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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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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大業年間, 群雄並起,周邊各國亦不安定。楊廣巡游回洛陽之後,又有東征高句麗之意, 眾臣苦勸, 奈何皇帝剛愎自用, 一意孤行, 在許多百姓已經開始填不飽肚子的前提下,命丞相宇文化及監國, 自己帶著後宮妃嬪以及數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去攻打高句麗。

在外起兵的楊玄感聽聞洛陽兵力空虛,便帶兵來襲,然屢戰屢敗,久攻不克,被迫西逃。宇文成都一方面職責所在, 要守好洛陽城的磚磚瓦瓦以及城裏的每一個人,另一方面卻也實在不忍心看著摯友逐步走向毀滅。

天空黑漆漆的, 一眼望不到一顆星星,這個時候的洛陽城如往常一樣祥和,全然不像前些日子才遭遇數日強攻的樣子,除了敲鑼的打更聲報告著此時已是半夜三更外, 萬籟俱寂。只身從敵營出來, 連日車馬勞頓的宇文成都洗了身上的喧囂煙火,才放輕腳步回屋。

恍然聽見爬床的聲音,還被人親了一記臉頰,瓊花幹幹脆脆地睜開眼, 將偷襲者盯了個面紅耳熱。她近期開始漸漸能感受到小生命的存在, 又會去想很多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事情, 常常睡不著覺,此時正好往他懷中一鉆,安安心心地側躺著,“楊玄感那裏怎麽樣了?”

“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是走投無路,萬念俱灰。正求著身邊的人給個了斷。”宇文成都伸著手臂讓她枕著舒服些。

瓊花知道無論從他們自小長大的情義還是為孩子積德來說,他都是會放過楊玄感的,感嘆道:“世上再無楊玄感就好。但願他可以好好活著。”

“李靖夫婦也悄悄去了,想著看能不能救下玄感。”宇文成都想起了件事。

“幸好當時楊玄感成全了他們,沒有築成大錯,才有如今的善果。”在中國的任何故事裏,做好事才能得好報,反派永遠都不會有好結局。托塔天王(劃掉)和秦瓊一樣,都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當然可能不止是因為這個,無論是親情還是恩情,張出塵和楊玄感都是有情的,這個“情”可能李靖都自覺無法介入,既然無法介入,他就替出塵去還了這份情,也算徹底了結“紅拂女”和楊素家的聯系。紅拂夜奔的故事,簡單甜蜜,水到渠成。

結束了洛陽之圍之後,楊廣也差不多從高句麗鎩羽而歸,歷經此事,他對宇文家的能力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斟酌再三之後,也確實應宇文成都所請,讓他在西部邊境鎮守,以防吐谷渾有變。西部長城腳下有不少屋子,原是建造長城之時監督施工的官員們居住的,所以還算寬敞明亮,後來房子便空置了。如果地上住膩了,長城上面還有屋子,只要不是戰時,擡頭便跟能握住星星一樣。

就像瓊花所希望的那樣,在接下來的數年裏生活似乎好像大約也逐漸走向了平和。

孩子的名字叫宇文瑾。懷瑾握瑜的瑾,一方面算是跟楊廣所給的那個“謹”同音,另一方面,比起謹慎克己,擁有美好的品德才是父母真正對她的期盼。

吐谷渾邊境之地離太原也就一兩個時辰的路程,成婚了的李世民倒是經常帶長孫氏來玩。據李世民自己抱怨,他愛妻觀音婢在外人面前勘稱賢良淑德的典範,可是很奇怪,比如說夫妻兩個人要決定一件什麽事,就拿祖母壽辰要送什麽禮物這件小事做例子,意見相左了,明明自己也足夠堅持己見,討論到最後還是會莫名其妙地變成她拿主意,他就沒弄明白過這件事,說好的以夫為綱呢?

