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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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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妤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怎樣的表情送走何相益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命運或許四年前就跟何婍鳶糾纏在了一起。何相益也沒想到,自己威逼利誘祁妤卿八十遍把自家妹妹賣了七八百遍,千誇百罵不抵一句話,“四年前我們也住這裏...”

“四年前我們也住這裏,那年除夕老頭的公司正在醞釀中,他忙的昏天黑地,我去了外婆家,家裏只留了婍鳶一人,本該是團圓的日子一家人卻...”

“你們當時住在哪?”

“五棟一單元一樓靠花園的那戶。剛剛路過那花園,唉...”

“我同意了。”

“婍鳶小時候特喜歡坐花園發呆,然後...誒,你同意了!”

“嗯。”祁妤卿揉揉額頭,“既然住過這裏,我們至少打過照面,所以你去告訴她別那麽客氣,我小心臟受不了。”

“好的好的我會的!”

何相益紅光滿面,一臉興奮的在何婍鳶耳邊嘀嘀咕咕,看來交代必要事宜之餘還交代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啊,祁妤卿暗想。

何相益風風火火的踏上歸途,臨行前不忘聯系師傅把祁妤卿的大門修好。

被何相益這麽一折騰,美好的一天不僅半絲美好不存而且只剩黃昏與夜晚。

祁妤卿在廚房翻箱倒櫃,終於翻出半包速凍水餃和一包方便面。

“只剩這兩樣了,要吃嗎?”

祁妤卿朝何婍鳶晃晃手中的兩樣東西,何婍鳶搖頭,聲音清冷,“你平時就吃這些嗎?”

祁妤卿突然有點想念那個只會為別人考慮的何婍鳶。從何相益那對何婍鳶的病情有了大致了解,何婍鳶會有兩種精神狀態,一種是神經病,一種是正常人。如果長久辦事不出差錯,就會保持正常狀態。一旦受到刺激,就會不斷譴責自己,唯唯諾諾,嚴重時甚至有自殺傾向,覺得自己辦事不利不如一死了之。

可惜祁妤卿是個異常討厭雨天的主,如果正常的何婍鳶要在這樣雨天裏要求她出門買東西,那她寧願拿錢照顧神經病。只要說雨天下樓會很麻煩就一定不會要求她亂跑,多好!

“我們出去吃飯。”

見何婍鳶起身準備拿衣服,祁妤卿一個箭步沖上去把她按回床,“傷還沒好亂動什麽,老實呆著!”

興許是祁妤卿的語氣有些強硬,何婍鳶低下頭,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又在譴責自己。

“不要胡思亂想。”祁妤卿扶住何婍鳶的雙肩,略一思索,空出一只手輕輕拍打何婍鳶的背。

“現在已經傍晚了,下雨天出門很麻煩,若你真想出去吃我明天背你下樓。”

何婍鳶的的腦袋正好停在祁妤卿胸口處,因為雨天的緣故,祁妤卿在家一直只著背心外面套件格子襯衫,何婍鳶的呼吸很輕,但仍透過縫隙撩撥那玲瓏一陣蘇癢。

一片紅暈在祁妤卿臉上消縱即逝,她放開何婍鳶,聽到耳邊傳來的答應聲,轉身進廚房煮水餃。因何婍鳶低著頭的緣故,她未能看到何婍鳶臉上那抹未消散的霞光。

接連兩天身心承受的驚嚇讓祁妤卿疲憊不堪,於是她將何婍鳶安排妥當後就洗洗睡了。昨晚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享受了一把“艷福”,為了避免這一情況的再犯,祁妤卿決定何婍鳶傷好之前自己都睡沙發。困倦襲來,祁妤卿頭剛挨到沙發就沈沈睡去。

小城的夜氣溫極低,尤其是雨夜。何婍鳶扶著墻出房門找水時,望見沙發上的祁妤卿蜷縮成一團,沙發側面的窗戶應是沒關好,窗簾被微微吹起。何婍鳶折回房,拿上毯子,輕輕蓋在祁妤卿身上。

一覺到天亮。祁妤卿聞香而起,尋到廚房,發現何婍鳶在煮面。話還沒出口,何婍鳶就先開口道歉了,“對不起,擅自借用了您的廚房,我估摸著九點你快起床了尋思著幫你做頓早飯,因為這兩天勞煩您照顧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祁妤卿趕忙攔住何婍鳶的話頭,再讓她說下去怕不是到給自己八輩祖宗道歉只因借用廚房給自己做了碗面。

“不用這麽客氣的哈,畢竟按你姐的如意算盤我們還會相處很久,不用這麽早起床的我一直不吃早飯的...”

