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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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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賽斯·昂出身於聖城的昂家族,能在眾國簇擁的聖城紮根,算得上是一等家族。然而範賽斯的父輩就與家族關系不密,從小游離在外,因此才屈居於一個附屬國任職。

查爾斯國是西鐸凡亞國的附屬,這意味著這個小國根本沒有一位真正的君王,最高的統治者是公爵。查爾斯公爵在看完範賽斯的推薦信後,顫抖著取下了鼻梁上的鏡片,站起來親熱地握著他的手,說完全沒有問題,能讓如此英俊勇敢的年輕人擔當查爾斯國的軍務官,這是我們的榮幸!

無怪查爾斯公爵如此作態,在這個小國裏的公爵甚至不如聖城裏的伯爵,而昂家族,到目前為止,已經交替出任過四十七位公爵。

他當然可以拒絕一個小小的範賽斯,但是他惹不起範賽斯·昂。

而那一年範賽斯騎馬穿越了大半個諾丹羅爾來到查爾斯國,其實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他在父母的眼中其實很不學無術,他們把他送到聖城最好的神學院,希望他畢業後可以做一些牧師或者教士的職業,但是範賽斯中途輟學,因為他聚眾鬥毆。

“我才不想每天張口閉口都是神,神難道還會懲罰我麽?他不是一直非常寬容麽?那就閉嘴吧,我有我的生活,才不想去侍奉某個老家夥。”

年輕的範賽斯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被父親砸了三個茶壺後,又出去找狐朋狗友玩牌,這樣一直到成年,家族隨隨便便就施舍了他一封推薦信,將他打發到遙遠的西港口那邊。

範賽斯沒有想過那封推薦信有那麽大的權力,他清楚自己幾斤幾兩,然而查爾斯公爵卻將他誇上了天,給予他掌控實權的軍務官職位,議會時甚至讓他坐在右手邊。

很多次夜晚,範賽斯都捏著那一封陳舊的推薦信,摩挲良久。

推薦信上面很官方化地寫著幾行字,在家族中這種東西應該是批量生產的,然而最有價值的只是信封上的蠟印,凝結的紅蠟形成了從盾牌裏長出的橄欖葉,這是昂家族的家徽。

於是在他十九歲那年,他突然後悔了。

他發瘋一般聯系曾經的朋友,追尋分析聖城的一切消息,努力列舉自己的功勳,想借此返回聖城,他想進入家族內部,獲得更大的權力。

十年過去了,沒有人回應他。

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失望中終於明白,他對於家族,其實已經失去了價值,他是作為一個驅逐者被趕到這個小國的,父母送別他時沈默的雙眸,他終於明白這就是所謂“神”的懲罰,或者說是過去給他的懲罰。

在西港口遇災後,他在陰雨連綿中好不容易點燃了一根煙,站在塔樓上吐出煙霧。

他放棄了。

放空的腦海裏全是辛辣的麥芽酒和軟玉溫香的女人,此時的範賽斯絕對沒有想過,在很久之後,披著雪白長袍的少女將權柄送到了他的手中,他靠著一只白色長手套殺入了闊別已久的龐大家族。

她的頭頂上,夜鶯王冠仿佛在嘶鳴。

… …

查爾斯附屬國,刀瑟城鎮。

“你要吃點糖麽?”範賽斯牽著打著響鼻的馬,略微彎著腰,將手裏皺巴巴的幾粒硬糖試探地往前遞了遞,“很甜的,小孩子都喜歡吃這個吧?你不要麽?”

“我不吃,沒辦法刷牙。”克維爾頓說。

範賽斯眨了眨眼:“誰會管你刷不刷牙?”

“不行,吃了甜的不刷牙我睡不著。”

“……怎麽那麽麻煩?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樣的生活的確在逐漸降低我的底線,但吃糖不刷牙還沒有到我的底線。”

“你還是好麻煩。”

“你也很煩。”

“……”

夜幕降臨,比起剛才的雨天也只是更加陰暗,路旁被玻璃罩起的蠟燭飄搖不定,光芒隱隱綽綽,黑色的城鎮中幾縷橘色的光,打鼾和笑聲忽遠忽近。

範賽斯從守門的騎士那裏搜刮到了一些糖果,原本以為需要找上很長時間,但她居然還站在那個街角,就像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只不過因為有點冷,蜷著小拳頭放在嘴邊哈氣。

但是湊上前的這一場對話還是被迅速掐斷,有點像吵架,然而根本沒有吵架的氣氛。

而且跟一個孩子吵架太掉價了,範賽斯忍了忍,又問:“你晚上就在這裏睡?”

