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邊坐了不知道多久，她聽到有奇怪的聲音，就在窗戶外面。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什麽都沒看到，她打開窗戶，然後發現下面的墻上有個人，是的，墻上，而且這個人是金木研，他的後腰有奇怪的東西伸出來，正在樓下的窗臺上費力的撐著，看來是想上來。

朝雲眨了眨眼，轉過頭去床上扯下來她的床單，把自己這裏的床單一角綁在了窗邊的椅子上，然後把床單另一頭丟了下去。

“抓著會不會好一點？”

於是金木一臉懵圈的抓著床單爬進來了。

晚上的安保有點嚴格，正門進不來，他只能想這麽個辦法。但是，朝雲是不是有點太淡定了。

金木把床單收回來，關好窗戶，坐在了椅子上。朝雲其實還是有點受到了沖擊的，她深吸一口氣，摸到了床上坐下，然後把剛才丟開的呼吸機又戴上了。

她這就明白了，為什麽幸香死活不讓她跟金木再有聯系。金木莫名其妙不跟她來往恐怕也是因為這個。

“那個...我...”金木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墨跡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整句子。

朝雲悶在面罩裏，聲音有點悶悶的：“你出院那天，幸香怎麽都不讓我繼續和你聯系了。大概是就是因為你....”朝雲指了指他的後腰：“你不是正常人類？”

金木嘆了口氣，也想明白那天幸香奇怪的樣子是因為什麽了。然而人都不在了，說什麽也都是悼念的話了。

“我不是...”金木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說明一下這個情況，又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我以前是正常人類的，我住院是因為出了事故，受了很重的傷，然後醫生把...把一個非正常人類的器官移植給我了，所以我現在...我也說不清是什麽。”

朝雲也是很驚訝，這種幾乎是跨物種的器官移植，居然能成嗎？不過，金木在醫院的時候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的變化，恐怕是離開醫院才發現的，這就是他在醫院還願意跟她正常交流，但是離開之後就一下子都不理她的原因。

“疼嗎？”朝雲嘆了口氣，伸手輕輕地握住了金木的手。

金木搖頭：“不會，什麽感覺都沒了。”

“害怕嗎？”習慣了做一個人類，一個不會被主流社會排斥，一個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世界上的人類，忽然變了物種，恐怕會很難過吧。

金木點了點頭。朝雲感覺自己好多了，於是又拔掉了呼吸機，說：“我也害怕...像寄生蟲一樣，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貢獻，但是給所有人都添了麻煩。我不敢到外面去，我可能會感染到我沒法免疫的病毒，也可能受一點點小傷，然後發現血止不住了。”

是一種和金木的惶恐完全不同的恐懼，他們兩個都是異於常人的，無論世人會不會接受他們，但是他們確實是異類。

“所以，金木你餓嗎？”朝雲露出一個笑，在黑暗的病房裏，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陰森森的。

“哎？”金木蒙圈了，話題轉的有點快。

“金木是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你餓了，可以吃掉我嗎？”朝雲依舊笑著：“我稍微有點害怕死亡，更害怕自己給別人添麻煩，所以我不敢生病，會乖乖待在醫院不出門，害怕受傷，從來都不太去弄那些尖利的東西。但是我最怕的就是這一生什麽都沒做就無人察覺的死在病床上。我想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比如說成為你的一部分，成為養料讓你好好活下去。”

金木呆住了，但是他並不覺得奇怪，如果他處在朝雲的位置上，大概也會有一樣的想法吧，他只是驚訝於朝雲居然會把他作為代替她活下去的那個承載體，這對他來說是很榮幸的事情。話是這麽說，他肯定不會這麽做的，畢竟是為數不多的可以接受他的人。

“現在不餓。”金木不能拒絕她，也無法拒絕這份心意，只能拖著。

朝雲舒了口氣：“那就好，其實你要是現在跟我說很餓，我有理由懷疑你這段時間都餓著肚子的，不健康，不可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行。”

金木笑了出來：“知道啦。”

沈默了一會兒，朝雲說：“幸香她，應該不知道你手術的細節的，也看過你的病例，應該也是假的。所以，這次他們出事，是不是....”

金木垂下眼簾，他確定這次事故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嘉納醫生已經不在醫院裏了，據說是身體不好辭職了，同時還離職了三位醫生若幹位資深護士。他幾天前就來醫院以感謝醫生的名義來過，得到的就是這樣的消息。

朝雲嘆了口氣，說：“幸香的葬禮在下周，你要去嗎？”

金木搖了搖頭，他現在對於人多的地方是能避開就避開了，而且說白了幸香的死跟他也有關系，誰知道葬禮上還有什麽人盯著呢，發現他過去的話，或許又要有什麽麻煩。

朝雲表示理解，說：“我會多帶一份禮金過去的。”

金木趕緊搖頭：“不要了不要了，我是說，被人發現我們倆關系這麽好可能不太好吧？畢竟幸香的葬禮上可能會出現知道手術細節的人。”

朝雲嘆了口氣，覺得人生艱難。為什麽她交個朋友都要偷偷摸摸呢？

“那你以後別不回我信息了，哪可能每次都這麽巧，你偷偷來看我就被我發現了呢？關在外面進不來怎麽辦啊？”

