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3

天色全暗下來，飄了一點小雨。街道沈沈靜靜，走到這個地方人就漸漸沒有了。想必如祭所講，不止是小偷，其餘人見到她的家都要繞道走。

這些建築是兩個世紀以前的藝術品，那個時期的設計師們擁有追求與異於常人高超的情操，因此設計出來的這些凝固的藝術在添上了歷史這筆色彩之後，極富有浪漫氣息。然而在這樣的夜，悄靜無人的街道細雨在飄，這些浪漫的藝術滋長出別樣的情愫，讓人像是回到兩個世紀前那個有留聲機在放音樂的夜晚。

受到這些濃厚氣息的影響，人們就會想要說出一些原來沒有在會話計算之內要說的話。

不過這僅對於水巖湛，因為朝顏凜只是抱著睡著了的喵，擡頭看向那打開了窗戶的房間，那是她的房間，風吹得窗簾在外肆意的飄。

“謝謝你送我回來。”

雨實在太小，壓根就只算作雨絲。除了渲染氣氛，它不會淋濕了誰。它們與青石鋪成的地板撞擊濺成四五瓣，更像是有節奏的舞蹈。

水巖湛說：“不用謝，嗯——那麽明天呢？”

她下意識：“哈？”

明天，明天是風之國的戀人節。一個將會使風之國充滿粉玫瑰的節日。有情侶們的幸福氣息，也有光棍們不屑的鼻息。

他靜了一下，如果沒有看錯，那是有點失落的樣子。

很快的，習慣性的輕笑：“我想我應該表現的很明顯了……但是不要緊，我會慢慢來的。今年不行，還有明年。”

雨絲落在頭發上布成一層霧。那些冷的觸覺與肌膚相結合，她抱著貓一動也不動。實際，她並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麽樣的舉動。

街道的盡頭有月亮的光，月亮的光中看見雨絲加快節奏的胡亂敲打。好像在說快點，快點。快點什麽也不清楚。快點回應，快點結束。也可能都有。

“我想想吧……”她的回答緊張又胡湊，一說完就跑上樓了。

水巖湛看著她跑上樓的樣子，在原地停站了一會兒，目光還停留在她離開後的街道，他嘴角勾出自嘲的笑意。這條安靜的街道，接下來自己走回去了。

他沒想什麽，大概是認為自己辜負了這些建築藝術帶來的浪漫，和這場一點不大的雨為他醞釀的情愫。

房裏沒有開燈，祭還沒回來。估計是在外做事情做得晚了，這個點數，也應該不會回來了。

朝顏凜沒有擰開燈，而是神神思思的摸黑走進房間，把阿喵放在它的窩裏面。它在夢中發出喵的一聲，蹭到了自己的被窩，懶洋洋翻了個身繼續睡。

她把房間的窗戶關上，別說通風了，這風在房間裏到處打滾，現在房內冰冷得緊。

朝顏凜被背後突然的沖撞力嚇得心臟險些跳出來，那聲驚恐的“啊”還沒叫全，嘴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捂住。而那個人的另一只手則是用力的抱住她的腰。

“是我。”他的唇在她耳邊廝磨，一邊落吻的同時，一邊說出令她可以安下一層心的兩個字。

清楚這個聲音是誰的她，驚恐的心靜下了一半。而另一半，是因他突然的出現而手足無措。麻麻的熱度在她耳根上往下蔓延，擦過的敏感地方使她不住輕顫，呼吸愈發胡亂不穩。

朝顏凜身上帶著花店裏花與露的氣味，很香。他懷念她的味道，曾經就無可救藥的眷愛和迷戀。接觸了之後，比想象中更無法控制住自己。被關了許久的野獸，此刻便掙開枷鎖。

他的手慢慢從她嘴上移開，往下撫去。

朝顏凜使勁掰摟著她腰的那只手，用肘部擊打身後的胸膛。可這些舉動沒有達到可觀的效果，他不僅沒有放手，反而越抓越緊，溫熱的吻亦是更重更多。

她轉過身去推他，嘶啞的低喊：“你到底想怎樣！”

這個轉身正合他意，她想要再說話的目的最終沒達到只能被迫享受他給的唇舌廝纏。

他給的吻讓她嗅到了酒味，十街街尾倒數第三家那家居酒屋的秋田清酒。

他先時跑來了十街喝酒。

喝酒未必會醉，卻會讓他做出一直想做的並不算大的事情。

氣氛也像是被他淡淡的酒味給熏得醉了，逐步濃郁眩人。

他把她抱在懷裏，在她耳旁說話，讓她能清清楚楚的聽到他說的話：“朝顏凜，你想要追求自己，我就給你自由。但你是不是以為，你可以擺脫我而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

