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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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青梅
竹影第一次在唐家堡看到碎痕的時候，她還是個紮著兩根牛角辮的小丫頭片子。那時的她蹲在小豬信使旁，興趣盎然地研究那只能說會動的竹豬子。
竹影本來自告奮勇要幫師父去寄信。他自幼少話，用逐觴的話說，就是只跟木樁還有機關小豬投緣。那日他見有人在寄信，便只站在她身後，看著這個古怪的丫頭自己折騰。可是沒多久他便發現，那個莫名其妙的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丫頭根本不是在寄信。她只不過是看到一堆會動會說話會賣萌的竹子，覺得好奇。竹影也不說什麽，只在她身後等她罷手，並無不耐煩，想著她玩厭了自然會離開。誰知那丫頭搗鼓了半天，見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竟然幹脆動手拆小豬。這下竹影急了：小豬信使若拆了，寄不了信倒是其次，關鍵是——他以後找誰說話去！？
事急從權，竹影上去，把機關小豬從那個野丫頭手裏解救了下來。
這下輪到小丫頭急眼了。她猛地一回頭，朝著來搶她新玩具的人鳳眼一瞪，下一刻便伸手去搶小豬。竹影早已料到她會來這一手。彼時的他已經在唐家堡訓練過一段時間，身手與反應速度都比碎痕高上許多。於是他立刻抱著小豬朝後一退，躲過了碎痕的手；又往旁邊一閃，躲過了她的拳頭。
碎痕見眼前的小屁孩年齡不大，身手卻比自己好。師父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所以她停下來，撅著小嘴打量他：一身縮小版的唐門弟子南皇套，紮著個高馬尾，半張臉藏在面具下，剩下的半張臉冰冷冷的，眼神也波瀾不驚——這哪裏是個小孩子！倒跟唐家堡裏那些個老頭子的神態差不多。碎痕嫌棄地撇撇嘴。
竹影絲毫沒有註意到碎痕的內心世界。碎痕的那點兒花拳繡腿，騙騙外行也就算了，卻還輪不到他上心。在竹影眼裏，打不過自己的人就是弱者，而弱者是不值得你在他身上花功夫的。
於是他開始逗小豬，檢查小豬有沒有被那個野丫頭弄壞，然後哄著小豬給他送信。
碎痕很不高興。她從來是師父跟螟兒的寶貝，沒有人敢惹她。可這小子不但搶了她的小豬，身手還比她厲害，最可惡的是他還一副不屑跟自己打的樣子！她越想越不服氣，於是猝然發難，整個人往竹影身上撞了過去。
竹影正跟小豬親親熱熱地說話，雖然也提防著那小丫頭再出手，卻沒料到她會跟個球似的整個人朝自己滾過來。於是猝不及防地，“咚”的一聲，兩個人、兩顆小腦袋撞了個正著，一起在唐家集斜斜的坡路上滾了好幾圈，最後碎痕把竹影壓在了身子底下。
小豬見形勢不對，“呼哧”地從竹影手中溜走。碎痕忙伸手要去抓它。竹影自然不會讓她如願，小小年紀也不懂得什麽男女之分，只為爭強好勝，於是他手腳並用，纏住碎痕將她拉了回來——
“啪——”碎痕猝不及防，摔回竹影身上，猛地收不住勢頭，於是小嘴啪嘰一下，堵在了竹影的嘴角。
……
咦咦咦咦咦咦？？？
啊啊啊啊啊啊——
完了完了完了！！！
碎痕在心裏吶喊！她雖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偶爾看到師父跟螟兒兩人背地裏啃來啃去的，也知道這是極親密的人之間才能有的舉動。
可眼前這個臭小子……這這這……
與此同時，比碎痕大一點的竹影也躺在地上望天，迷迷糊糊地想：恩，初吻，大概，可以當做是，被狗吃了。
於是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那一年她七歲，他九歲。
那時候兩人還沒有青梅竹馬的概念。竹影只看著這丫頭的臉越漲越紅。他皺著眉頭想，畢竟是個女娃子，這種事情怎麽說自己一爺們還是得讓著她。於是他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準備好讓碎痕揍個過癮。
誰知碎痕的腦回路跟普通人卻不一樣，她覺得自己吃虧了，就一定要把便宜占回來。
於是她又“啪嘰”一聲堵了上去——這一回她狠狠地把竹影的嘴巴給咬了。
“啊！”竹影吃痛，又不好掙紮，怕把人從身上摔下去。於是只能忍下來。可碎痕一見他不掙紮，以為自己出手不夠狠，又發狠咬一把——這下子，竹影覺得嘴裏濕濕漉漉鹹津津的：想是見血了。
