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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part.3撫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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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3

他過了好久才開口。

先問:“身體怎樣?”

“還好。”回答得很快,像是沒經過思考,下意識的回答。也可稱之為敷衍。

從剛才見到他開始,她就低垂著眼睫,手指攥緊白色床單,攥得床單發皺。

“為什麽想逃?”

“沒為什麽。”

一樣的語速,不增不減。

她聽見他不悅的吸了口氣,問道:“你能不能看著我說話?”總是低頭看著床單是怎麽回事?他的臉又沒畫在床上。

“看你幹嘛?就因為你好看啊?”

他每說一句,她就要嘔一句。以前從不會這樣,這樣滿滿的抵觸、排斥。她在用這種疏離感豎起城墻,非得把他擋在外面。

如果她是有意要激怒他的話,那麽可以說,她成功了,並且是很成功。

我愛羅的情緒被她激起來。他很討厭這種感覺,很討厭她這副什麽都不在意的神態。聲音明顯低沈了一格:“很不想看見我?包括逃走也是這個原因?”問出這樣的話來連他自己都有點不可思議。可是誰讓事情的發展離他的掌控已經遙不可及呢。

他口中的“逃走”,沒指明是哪個逃走。是五年前的,還是昨天的。

然而她的答案很果決。

“是。”

一道底線終於被觸及,“朝顏凜,”他臉微仰,眼神陰鷙,聲音沈冷得嚇人:“背叛我的人是你。你有什麽資格擺出一副我虧欠了你的樣子?”他這還沒找她算賬呢,她倒是一大把的火氣往他身上撒。

“背叛?”這兩個字明顯刺激到她的聽覺神經,她轉頭看向我愛羅,是她背叛了他?用假身份假名字來做他的學生,被發現之後又一聲不吭的跑掉,偏偏她的真實國籍還是敵對的國家。哦,貌似從一切跡象上看來確實是如此的。

“難道不是嗎?”

如果可以,他的確頗想聽到除此以外的答案。

朝顏凜雙眼漸漸暗下來,慢慢收回視線。是,大概是如此吧。朝之國這個國家,總是挑戰風之國和火之國的底線,就像個不識擡舉的庶民老是要挑釁位高權重的人,被滅了簡直可以稱作活該。而適逢朝、風兩國起沖突的那段時期,她又跑回了朝之國。無論如何,都會被冠以奸細之名。

三個字從薄唇裏淡淡出來:“對不起。”

他的眼角跳了一下,心一抽:“……只是一句對不起?”步子朝前移了兩步。五年了,真的只是一句對不起?

“我沒有做出背叛你的事情。我只是欺騙了你,我很抱歉。但像‘你可以殺了我’這樣的話語我就說不出來了,因為我挺怕死的。不過你若真要殺我,或者是把我交給火之國,我都沒什麽怨言。”她哪還能談什麽怨言?那種資格已經不屬於她。

她的話就是這樣了,簡潔明了,不含有一絲情緒波動。或者傷心,或者悲憤,全都沒有。她從來不是這樣的人,起碼對於他不會這樣,有點傷人。

他的雙眼終於黯然了,但是她卻沒有再看他。他第一次拿這個人沒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了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再度擡眼的時候,房間裏已經只剩她自己一個人。她不清楚他走出去時,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現在,她倒是流出了眼淚。

朝顏凜抓起被子捂著臉,讓淚水滲透。這是她的習慣。被子的味道很熟悉,其實,這個房間也很熟悉。她才反應過來,這個地方,是她曾經的房間,也是我愛羅的家。

那年初拜他為師,興奮的說不出話,縱然生活艱苦也都忘卻了。在風之國的砂隱村,她一個小孩子無依無靠,根本沒有可以居住的地方。她的居所就是一頂出走時帶出來的帳篷,每天晚上搭在森林裏,心驚膽戰地聽不遠處野獸的吼叫聲過夜。

有時候下起雨,隔著帳篷都覺得濕氣重得像整個帳篷灌滿了水,無法入眠。洗澡的時候,都是跑去村子裏那些公共澡堂洗的。但是村子裏唯一的公共澡堂不分男女,所以只有一群大媽洗澡的時候她才敢進去,如果是一群大叔,那就算是大冬天,也要跑去泡溪水。

夜晚裏雖然很害怕,不過她一想到白天就能見到風影大人,所有恐懼都咬緊了牙齒忍下來。有時候在想,才十歲的她,當初究竟是怎麽忍下來的呢?答案當然很顯而易見,因為他是支撐她的動力。