“嗯。”

“晚上可能會下更大的雨,又寒冷又潮濕,你的關節會凍壞的。”

克維爾頓很奇怪地看著他:“你為什麽要來關心我?”在範賽斯一驚之下反省自己這話讓人感覺有意圖的時候,她指了一下旁邊鼾聲大作的難民,“你的同情心不該用在他們身上嗎,比我老比我多病比我更饑寒交迫,還比我醜。”

範賽斯:“……”

孩子,你小心他們起來揍你。

克維爾頓見範賽斯臉色僵了一下,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血族的血脈天生就有強勢的修正性,被擁吮的嬰兒就算長得再怎麽不堪,成長後都五官端正。因此“容貌缺損”在依布烏海被定為是一種病癥,是因為血脈修正過程中出了岔子,這是需要請醫師治療的。

她是玫瑰之院的學生,對於人類幾乎一無所知,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人類很不喜歡血族,惡狠狠地說要燒死所有的吸血鬼,所以她很謹慎地藏起了耳朵和尖齒。

範賽斯盯了她半晌,沒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知錯就改的表情,嘆了口氣:“天很晚了,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有沒有親人?如果你真咬定你就是個難民,那就算你真是個貴族小姐我也不管你了。”

“我不是難民。”

範賽斯嗯了一聲:“好,很乖,你家人的身份和住址有麽?”

“你認識摩西雅麽?”

“不認識,那是你的誰?姓氏呢?”

“我的指引者,就是……老師,摩西雅佐。”

範賽斯認真看了她半晌,忽然哼笑了一聲:“你在開我玩笑麽?我問的是你的家人,你的父親或者母親!遠方親戚都可以,老師是怎麽回事?我曾經有十八個私人老師,我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

克維爾頓默默地看著他……十八個指引者,這人好像有病。

範賽斯和克維爾頓都用一種“你他媽是在逗我”的眼神對視,對視了半天克維爾頓累了,垂下頭找了塊稍微幹燥的地面,靠著墻角坐下來,抱著袋子準備睡覺。

範賽斯:“……”

誒?

範賽斯等了一會,然後一把拽住克維爾頓的手臂,雙手托在她的腋下將她放到了馬上,不等她出聲就搶先道:“我給你找個落腳點,你不要吵。”

克維爾頓沒坐穩,往右滑了一下才抓住鬃毛,馬有些痛地嘶叫了一聲,甩了甩長腦袋。

範賽斯拍了一下她的手,將韁繩遞給她:“哦,為了不影響我的風評,反正不會是我家。”

… …

刀瑟鎮上到處都是露宿街頭的難民,範賽斯牽著馬走在前面,有路過巡邏的騎士都躬身退開,轉頭時都驚奇地看著馬背上的深紅色身影,議論紛紛。

“記得擡頭,別讓人覺得你像個貧門女……”範賽斯剛回頭想教育教育克維爾頓,然而他剛說了一半就覺得沒必要說完了,女孩輕輕垂眸看向他,她顯然很不習慣騎馬,但是如同每一位午後跑馬的淑女那樣,帶著目空一切的閑雅。

“挺像回事的。”範賽斯點點頭,繞過幾桿晾曬的衣服,敲響了一閃被熏得漆黑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面貌平庸的老人,他茫然握著一盞燭臺,張望了一下才發現範賽斯,哆嗦了一下,趕緊低頭:“軍務官大人……”

範賽斯漫漫嗯了一聲,張開手臂將克維爾頓從馬上抱了下來,摩挲了一下袋裏的煙絲才說道:“我把一個孩子先寄放到這裏,她也許有很大的身份,但無法確定……總之,好好照顧她,聽懂我的話?”

老人吭吭哧哧地點頭,將燭臺往後撤了一點,伸出了手,卻又猶豫著收回來,只是將門拉得更大了一點,方便克維爾頓進去。

克維爾頓轉頭看了一眼範賽斯,忽然歪了一下頭:“謝謝。”

範賽斯敷衍地擺著臉色,聳了下肩,牽著馬轉身離開,只聽見背後的門關起來吱呀一聲。

剛到路口,範賽斯就伸進大氅內的小袋,準備拿一張小紙和煙絲再卷一根煙,結果意外摸到了一個有棱有角的小東西,拿出來一看才聞到一點奶油的香味。

他從不帶這種吃的,應該是那個孩子默不作聲給他的……謝禮?

範賽斯笑了笑,剝開一塊小糕點的錫紙殼,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

他皺了皺眉,又吐了出來。

口味怎麽這麽奇怪?就像是……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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