這味道他並不陌生。自幼在唐家堡便受到了最嚴格的訓練，受傷流血對他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第一次發現，原來血嘗起來是這個味道的。
碎痕也楞了楞。她不過是想扳回一城，卻不料眼前這個悶葫蘆連被咬出血還沒反擊。這人到底是傻啊，還是刀槍不入啊？——他甚至舔了舔自己下唇流出來的血，很認真地嘗了一下，然後又很認真地皺了皺眉頭。
——這人有病吧！
碎痕在心裏嘀咕著。可畢竟年齡小，止不住好奇，於是低頭也舔了舔竹影的嘴唇：咦？這就是血的味道？
竹影更是沒料到她還有這一招，於是也楞住了，只呆呆地任由她為所欲為，更不敢還手了。
“——喲！小丫頭！這麽小就學著你師父欺男霸女的可不好！”
竹影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轉頭一看，卻是兩個男子。一個是唐門高階弟子的破軍裝扮，帶著面具，挑眉玩味地輕笑；另一個卻是苗疆人裝扮，渾身銀飾叮叮當當的響，一手拿著一桿苗笛，一手纏著一青一白兩條小蛇，“嘶嘶”地吐著蛇信子，笑得甚是輕佻，卻很好看。
剛才說話的正是那個笑的一臉欠揍樣子的苗人。竹影隱約記得，這種裝備是五毒教弟子特有的。
“師父~螟兒~”小丫頭歡呼一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地上躥到了唐門男子的懷中，撒著嬌喊“師父”。
竹影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聲不吭。
“哎喲，你這野丫頭，把這小娃咬成這樣——嘖嘖，當真比起這個流氓有過之而無不及啊！”那苗人嘖嘖作嘆，走到竹影身邊彎下腰，拉著竹影給他瞧傷勢。竹影見此人跟唐門的前輩交好，也不敢造次，乖乖地擡起頭。那人不知做了什麽，竹影只覺得嘴唇上涼颼颼的，然後血便止住了，也不疼了。
“喏，小子，這冰蠶蠱有止血化瘀的奇效。我方才用冰蠶牽絲幫你把血止住了，剩下的這兩顆冰蠶蠱你拿回去，早晚記得敷上，用過兩次也就好了。”
“臭螟兒！冰蠶蠱這麽珍貴你也亂送人！暴殄天物！”小丫頭在她師父懷中又開始掙紮著嚷嚷，一副想沖過來揍人的架勢，結果吃了她師父一個爆栗：
“你這官話倒說的越發好了！還暴殄天物呢——要不是你亂咬人，人家用給你善後嗎！”那唐門弟子說。
很久之後竹影才知道，此人便是後來逆斬堂鼎鼎有名的亡命使“無常”，只是那時候他還不叫無常，也不曾手刃千人償一命。那個時候他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允塵；那時候的他跟他深愛著的人相知相守，那個人叫荼螟。
“竹影多謝前輩賜藥。”竹影收下冰蠶蠱，恭恭敬敬朝苗人拱手一拜。
“嘻嘻，別叫我前輩，我最煩中原人那些輩分尊稱。”他笑嘻嘻地摸了摸竹影的頭，“我叫荼螟。”
“螟兒螟兒，抱~”那小丫頭見荼螟回去，伸長了手去夠他的脖子。荼螟一甩手，兩條蛇便乖乖地自己從他臂上滑下去跟在身後，於是他騰出手來，將小丫頭摟到懷裏。
“螟兒你跟師父要辦的事情辦完了嗎？”小丫頭在他懷裏撒著嬌問。“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辦完了，可以走了。痕兒餓了嗎？”荼螟問。
“餓了！師父父，我們去吃紅燒肉好不好！”小丫頭眨著眼看向自家師父。
“你就這點追求啊！”她師父點了點她的頭，“唉，師門不幸，養了個貪吃鬼——當心以後成了胖子嫁不出去！”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走咯~吃飯去咯~！”
於是竹影站在人來人往的唐家集，看著三人越走越遠，消失在夜幕裏。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碎痕。竹影從來沒想過，那個第一次見面就跟他打了一架、還將他咬到“重傷”的野丫頭，最後跟他糾纏了一生。