說起來是“抱怨”,可李世民還是很喜歡長孫氏的,可能是因為他們也往往只會在小事上意見相左,大事上志趣相投的緣故。什麽,如果在大事上也意見相左了怎麽辦?那應該是事情還不夠大,還是聽觀音婢的。

近期他們小兩口遇上了麻煩事。楊廣第二次南巡的時候再次路過太原,李世民隨父見駕,楊廣似乎很喜歡他,問他有沒有成親。在得到了肯定回答後,又接著問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李世民驕傲且認真地回答是當年在突厥一箭雙雕,威懾突厥可汗的長孫晟家。楊廣簡單哦了一聲表示知曉,便也沒再說下去。

然而後來的發展似乎不太可控,楊廣的女兒沒有跟著她父皇離開太原,而是留在了太原行宮,甚至三天兩頭地跑到西面長城找姑姑姑父玩。這日陽光燦爛,天氣晴朗,宇文瑾在城頭玩著她爹為她親手做的木馬,瓊花煮了茶葉牛奶,自制簡易奶茶,擺個小桌跟侄女品嘗談天聊八卦。

“姑姑,父皇先前說要將我嫁給李家的二表哥,後來便不提了。卻又留我在太原是什麽道理?”楊芊捧著玉杯,惴惴不安。

噗!幸好瓊花一口奶茶喝得不算太多。她咳嗽著整理了一下信息量,終於說:“你李家的二表哥成婚了。”

“我也才知道不久。乳母說父皇可能會讓他和離尚主。和離尚主是什麽意思?”

“記得前些年你喜歡臨摹王獻之的小楷,想來對他的生平也有所耳聞。他原有發妻郗道茂,可是皇帝的姊姊新安公主愛慕他的書法和為人,皇帝下令,逼他同發妻和離,娶公主為妻。便叫和離尚主。”瓊花想了想,試探問著,“你父皇果真想讓李世民,和離尚主?”

“這次白日見了表哥騎射之後,晚上便夢見他對我笑。乳母說我是長大了,她還說父皇雖有自己的考量,許能跟我不謀而合。”楊芊低著頭坦言,想著和離尚主的故事,鼓著臉思考說,“王獻之愛他的發妻,不喜歡新安公主司馬道福。為了不同公主成婚,他燒足違詔,落下了殘疾,可是新安公主不在乎,仍然嫁了他。史書沒有任何說他們感情如何,不過在王獻之四十餘歲的時候,新安公主生下了他們為唯一的女兒,取名王神愛。兩個人在一起久了,總會有感情的,對不對?”

“司馬道福是公主之尊,王獻之再有怨恨,也必須恪守君臣之儀,相敬如賓。可是郗道茂卻郁郁而終了。”瓊花想著既然已經拿這個做例子了,幹脆便講到底了。

“嗯。”楊芊點頭,得出的結論竟然是,“司馬道福太不能容人了。”

所以這孩子是站在公主的角度覺得司馬道福和郗道茂一起跟王獻之大團圓結局才好?瓊花斂笑道:“公主不能為妾,當然像宣華夫人和樂昌公主那樣國破家亡的另說,司馬道福要想嫁王獻之,必定是他的正妻。也許並非是司馬道福不能容忍人,郗道茂也是出生大家,就算父死落沒,也有她自己的脾性氣節的,不願從妻變妾,從此仰人鼻息地過活是人之常情,選擇幹幹凈凈地離開是她最後的尊嚴。是皇帝讓王獻之和離尚主這件事做錯了。”

那個故事還有另外一個黑暗一點的版本,說是王獻之焚足其實是演戲,郗道茂家道中落,作為門閥世家的王家早便將她當成了與皇室聯姻的絆腳石。不管怎麽說,於郗道茂而言,故事怎麽樣是悲劇;而對嫁給心愛之人的新安公主來說,如果王獻之是在焚足掙紮後被迫娶她,她最開始的日子也未必順暢;如果王獻之的焚足只是逼郗道茂離開,九泉之下的新安公主應該慶幸,東晉亡的時候,自己跟王獻之都墳頭長草了,要不然誰知道他會不會來第二次?