回到我身邊。他想要這麽說。這一次不會再輕易答應她離開。

他腦海裏揮之不去她和別的男人談天說笑的畫面，只有真真確確見到了，才知道自己壓根接受不了那樣的情況發生。

那她呢。她從小到大，在他身上看到了多少這樣的情況。

可她從沒有向他傾瀉過一次。她選擇了自己的做法，可惜了自己的做法永遠是錯的。

其實這樣，很累。

她沒有在做毫無用處的掙紮推搡，下巴靠在他肩膀上，身子輕輕的顫動。她仿佛可以聽到血液滋滋流淌的聲音，只是從眼眶裏出來的是透明無色的液體。

她合上了眼睛，眼淚又掉了幾滴。她握拳指甲在掌心的皮肉上擠壓，她說：“你等了我五年，我也會等你五年。但是五年後，我不再等了可以嗎？”

一個時間，五年。五年以後，她二十五，他三十一。倘若不再相幹，那就不要再想念。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一直犯錯，她不知道為什麽偏偏都是在他身上犯錯。她越來越看不起這樣的自己，也沒有信心在繼續待在他身邊了。

她只感覺到抱著她的男人僵直了動作，沒有燈光，便看不到他青白的臉和被什麽刺疼了的眼神。

她再問了一次，是變調了的哭腔：“……可以嗎？我愛羅，可以嗎……？”

忽然大力氣的擁抱似乎是要把她嵌在自己骨子裏頭，他想抓住什麽，抓住開始出現流逝苗頭了的什麽。

“我不允許。”他的話果斷也無情。總之，就是不允許。

既然她敢再次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卻說“不等”，這種事情，想都不要想。

有很多個夜晚，他在這個地方的樓下，望著這扇窗戶。只要看到她的一個身影，他就能安心。起初每隔三天來這裏看一次，之後每天都得來瞧她一次。也有多少次，特意從這條路走過。也只是希望能夠看她一眼而已。

他看著她在過自己的生活，看著她在等。他心裏會軟，也會暖。他想等一個時間，等一個時間到了，讓她回到自己身邊，從此再也不會讓她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可是預計有變，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小白臉動亂他算盤計劃。我愛羅終於發現，並非任何事態都在他控制範圍之內。

他沒辦法不無所行動，於是來這裏等她。

然而沒想到，最大的誤差卻是她說，不想等了。

這是幾近絕望的放棄，可怕的是，不是對他的放棄，而是她對自己的放棄。

兩個人怎麽會到這個境地？是一時煞不住車的讓任性放縱了。

“你想要什麽，我給你，回到我身邊來，我以後不生你氣，也不會冷漠你了。”他第一次醒悟到，也許，錯的可能會是他。

他從沒有顧及過她的感受，從沒有讓她安心過。她在自己的猜測中找不到正確答案，所以她要放棄了。可能不再回來。

朝顏凜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忍不住的掉淚。但她不想產生任何情緒。她沒辦法在這種時候聽到這樣的話，就很感動的接納，只是也疲倦於再有其他情緒。

她說：“老師，我很困，想睡覺”。

她只有在鬧脾氣的時候才會認認真真的叫他“老師”。所以他知道，她在鬧脾氣，這一次可能是很大的脾氣。會不想理他，不想見到他，想要離開他。

這些都是他最怕的事情。

我愛羅的呼吸聲變得沈重。他把她抱到床上躺著，替她蓋好被子，說，“你睡吧，我陪著你。”

更多的原因是想多跟她待一會兒。

“我想，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師生。”

“你想都不要想。”

這是最後的兩句對話。隨即彼此沈默。

他就躺在她身邊，手規規矩矩的抱著她，另一只手輕拍她的背，就像小時候他安撫她睡覺一樣。

她也沒有再哭了，雙眼沒什麽精神的看著沒將窗簾拉密的窗戶，外面的雨已經開始變大。打在窗板上，聲音窸窸窣窣的響。她終於感覺到了這場雨所醞釀的情愫。悄無聲息的滋長。

今晚沒有認床，很困，很快就睡去。

她後來被祭叫醒，天已經大亮。我愛羅已經不在了。她伸手撫摸身邊空落落的位置，床單上的褶痕看不出是否有人躺過。

她心一窒，也許，昨晚那是夢吧。好真實，在夢裏的接觸，他的聲音和擁抱她的體溫。她抹了抹眼角，好像還有淚的痕跡。

可是要起身的時候，她發現身上多蓋了一層毯子。

她記起來了，他真的來過。

我愛羅是在她睡夢迷糊的的時候走的，那時天才微亮，淩晨的空藍盈滿房屋，雨已停止，溫度很低，他的起身讓她失去了一直溫暖她的體溫，她感到一陣寒，本能的蜷起身子哆嗦。他為她多蓋了一層毯子，她方停止冷顫，熟熟的沈入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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