話一出口,祁妤卿第一次覺得嘴快是個毛病,得治。原本嘴快是她吵架的一大利器,如今將貶為坑害她每日安穩的大殺器。眼見何婍鳶又要開始進入自悔模式,祁妤卿抄起面碗喝了口湯,燙得她一激靈,但好在不影響說話,“嗯,沒想到大小姐手藝不錯啊,要不要考慮承包爺的早餐?如果你願意做早飯的話我會考慮早起的,畢竟我自己懶得做,如何啊?”何婍鳶略微一楞,“可以啊,只是我做飯並不好吃,若你願吃我做的東西,我可以早起給你做飯。”言罷,望著祁妤卿的唇道,“是不是很燙,我沒掐好時間,不然...”

“不不不,是我還沒洗漱,洗漱結束溫度就正好了。”祁妤卿慌忙逃開何婍鳶的視線,鉆進廁所洗漱,目光掃到沙發,看到掉落在一邊的毯子,有些失神,是她幫我蓋的嗎?鼻尖有些酸,祁妤卿扭頭開始專心刷牙。

祁妤卿望著鏡子,腦海中浮現的卻是何婍鳶的一舉一動。雖然何婍鳶現在有些不正常,但仍如四年前那般體貼...

祁妤卿搖頭,把嘴裏的牙膏沫漱幹凈,四年前的何婍鳶不會因為做一碗面就胡思亂想的自責,做事也不要求有前提,否則就不會為快餓死的自己做那碗蛋炒飯。現在正常狀態下的何婍鳶說話辦事要有因可循,給自己蓋被和做早飯的前提是自己也有照顧她。不過,不管事出是不是有因結果終歸還是好的不是嗎,畢竟這麽多年沒人給自己蓋被子,祁妤卿拿毛巾將臉上的水擦幹,走出廁所,何婍鳶已學著祁妤卿昨天的樣子將小矮凳變身餐桌,將兩碗面擺好,坐著端正等著祁妤卿一起吃面。

“中午你是想出門吃飯還是在家解決?”祁妤卿一邊吃面一邊考慮午飯問題。餘光瞟了瞟何婍鳶,“不用為我考慮那麽多,無論哪個選項我都不麻煩。”

何婍鳶放下碗,“您做飯很好吃,如果不麻煩的話就在家做吧。”言罷,臉上飛起一團紅暈,祁妤卿呆呆的看著她,這家夥,雖然很好看,但沒說什麽就這麽害羞,誇人很難嗎?

不過祁妤卿也不善於誇人,但臉皮厚,偶爾美言幾句還是不會臉紅的。自詡江湖老手,誇人怎能打草稿。

“謝謝誇獎,那我去買菜,你在家休息,不要亂走動,我很快就回來。”簡單收拾一番後祁妤卿抓起錢包和鑰匙,奔赴菜場。

買菜如打仗,這也是祁妤卿一人時不願買菜做飯只想用泡面了事的原因。好在過程艱辛成果頗豐。

買菜洗菜淘米做飯。兩人以一種詭異的氛圍搭夥過了半個月日子。

何婍鳶總是一個人捧著一本書,斜靠在床頭,偶爾見她倒水關窗和拉窗簾。祁妤卿只是雨季脾氣暴躁,獨處時反而很沈默。即便與人共處一室,她也沒有興趣搭話聊天增進感情。一個人久了,話都不想多說。是游戲不好玩還是小說或者電視劇不好看非要說那麽多話幹什麽,累不累。