那個時候，在竹影的眼裏，碎痕就只是一個毛丫頭，青澀瑟、酸溜溜的，卻令人回味無窮。後來他知道了，那種感覺，就是青梅。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大概會是故事集形式的……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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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影本來自告奮勇要幫師父去寄信。他自幼少話，用逐觴的話說，就是只跟木樁還有機關小豬投緣。那日他見有人在寄信，便只站在她身後，看著這個古怪的丫頭自己折騰。可是沒多久他便發現，那個莫名其妙的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丫頭根本不是在寄信。她只不過是看到一堆會動會說話會賣萌的竹子，覺得好奇。竹影也不說什麽，只在她身後等她罷手，並無不耐煩，想著她玩厭了自然會離開。誰知那丫頭搗鼓了半天，見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竟然幹脆動手拆小豬。這下竹影急了：小豬信使若拆了，寄不了信倒是其次，關鍵是——他以後找誰說話去！？
事急從權，竹影上去，把機關小豬從那個野丫頭手裏解救了下來。
這下輪到小丫頭急眼了。她猛地一回頭，朝著來搶她新玩具的人鳳眼一瞪，下一刻便伸手去搶小豬。竹影早已料到她會來這一手。彼時的他已經在唐家堡訓練過一段時間，身手與反應速度都比碎痕高上許多。於是他立刻抱著小豬朝後一退，躲過了碎痕的手；又往旁邊一閃，躲過了她的拳頭。
碎痕見眼前的小屁孩年齡不大，身手卻比自己好。師父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所以她停下來，撅著小嘴打量他：一身縮小版的唐門弟子南皇套，紮著個高馬尾，半張臉藏在面具下，剩下的半張臉冰冷冷的，眼神也波瀾不驚——這哪裏是個小孩子！倒跟唐家堡裏那些個老頭子的神態差不多。碎痕嫌棄地撇撇嘴。
竹影絲毫沒有註意到碎痕的內心世界。碎痕的那點兒花拳繡腿，騙騙外行也就算了，卻還輪不到他上心。在竹影眼裏，打不過自己的人就是弱者，而弱者是不值得你在他身上花功夫的。
於是他開始逗小豬，檢查小豬有沒有被那個野丫頭弄壞，然後哄著小豬給他送信。
碎痕很不高興。她從來是師父跟螟兒的寶貝，沒有人敢惹她。可這小子不但搶了她的小豬，身手還比她厲害，最可惡的是他還一副不屑跟自己打的樣子！她越想越不服氣，於是猝然發難，整個人往竹影身上撞了過去。
竹影正跟小豬親親熱熱地說話，雖然也提防著那小丫頭再出手，卻沒料到她會跟個球似的整個人朝自己滾過來。於是猝不及防地，“咚”的一聲，兩個人、兩顆小腦袋撞了個正著，一起在唐家集斜斜的坡路上滾了好幾圈，最後碎痕把竹影壓在了身子底下。
小豬見形勢不對，“呼哧”地從竹影手中溜走。碎痕忙伸手要去抓它。竹影自然不會讓她如願，小小年紀也不懂得什麽男女之分，只為爭強好勝，於是他手腳並用，纏住碎痕將她拉了回來——
“啪——”碎痕猝不及防，摔回竹影身上，猛地收不住勢頭，於是小嘴啪嘰一下，堵在了竹影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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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痕在心裏吶喊！她雖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偶爾看到師父跟螟兒兩人背地裏啃來啃去的，也知道這是極親密的人之間才能有的舉動。
可眼前這個臭小子……這這這……
與此同時，比碎痕大一點的竹影也躺在地上望天，迷迷糊糊地想：恩，初吻，大概，可以當做是，被狗吃了。
於是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那一年她七歲，他九歲。
那時候兩人還沒有青梅竹馬的概念。竹影只看著這丫頭的臉越漲越紅。他皺著眉頭想，畢竟是個女娃子，這種事情怎麽說自己一爺們還是得讓著她。於是他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準備好讓碎痕揍個過癮。
誰知碎痕的腦回路跟普通人卻不一樣，她覺得自己吃虧了，就一定要把便宜占回來。
於是她又“啪嘰”一聲堵了上去——這一回她狠狠地把竹影的嘴巴給咬了。