楊芊若有所思,喝了一口手中的“奶茶”自言自語。勉強笑說,“姑姑,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皇帝一開始就不該讓王獻之和離。”

瓊花松了口氣,誇獎道:“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世上又不是沒有青年才俊了,過幾天寫信給你父皇讓他挑別的。”

楊廣應該確實有讓李世民和離尚主的意思,要麽是知道他發妻是長孫晟女兒而有些猶豫,要麽是擔心強行下旨反倒適得其反,總之,暫且擱置下了這件事。讓楊芊留下來可能是想看這孩子有沒有本事讓李世民主動休妻?誰知道他怎麽想的?

不管楊芊之後會不會成為史書上只有七個字“恪母,隋煬帝女也”的那個人,現在想要逼著李家和離尚主或者是逼李世民以妻為妾肯定是讓每一個人都痛苦的。

“你乳母呢?平日裏總形影不離的,怎麽這次沒帶她出來?”瓊花見她遲遲沒有應答,便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了點別的。

“誰知道她,神神叨叨地煩死了。”楊芊嫌棄著,她跟乳母的關系可能更像母女,做“女兒”的對母親都覆雜一般都覆雜,“今天忽然說什麽以後不能陪我了,要告老還鄉,除了我,她哪裏還有什麽家人?”

“還,還說了其他什麽事?”根據影視劇一般規律,說這種話一般就是在立死亡旗幟。

“沒什麽別的。”楊芊搖頭,“哦,倒是做了些點心,說是我們來太原是初來乍到,要去唐國公府拜訪女眷。”

和宇文成都一起在野外圍完獵,趁著邊境官吏同宇文成都報告吐谷渾最新情況時,李世民提著戰利品先一步過來炫耀,在城墻階上聽了半日,忽然轉身就往下跑,迎面撞上了正要上來的宇文成都,差點摔一跤。

“不是說好留下來用午膳,火急火燎地去哪裏?”

“沒時間解釋。借姑父的火龍駒一用。”李世民將滿手的獵物放到宇文成都懷裏,急奔而下。

“二表哥他,聽了多久?”楊芊一驚,臉色緋紅地望著瓊花。

這不重要。傻妞,你最好先祈禱一下二表嫂平平安安,什麽事都沒有。

**

李家沒出什麽事,楊芊的乳母真的不見了,不辭而別,無聲無息,完全銷聲匿跡地那種不見。楊芊郁悶難過,還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瓊花感嘆李世民行動力強,做事幹凈利落,另一方面也只能哄騙自己這個傻白甜侄女,說些已經派人去找了之類的話。

李淵家的女眷在三三兩兩的宮女帶領下,去往行宮宮院。

“我就那麽討人厭嗎?”楊芊在行宮中住了些日子,先開始還覺得無人拘束,所有人都聽自己的感覺很好。後來漸漸有一種被大家拋棄了的感覺。這日,她在楊廣的行宮書房之中胡亂翻著,忽然翻到王獻之的《洛神賦帖》,戳了心窩子,想到喜歡的人成了親,父皇不待見她,把她一個人丟在行宮,連乳母都不見了,覺得十分委屈,將書房中的藏書名畫一個勁兒的亂扔。

“公主殿下,萬萬不可啊!”門外的宮女內侍跪了一片,卻不敢上手做什麽。

負責行宮統籌的李淵也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卻因為男女有別,終究不敢在楊廣不在的情況下進內宮,只得讓家中女眷過來,看看有沒有能勸的。

“世民已經去找長公主了,只是如今這樣的情況,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李淵就怕摔了些玉器花瓶的沒法修繕的東西,楊廣追究起來他難辭其咎,抹著汗朝後張望,“你們倒是想想辦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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