個嘛……哇哇哇哇大人我錯錯錯了!”軍營長剛起了個頭,一眼瞟過去,嚇得屁滾尿流地爬起來就跑,剛跳上馬就被幾個高階騎士包圍攔下,雙手捂臉扭來扭去急於脫困。

克維爾頓順著方向望去,剛從馬背上用木階梯走下來烏塞伽迪爾軍團長神色因為逆光而看不清,他輕輕做了個手勢,高階騎士們向兩側分開,軍營長落荒而逃。

烏塞伽迪爾有些倦累地解下特別定做的厚呢披風,有騎士將他的披風接了過去,等候的騎士遞上咖啡,克維爾頓想了一下,將軍營長落下的哢莎城糕點也拿了過去。

“不吃甜的。”軍團長拒絕得很幹脆。

克維爾頓堅持:“好吃!”

“拿走。”

“很好吃的。”

軍團長面對貼到嘴邊的糕點,向後退了一步:“傳令官!”

克維爾頓條件反射立正:“是!”

軍團長拍了一下灑到糕點屑的衣領,嗆得咳嗽一聲:“我先去軍務廳,你吃完再進去。”

今天克維爾頓的任務異常輕松,烏塞伽迪爾估計一大清早被總軍長折磨得有點慘,做事也心不在焉,小胳膊小腿都沒勁,撐著臉苦大仇深。

結束一天的軍務後,烏塞伽迪爾還要去訓練騎士,克維爾頓則撐著傘去聖城的花店逛了逛。夕陽西下,整座潔白城池都被蒙上了暖金色的燦爛,朱古力色長椅安靜佇立街角,郁金香盛開無聲。

等天色暗下,克維爾頓買了一份報紙,看到頭條後楞了一下,匆匆就趕了回去。

黑夜時分,軍務廳前面的大理石臺階上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烏塞伽迪爾在用鹽餵他的馬,因為他個頭太小,那匹黑馬卻異常高大,就算烏塞伽迪爾努力舉直了手,黑馬還是要盡量勾著頭,將舌頭伸老長去舔主人手心。

克維爾頓看了一會才上前:“軍團長,有個事……”

烏塞伽迪爾看向她的時候被馬舔了一口臉,擡手又把馬頭給撥開:“關於波因爾家族的?總軍長權衡再三,決定先收押格洛歐再說,我沒發表什麽意見,說了不插手就不插手,逼我投票也沒用,直接棄權給你看。”

“可目前還沒有拿到任何證據說是格洛歐所為……”

“你是覺得不好?”

克維爾頓想了一下,不對啊,這些事本來就是格洛歐她幹的嘛,但這時候自己要是抖出來感覺怎麽在落井下石……算了關起來也好,克維爾頓堅定道:“沒有,上級的決策非常正確,我沒有異議!”

烏塞伽迪爾嗯了一聲,沈默了一會,冷不丁說:“喬奇軍營長都跟你說什麽了?今天怎麽見我就跑?”

克維爾頓冷汗冒了出來:“說……說軍團長大人的英明神武,然後他一害羞就跑了……”

“是麽?”

“當然,你看他掩面而逃,肯定是臉紅了!”

“……”

夜風在兩人一馬間悠悠吹了一陣,烏塞伽迪爾餵完馬,抽出袖巾擦了擦手,低頭淡淡道:“嚇成那樣,不太像是在說好話,倒是傳令官閣下不以為意。”

克維爾頓心說不是我淡定,我的崗位就在這裏,且不說能跑哪兒去,這要是跑了必然有個擅自離守的罪名啊,死定了好嗎!

“我猜一下,能被他津津樂道的話題不多。我的軍務處理他看不懂,脾性平淡沒什麽好講的,身邊也沒趣事新聞,感覺唯一能說的,是不是我的身體缺陷?”

“沒有……”

烏塞伽迪爾輕飄飄瞥了克維爾頓一眼,克維爾頓悶頭不說話了。

“我是個侏儒。”烏塞伽迪爾的聲音輕輕的,像是風吹花落的聲響,“我十歲被家族發現身體和面貌都停止生長,今年我十九,窮盡一生再不會長大。”

克維爾頓吃了一驚,不知道怎麽安慰他,結結巴巴說:“你去找好的醫生……會、會長大的……”

男孩嘴角僵硬:“縱使我長大也沒有了意義,我被查出怪病的那一天晚上,家會召開,決定將我送入聖職,預定五年的未婚妻解除婚約,繼承權順移到我健康的弟弟身上,那個家族從此與我再無法律上的幹系。”

克維爾頓看著他的側臉,忽然問:“你想報覆你的家族麽?”

“我跟他們兩清了,十八歲後他們停止寄給我撫養費,我也停止對他們提供援助,我沒必要去報覆一個跟我沒關系的家族。”烏塞伽迪爾說,“我現在是聖職軍官,事做得過分了,上頭會罰我的。”

克維爾頓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你超可愛。”

烏塞伽迪爾也笑了:“不尊重上級軍官,罰你□□五個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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