終於有一天,她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在帳篷裏睡覺的她遭遇了野獸的攻擊。是一只長得既像老虎又像豹子的東西,到底是長得像老虎還是長得像豹子她是沒時間去觀察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它有著豹子和老虎的共同點,長爪子尖牙齒和見到食物時一臉激動的吼叫。

回想起來,那真是令她扶額怒嘆的回憶,簡直是人生汙點。想她堂堂風影大人的徒弟,那年居然連只是老虎還是豹子都不知道的東西都打不過……

是的,關鍵時刻男主角出現了。所謂男主角,就是當觸發英雄救美情節之際,他說時遲那時快的登場,然後與敵人來一場惡鬥,最終打敗敵人並抱得美人歸。

然而以上情節和現實有三個較大的出入。第一,當年作為小女娃的她,算不上英雄救美中的“美”;他沒有很閃亮的登場,也沒有惡鬥。他那一堆沙子比他還快的將那只野獸包裹住,一瞬間把它給縛死了;第三,他一開始沒有抱她。只是如風一般踩著樹梢落在她面前,還未換下的風影專屬白袍衣袂飄飄。

朝顏凜以為這個做師父的一定會為徒弟連一只胖貓似的動物都打不過而感到丟人,緊接著便定然大訓一頓,嚴重的說不定開除學籍呢。

正這麽想著,正因為這麽想著而發顫著,正因為發顫著而差點哭出來。只見他伸出手,輕輕落在她的發頂上,溫柔的問:“沒受傷吧?”

她淚花一顫,受寵若驚的看著他的臉,那張俊美的臉在月光下顯得美白。她悄悄藏起被劃傷的手臂,帶著哭腔說:“沒有……”

我愛羅瞥了一眼破了個大洞的帳篷,問:“你沒有家?”

她支吾道:“沒有……”這點她沒說謊。她確實沒有家,小時候爹娘出去修行,便不知道被哪家組織剝了皮做傀儡了。在朝之國,她一直住在阿姨家裏,可是阿姨家有兩三個孩子要養,還有個在外修行的大女兒總會寄信回家做伸手黨,對朝顏凜自然不會太大關切,那當然不會是她的家。縱然她想當做家,也沒人會真正把她當家人。所以她這次出走,阿姨大概當她去哪裏野了吧。

一個小孩子,每晚上住在森林的帳篷裏,我愛羅瞧著她的稚嫩的臉,不禁有點心疼。

“跟我走吧。”他用一只手將她小小的身體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哈……?可是,我有住的地方啦……你看那個帳篷!”她豎起小手指指著那個即將被拋棄的,孤苦伶仃的帳篷。

我愛羅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它破了,不能遮雨。”

“……下雨天的時候,我可以在道路附近的亭子裏過夜……”

“那裏很冷,沒辦法遮風。”

她軟糯糯地說:“哦……”可是現在是夏天啊……

回家後,我愛羅把她拎進房間裏,丟在床上,起身出去拿了醫藥箱,二話不說揪起她一直藏藏掩掩的手臂。

一道細細長長的口子冒著輕微的血,傷得雖然不深,只是擦到了不深不淺的皮肉。但是對小孩來說,已經是很難忍耐的疼痛。

朝顏凜意識到,她對師父撒了個謊,而師父看穿了。現在正用很平靜的態度來對待她的謊言。她有些心慌,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想解釋吧,又覺得他什麽話都不說,光自己一個人解釋一堆,那便成了自圓其說。

興許等待她的,會是一場暫且不爆發的教訓呢?

結局果然一廂情願。我愛羅什麽話都沒講,處理完她的傷口後,用繃帶綁上了,然後叫她去洗澡。她洗完澡出來,他又把她拎進房間裏,叫她自己爬上去睡覺。

等朝顏凜躲進被窩裏躺好後,我愛羅便松了口氣似的,轉身要出門了。

她忽然起身,叫住了他:“你不跟我一起睡嗎?”

他回頭,平靜的說:“我不睡覺。”

朝顏凜歪了歪腦袋:“啊……?可是,不睡覺……不會死掉?”

“我不會。”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拜托,他睡覺了,別人會死掉。

朝顏凜想起了剛才那只猛獸,心裏還驚驚的。扭扭捏捏的開口:“可是我一個人……怕……你能不能……能不能……”

我愛羅靜靜的站了一會兒,無奈的呼了口氣。

上榻,把那個小小的身體抱住,暖暖的身子貼進他的胸膛,他輕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撫一個孩子:“好了,快睡吧。”

“嗯……”她覺得他的懷抱好暖,用不足以抱住他整個背的小手抓住他的衣服,在心裏想道:從今天起,被他撫養了吧……

帶著這個想法卷起笑容,淺淺的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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