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鋒頭一次放了學不想回去。

心裏被丁子明那些話噎得難受，一紮一紮的，鈍鈍的疼。

他的年齡，根本就想不了那麽多，喜歡就追，追上了就全心全意的待對方，恨不能把心掏出來。那些沈重的，現實的，不好的東西，他隱約模糊著看得到邊界，卻不願意去深想。

夏寶是他那麽喜歡的，那麽不能放手的，丁子明怎麽可以那樣說他？

想了有些委屈，秦鋒悶頭又叼上一根煙。

“老四，電話！”蘇大牙探頭出來，沖著陽臺上抽煙的秦鋒喊。

是黃韜的電話。

電話裏，那小子沒心沒肺的一點聽不出異常。秦鋒突然有點羨慕他，如果自己也能藏得住就好了，眼下就不用這麽憋屈著，害怕回去被秦夏看出來。

“鋒哥，你五一有啥安排？我們學校搞音樂節，你來玩唄？”

“不去了。”秦鋒歪著頭，恰好看到被自己隨手擱在床頭的那個音樂盒。隔了這幾天，上面已經落了一層薄灰。厚紙板的舞者上面帶著明顯的刻畫痕跡，是黃韜自己做的。

“來嘛，”黃韜不知情，死皮賴臉的繼續磨：“叫上郭林董家梁他們一塊兒來玩，熱鬧呢，還有燒烤什麽的。”

“黃韜，”秦鋒清清喉嚨，難得正形：“謝謝你送我的生日禮物，還費心自己動手做的。咱們都是男人，哥們兒間不在乎這些，隨便買個玩意兒就行了。五一我跟我哥出去玩，不在A市，要不你給董家梁他們打電話問問？”

黃韜那邊沈默了幾秒，結結巴巴的：“哦哦，那你們好好玩。我，我……回頭打給董家梁。”

他連董家梁宿舍電話都沒問就掛了。

秦鋒更煩躁了，簡直想打架。隨手拿起音樂盒擰了幾下，獻給愛麗絲的鋼琴曲淙淙流淌出來。

蘇大牙湊過來，也不嫌自己臉大：“嘿，手工的啊？真有心意。姑娘送的吧？老四你就是個收割機，還是個沒良心的收割機。要我說——”

“你他媽的快閉嘴吧，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秦鋒扔下音樂盒，掉頭離開：“走了。”

“哥我回來了。”秦鋒進門，剛好秦夏炒好最後一個菜端上桌。

“你小子長了千裏眼狗鼻子吧？聞著味兒掐著點回來？”秦夏一邊摘圍裙一邊笑話他：“我這剛弄好你就到了。”

秦鋒嘿嘿兩聲，走過去抱抱他，掩飾的探頭看桌子上的菜：“今天啥好吃的？又研究啥新菜式了？”

“水煮肉片，清炒馬蘭頭，鍋裏是河蚌豆腐湯。”秦夏沒發現他的臉色不對，急著去沖個澡：“這天氣怎麽一下就熱到快三十度？炒兩個菜快熱死我了，出了好多汗。你先吃，我沖一下就來。”

看著秦夏拿了衣服進去衛生間，秦鋒也不急著吃飯，走過去倚在門框上，聽著裏面的沖水聲楞楞的出神。

結果秦夏沖完一推門，看著杵著的大門神嚇一跳：“你站這兒幹嘛呀？嚇死我了。”

“摸摸毛嚇不著。”秦鋒順手接過毛巾幫他擦頭發，憋了半天還是憋不住：“丁子明今天到操場上找我了。”眼前是少年細白的脖子，那點咬痕觸目驚心無處可躲。

“他找你幹嘛？我最近又沒跟他多說話。”秦夏沒當回事，瞇著眼享受著自家小狼狗的伺候。

“他說我配不上你。”秦鋒半真半假的，那些委屈郁悶都爆發了：“他說我不好，說我會辜負你。夏寶，我那麽喜歡你，我根本就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兒。”

察覺出不對勁，秦夏轉過身，面對著秦鋒，表情淡然不變：“多大事兒啊。他是外人他知道什麽？怎麽就這麽兩句話就把你打蔫了？當初跟我告白時候的勇氣哪兒去了？”

“我不是。”秦鋒也說不清，垂頭喪氣的：“我根本不在乎他怎麽想，可是我怕你……怕你多想。”

“我想什麽你又知道？”秦夏逗他：“蛔蟲啊？”

“你怎麽那麽惡心。”帥氣的少年勾勾嘴角，伸手抱住他，用短發蹭了蹭他的脖頸：“我不是故意在你脖子上留痕跡的，我就是情不自禁……夏寶你要相信我，我絕對認真的對你好，不是好奇不是一時沖動。至於以後的困難，我不敢保證我都能幫你擋掉，可是我會陪著你一起面對，不退縮，不逃避。行嗎？”

“行。”秦夏吸吸鼻子，誇張的嘆口氣：“現在，你還能不要跟個超大型鑰匙扣似的掛我身上啊？重死了。”