金木笑了出來，點了點頭。

之後又閑聊了幾句，金木重點對一個眼鏡仔非正常人類口吐芬芳了一下，說那個家夥不是個東西。“不過因此我學會用赫子了，不然我今天都爬不上來呢。”

朝雲那時候只隱隱約約看到有黑影，還沒好好見過，於是說：“掏出來給我看看！”一臉的興奮。

金木有點不願意，用歸用，但是畢竟是非正常人類才有的器官。不過還是放了出來，房間裏沒開燈，全靠窗外的月光照明，赫子顏色看起來應該也比實際顏色深一些，紅得發黑的顏色，像章魚爪爪一樣，朝雲這麽想，並且這麽說了。

金木嘆了口氣，朝雲又伸手要摸摸，金木小心翼翼的控制著赫子收好鱗片，這東西表面是有一層鋒利的細小鱗片的，不小心可能會割到手。朝雲摸上去，涼涼的，很光滑，稍微有點點凹凸不平的感覺，像是在摸蛇。

她摸了摸金木就收回了赫子，用著赫子的時候眼睛也變了，現在還沒收回去，朝雲盯著他的眼睛，有點奇怪，黑漆漆的。金木的不自在也逐漸沒了，朝雲是真的不嫌棄也不害怕，只不過有點好奇。這讓金木十分愉快，永近還不知道他的事情，但是知道的話，可能也會這樣？無論是人類還是喰種，他都沒有被拋棄。

天快亮了，金木準備走了，他拿出手機當面給她發了條信息“回見”，朝雲無語，這什麽操作？

“以後不會不回你信息了，真的。有事的話遲點會回給你，別擔心我失蹤掉了。”

朝雲點點頭，然後很認真的說道：“餓了的話，記得來找我啊，我說的，都是真的，能夠死的有用一些，是我願望。”

金木點點頭，從窗戶爬了出去，不過這次簡單多了，他直接跳了出去，朝雲嚇得差點尖叫出來，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金木落地之後緩了緩，擡頭一看，十幾層那麽高，朝雲的臉都看不清了，只看到黑乎乎的腦袋還在窗邊趴著。他揮了揮手離開了，朝雲立馬爬回去繼續上了呼吸面罩，呼吸不過來了，真的，有點心悸，幸好監測儀摘了，不然現在醫生大概又來看她鬧什麽幺蛾子了。

期間斷斷續續發過幾次短信，然後就到了幸香的葬禮。朝雲給司機打了電話，然後換了黑色的衣服，去了幸香家裏，人不太多，好多都是年輕人，大概是幸香的同學什麽的，還有好多在醫院見過的人，她還看到了院長，那老頭封了個挺厚的禮包放到了幸香媽媽手裏，然後進去祭拜之後，很快就離開了。聽說車裏當時有二十多個人，這幾天陸陸續續都在辦葬禮，他大概會很忙。

幸香把信封交給幸香的媽媽，她眼裏已經沒有淚水了，一臉麻木的說了“謝謝”，看起來很不好，十分沒有精神。

朝雲進去祭拜了幸香，照片是她剛入職的時候拍的，笑的特別甜，之後在客廳坐了一下，除了幾個偶爾見過的醫生護士來跟她打招呼就沒有其他認識人了，很無聊，還被其中一個醫生勸著回醫院：“出羽小姐，早點回去吧，你身體不好，幸香看到你這麽辛苦也會過意不去的，我可不想你因為她再暈過去一次了。”

她悶悶不樂的跟家屬打了個招呼離開了，上了車之後，司機問她：“回去醫院嗎，小姐？”

她擦了擦快要流出來的眼淚，說：“不！去咖啡廳！在二十區！”

然後到了人家店裏，看著飲品那裏全都是咖啡，默默放下了菜單，身體原因，咖啡巧克力她都不能吃太多，只能點一塊蛋糕。司機不放心她一個人亂跑也跟上來了，點了一杯咖啡陪她坐著。

金木沒上班，她發了個信息：“你在哪兒啊？”

“今天要上課。”

“秒回？你肯定沒好好聽課！”

“....你這是找茬。”

“我在你打工的地方，蛋糕好好吃啊，想點杯咖啡試試，但是怕晚上睡不著然後又心悸，醫生會罵我。”

“？？？你早點回去吧，今天我遲點去打工，等下下課去醫院看你！”

說是看我，實際上就是查崗吧。朝雲吃完了蛋糕，結了賬，悶悶不樂的回了醫院。

半下午的時候金木果然來了，還帶了一杯熱奶茶。他把奶茶從懷裏掏出來，溫度沒下降多少，溫溫的剛好入口：“我們學校那邊賣的，之前沒喝過，不過我的女同學們都很喜歡。”

朝雲笑瞇瞇的接過來，喝了一口，確實很棒耶。真的是個好溫柔的人，應該被所有人喜歡才對。

看她乖乖的在醫院，金木就放心裏，叮囑了幾句不要亂跑之類的就離開了，他還得打工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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