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神仙好，到了天界我才知道，原來這“神”與“仙”還是不一樣的。天神由來一如亙古傳說，撲朔迷離，孕育於天地之間，攝天地之靈氣渾然而成。

如開天辟地的盤古，造人補天的女媧。天帝伏羲是華胥氏履雷澤足印而生，而太白金星是由啟明星光輝凝聚而生，他們都是神，神與神結合產生的後代，也是神。而仙則是人間凡夫俗胎經過死生輪回功德圓滿後飛升而成，一花一木，一蟲一獸，眾生皆有機會。所以千萬年之後，天界各路仙人多不勝數，相對而言神則成了稀有品種。

“所以，像我們這種混吃等死的聖靈只能算是低級的小仙吧？”我和牡丹仙子在院子裏吸收晨露，在天界已經混跡了五百年的我倒是可以說出一口流利的人話了。

牡丹仙子捋著我的毛發笑得不屑：“你算個勞什子仙，只不過是貴族們圈養的寵物而已。”

寵物嗎？我不服氣，那我還是更願意以通信工具自居。

我表示我生氣了，掙脫了她的撫摸一飛而起，撲騰著翅膀扶搖直上，整個巍峨壯麗的天宮在雲層之中若隱若現，都被我盡收眼底。

我們所居住的太白星宮位於天帝殿堂的西南側，金星公主作為天帝的養女兼任特使一職經常被天帝召喚入殿。

我想即便是養女，天帝也應該是極寵愛這個女兒的吧，才會把傳遞喜訊這樣的美差攔給了她，連帶我都深受恩澤。金星公主是不能隨便出宮的，於是向駐守在四方的散神散仙傳遞消息的任務便落到了我這裏，誰讓我行程日益迅疾，顯現出卓越的飛行才華。

這九重天上的小仙還真是多得讓人看花了眼，即便我日行萬裏，要挨家挨戶的進門報信也得耽擱不少時間，況且大家都這麽喜歡我這只報喜鳥，都想拉著我嘮嘮嗑，最近宮裏又有什麽新鮮事啦，有誰晉升啦，有誰受罰啦，有誰下界啦……

這些仙人還真是無聊的緊呢，整天等著聽八卦，因為謹守本分的仙人本身生活是很單調的，我想一部分原因在於天帝禁止仙人互通曲款。神族作為最尊貴的種族自然是可以妻女育兒的，而仙與神的結合會破壞神族的血統，仙與仙的結合會使天界人口暴增，於是大多數仙人的狀況是孑然一身，百年孤獨。

沒事，大家都是仙嘛，沒那麽些定力，怎麽成得了仙。至少我是這麽看他們的，他們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還是高大而輝煌的。我能認識到這些因果關系，多虧了靈動的仙氣滋養，自從到了九重天上自己的靈識清明了許多，既能感受到空氣中的濕濁與幹澀，也能感覺出那些談笑風生的仙人們神色的得意與黯然。

但後來，我真是煩死跟他們應酬了。於是用我聰明的鳥腦袋想出了一種改良的報訊方式，我讓依雪把消息寫在許多小絹條上面，我每飛到一處就把絹條往下一丟，直接拍拍屁股路過，都不用迫降，大大提高了我的辦事效率。

慢著，為什麽依雪那個小狐貍可以幫我寫字？那是因為她在三百歲的時候就已經化作人形，現在已經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經常不知道跑到哪去逗天兵天將們玩兒，而我現在都已經五百歲了還只是只鳥，一點修成人形的動靜沒有，難道真是仙緣不夠？

財神住的離天庭比較近，我總是第一個到他那裏報信，今天他照例打賞了顆珍珠給我，我用嘴銜住，咀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都說珍珠水玉可以美容強身，也虧得金星公主一直用人生果甘露哺育我，我想我修得人形後該有一張多麽精彩絕艷的臉啊，至少不會遜於小狐貍吧，即便小狐貍的美貌已讓一眾神將難抵誘惑，我心中不由得隱隱期待。

東邊是神仙密集的地方，今日卻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一陣緊著一陣，莫不是雷公雨婆又吵架了？誰知道呢，大神脾氣都不太好。我挨個兒丟下絹條就岌岌往西北而去……

經過昆侖山上的雪域高原，山巒重疊，氣象萬千。山下是幽然的曠谷，半山腰是閃耀的皚皚積雪，到了山頂的瑤池之畔，箬葉芳華，沙棠樹、文玉樹和瑯玕樹，結出絢麗斑斕的果實，各種奇花異木爭香鬥艷，而用醴泉釀出來的美酒更被天帝讚稱為瓊漿玉露。

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這個地方透著冷清，唯一熱鬧的日子便是那百年一次的蟠桃盛宴。那瓊窗玉宮之處正是西王母的王宮，下面一眾小仙正忙碌著，我拋下絹條跟她們打了個招呼，因為這次的傳遞的消息跟她們有關，正是九月九瑤池之畔的蟠桃盛宴會。

最後一程便是南方，我最喜歡那一片依山而建的木屋群，期間有小橋流水，院子裏種滿人間隨處可見的草藥和花卉，有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怡然。可惜我從未見過居住在這裏的大仙的尊容，平時只有一個童子負責打理日常瑣事，聽說他們的主子清堯帝君被貶下凡接受懲戒了。我想一個帝君住這種格調的屋子，未免顯得蕭瑟而清高了。

這天上眾仙，最高的品級就是帝君，天帝至今冊封過兩個，還有一個是駐守西北面的軒轅帝君，我見識過軒轅帝君的青要行宮可比這華麗的多了，那才算的得上是中規中矩的帝君宮。

在低空中一個盤旋，徐徐掠過，我把絹條往下一丟，正要離去，卻看到今日有不同的人影出現。

那個人很警覺，聽到一絲響動便閃出身來，他身著絳色衣衫，面若冠玉，劍眉入鬢，身姿英挺得像黃山上的勁松，他抖開絹條看了看，露出不屑的神情：“蟠桃宴嗎？又是這種粉飾太平的調調。”

我奇怪，在人人歌功頌德的地方，對人人所期盼的蟠桃宴，為什麽他會說出那種話，那種不和諧的聲音應該很快就會被消滅吧。

比如我就按捺不住道：“什麽叫粉飾太平，天宮不就是最太平的地方嗎？”

他擡頭看到了我，就像看那種無知生物的眼神，笑得無奈：“果然是一只笨鳥說出來的話。也好，聰明的鳥在這裏呆不長。”

笨鳥，他居然說我是笨鳥，我決定討厭這個人。

我撲閃著翅膀說：“你是清堯帝君嗎？”

他說：“你找他幹嗎？”

我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這個人桀驁的氣勢跟這裏雅致的格調一點都不相符呢。

我說：“這又與你何幹。”振翅離去。

我聽到他說：“倒是只有趣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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