兩人分坐到桌子前，秦鋒討好的給秦夏夾了一塊肉片，滿臉直白的寫著“我在討好你快誇我吧”。

秦夏看的啼笑皆非，垂下眼瞼含混的說了一句：“放心吧，我也喜歡你。”很喜歡。

……………………………………………………

最終兩個人決定去西安爬華山。

五一勞動節一共三天假，兩人又翹了一天的課。

二十九號那天，兩人放了學回去家裏，撂了書本就拎起打好的背包直奔火車站了。

時間很完整，沒有一點浪費。晚上發車早上到，返程也是同樣的點兒，什麽都不耽誤。

沒買著臥鋪票，去火車站的路上，秦鋒嘟囔了一路。

秦夏忍不住給了他一記爆栗子：“你怎麽那麽嬌氣？坐硬座會死啊？”

“我哪裏嬌氣？”秦鋒大呼冤枉：“我坐驢車都行。我不是，不是舍不得讓你遭罪麽。”後面一句少年壓低了聲音，也怕公交車上別的人聽到。

“小樣兒。”秦夏輕咳兩聲，只覺得臉頰發燙：“我不是紙糊的，沒那麽多壞毛病。”

兩人之間漾起微妙的不可言說的小甜蜜，秦鋒恨不能掛上去狠狠親人一口。

無奈這樣的場合，真要親了，估計要被扭送派出所了。

上了火車找到位置，剛好是兩人位的正方向，不用跟別人擠著，秦鋒讓秦夏坐裏面，自己坐在靠過道的地方護著他，心裏美滋滋的。亂糟糟的車廂也不覺得煩了，甘之如飴。

“傻笑什麽？快把你嘴巴閉上，口水淌下來了。”秦夏嫌棄的瞪他，從背包裏摸出隨身聽，把耳塞戴好。

“聽什麽？我跟你一塊兒聽。”秦鋒湊熱鬧，伸手從他耳朵上摘下靠近的一個耳塞，塞到自己耳朵裏。兩個人就那麽靠著，一起共用一副耳塞聽一首歌，無言的分享著彼此最簡單的小快樂。

“你喜歡聽英文歌？這首歌我知道，Yesterday Once More。”車子頓了一下，緩緩的開了。車窗外站臺上，有送人的親友揮著手說再見：“我還以為你喜歡港臺歌曲呢。”

“都行，消遣。”秦夏側過身，摘下他的耳塞交換：“你這個耳塞有點接觸不良。”

秦鋒樂了，捂著嘴含糊又小聲的調戲人：“這麽心疼我？”

“滾蛋，不聽就還給我。”秦夏作勢搶耳塞，高個子少年消停了。

“我喜歡聽崔健，喜歡中國搖滾。”說起自己喜歡的東西，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前兩年魔巖三傑他們在香港紅磡體育館開演唱會，我買了帶子看了好多遍，真牛逼啊！張楚那麽個小個子，爆發力超強，穿著海魂衫系著紅鞋帶就蹦上臺，扯著嗓子就來了一首姑娘漂亮，全場都嗨翻了，真他娘的帶勁兒！還有竇唯，唐朝樂隊，丁武飈高音時候簡直把人唱醉了，可是他開頭結結巴巴的的打招呼又差點把我樂死，風中飛舞的長頭發像個瘋婆子。有機會我給你看，他們唱飛翔鳥的時候，開場架子鼓一通爆破點將近一分鐘，吊的不行不行的，還有張炬的貝斯，吉他手老五，哎呀我操，聽的我熱血沸騰，大半夜的想蹦起來，掄凳子砸桌子……”

秦夏被他感染了，忍不住笑意：“好啊，有機會一起看。”我想喜歡你的喜歡，靠近你的夢想。

“真可惜，張炬車禍走了。”秦鋒嘆口氣，大男生的眉毛都耷拉了下來：“才半年，丁武要瘋了，接著老五又宣布離開唐朝了……哎不說這些。這會兒也不早了，你餓了吧？吃面包嗎？火腿腸？對了，咱倆不是買了燒雞的嗎？”

“還不餓，等會兒吃。”秦夏按住他要去翻包的手：“你快消停一會兒吧。”

硬座坐的人難受，加上秦鋒個高兒腿長的，憋屈著伸不直，各種不得勁。

於是坐不住的大個子就到處溜達。一會兒去車廂連接處抽根煙，一會兒到餐車瞄瞄。結果從餐車回來的時候，人家就捧了個飯盒：“我瞧著盒飯剛裝的，炒的包菜土豆絲還有炸帶魚，都是你愛吃的，你嘗嘗。”

“你怎麽就買了一盒？”

“沒肉，看著不好吃。”

“……”

快半夜的時候，喧鬧的車廂裏終於安靜了。高高低低的呼嚕聲，夾雜在單調的車軌況且況且的動靜裏，極具催眠效果。

“困了就靠我肩上睡。”秦鋒拍了拍自己肩膀。

“你怎麽這麽好的？”秦夏有點困的迷糊了，閉著眼在他肩上調整著舒服的位置，口齒不清。

“我好吧。”秦鋒低低笑著：“知道我好就趕緊提前給我轉正唄。”

“你個傻子，轉正有什麽不一樣？”秦夏跟他瞎搭著話，整個人輕飄飄的。

“好像也沒啥不一樣，”秦鋒想了想好像確實是：“總之就是不一樣，實習的多難聽。”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答案，秦鋒一低頭，看到秦夏已經睡著去會周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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