“啊！”竹影吃痛，又不好掙紮，怕把人從身上摔下去。於是只能忍下來。可碎痕一見他不掙紮，以為自己出手不夠狠，又發狠咬一把——這下子，竹影覺得嘴裏濕濕漉漉鹹津津的：想是見血了。
這味道他並不陌生。自幼在唐家堡便受到了最嚴格的訓練，受傷流血對他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第一次發現，原來血嘗起來是這個味道的。
碎痕也楞了楞。她不過是想扳回一城，卻不料眼前這個悶葫蘆連被咬出血還沒反擊。這人到底是傻啊，還是刀槍不入啊？——他甚至舔了舔自己下唇流出來的血，很認真地嘗了一下，然後又很認真地皺了皺眉頭。
——這人有病吧！
碎痕在心裏嘀咕著。可畢竟年齡小，止不住好奇，於是低頭也舔了舔竹影的嘴唇：咦？這就是血的味道？
竹影更是沒料到她還有這一招，於是也楞住了，只呆呆地任由她為所欲為，更不敢還手了。
“——喲！小丫頭！這麽小就學著你師父欺男霸女的可不好！”
竹影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轉頭一看，卻是兩個男子。一個是唐門高階弟子的破軍裝扮，帶著面具，挑眉玩味地輕笑；另一個卻是苗疆人裝扮，渾身銀飾叮叮當當的響，一手拿著一桿苗笛，一手纏著一青一白兩條小蛇，“嘶嘶”地吐著蛇信子，笑得甚是輕佻，卻很好看。
剛才說話的正是那個笑的一臉欠揍樣子的苗人。竹影隱約記得，這種裝備是五毒教弟子特有的。
“師父~螟兒~”小丫頭歡呼一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地上躥到了唐門男子的懷中，撒著嬌喊“師父”。
竹影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聲不吭。
“哎喲，你這野丫頭，把這小娃咬成這樣——嘖嘖，當真比起這個流氓有過之而無不及啊！”那苗人嘖嘖作嘆，走到竹影身邊彎下腰，拉著竹影給他瞧傷勢。竹影見此人跟唐門的前輩交好，也不敢造次，乖乖地擡起頭。那人不知做了什麽，竹影只覺得嘴唇上涼颼颼的，然後血便止住了，也不疼了。
“喏，小子，這冰蠶蠱有止血化瘀的奇效。我方才用冰蠶牽絲幫你把血止住了，剩下的這兩顆冰蠶蠱你拿回去，早晚記得敷上，用過兩次也就好了。”
“臭螟兒！冰蠶蠱這麽珍貴你也亂送人！暴殄天物！”小丫頭在她師父懷中又開始掙紮著嚷嚷，一副想沖過來揍人的架勢，結果吃了她師父一個爆栗：
“你這官話倒說的越發好了！還暴殄天物呢——要不是你亂咬人，人家用給你善後嗎！”那唐門弟子說。
很久之後竹影才知道，此人便是後來逆斬堂鼎鼎有名的亡命使“無常”，只是那時候他還不叫無常，也不曾手刃千人償一命。那個時候他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允塵；那時候的他跟他深愛著的人相知相守，那個人叫荼螟。
“竹影多謝前輩賜藥。”竹影收下冰蠶蠱，恭恭敬敬朝苗人拱手一拜。
“嘻嘻，別叫我前輩，我最煩中原人那些輩分尊稱。”他笑嘻嘻地摸了摸竹影的頭，“我叫荼螟。”
“螟兒螟兒，抱~”那小丫頭見荼螟回去，伸長了手去夠他的脖子。荼螟一甩手，兩條蛇便乖乖地自己從他臂上滑下去跟在身後，於是他騰出手來，將小丫頭摟到懷裏。
“螟兒你跟師父要辦的事情辦完了嗎？”小丫頭在他懷裏撒著嬌問。“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辦完了，可以走了。痕兒餓了嗎？”荼螟問。
“餓了！師父父，我們去吃紅燒肉好不好！”小丫頭眨著眼看向自家師父。
“你就這點追求啊！”她師父點了點她的頭，“唉，師門不幸，養了個貪吃鬼——當心以後成了胖子嫁不出去！”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走咯~吃飯去咯~！”
於是竹影站在人來人往的唐家集，看著三人越走越遠，消失在夜幕裏。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碎痕。竹影從來沒想過，那個第一次見面就跟他打了一架、還將他咬到“重傷”的野丫頭，最後跟他糾纏了一生。
那個時候，在竹影的眼裏，碎痕就只是一個毛丫頭，青澀瑟、酸溜溜的，卻令人回味無窮。後來他知道了，那種感覺，就是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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