小城在兩個人的沈默中迎來時隔一個月的陽光。陽光明白這是捍衛自己在小城夏日裏尊嚴的最後機會,於是它無孔不入,將身形灑滿每個角落。好在祁妤卿不討厭陽光宣誓夏日主權時附帶的燥熱,她只討厭雨,把一切弄的濕答答,然後造成意外還不需要負責,推脫給他人承擔傷痛。每年雨季結束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討厭的潮濕趕出家門。

何婍鳶優雅的坐在沙發上,小矮凳上放了杯茶。這個人似乎只要給她一本書她就可以兩耳不聞窗外事。然而書裏的世界千好萬好終究還是要回歸現實。當何婍鳶望著臥室內交錯的繩索和上面晾滿的衣服時,眉頭還是不易察覺的蹙了蹙。

祁妤卿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轉身瞧見何婍鳶面色不悅,“至少要曬三天,才沒有討厭的潮濕味。”何婍鳶點點頭,祁妤卿很滿意,看來自己已經摸到與何婍鳶相處的竅門,凡事扯個理由。

“你討厭潮濕嗎?”

“對啊,很討厭很討厭。”祁妤卿走出臥室門,把後半句話咽回肚子裏。

因為潮濕會讓人聯想到死亡的味道。

與八月一同降臨的不止是陽光,還有錄取通知書。祁妤卿的分數不高,好在小城的大學很給她這個老居民面子,沒有調劑直接錄取。錄取通知書被她隨手扔在沙發上,既然學校已經確定,兼職的尋找工作要開始了。

雙手交疊放於脖頸處環視一圈,何婍鳶不知道何時被領走,要不要買個桌子?總讓她跟自己席地而坐不太好,再不濟也要買個墊子,馬上天氣轉涼了她那大小姐身板能受住嗎?如果真要長期住,自己還要給她配把鑰匙。思襯片刻,祁妤卿麻利的開始行動,騎車前往小城的舊家具回收站。

祁妤卿跟著店老板看了六七個桌子,均沒有滿意的,那些被別人淘汰的桌子對祁妤卿而言太大了,看來又要去麻煩那個老木匠定做了。

出了家具城,祁妤卿正準備開鎖踏入歸程,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把天空一撕為二,緊接著一聲雷猛然炸響,如同吹響戰鬥號角,雨水從裂口傾瀉而出砸地面。

“該死。”祁妤卿出門從不看天氣預報,因為她知道這城市的天公喜怒無常,所以一直老老實實的不出遠門,實在避不開也會選個早晨出發,無論有沒有雨均備上雨衣,然後下午返回。今日一心想著何婍鳶的事情讓她犯兩大忌,一是下午才出遠門,二是沒有備上雨衣。

快點,要再快點。

祁妤卿費勁的蹬著踏板,她怕雨水,亦怕雨水中那些飛速移動的車。牙關被咬緊,傳來絲絲血腥味,混合進空氣中彌漫的濕度,讓她不斷回想起失去雙親的那個雨夜。

雨越來越大,天公是不是逮到機會所以要將自己多年躲掉的雨一次性付齊?

祁妤卿發狠加快速度,但雨天路面的濕滑終究還是讓她切身體會了第二次。她重重的摔倒在柏油路面,又是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又是在路口。掙紮著想爬起,身體卻完全用不上勁,她躺在地上,雨水模糊了她的雙眼,遠處的鐘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如果沒有霓虹燈增加存在感倒是頗有歐式風韻。她幻想過自己死後靈體躺在鐘樓下的十字路口看落雨,身旁是川流不息的車流,嘲諷那些落雨沒能帶走自己的生命。沒曾想自己臨死前就躺著看了落雨,卻是看他們如何嘲諷自己死了都沒人會記得。

祁妤卿沒少在空蕩蕩的屋子裏思考生與死的哲學問題。死了不可怕,只是怕沒人記得她曾經活過。她活的太窩囊,掙紮在尋死與生存的邊緣,想到種種不如意就萌生尋死之心,消極情緒爆棚,但偶然發現的開心事又能打消她的念頭,如此反覆無常嚇跑了身邊停留的人。

“既然要不負責的離開,索性一開始就不要走進我的生命啊!”唔,雨水只有一點好,哭了也不會被人看出來。只是當身上的雨水被阻隔時,祁妤卿沒剎住,淚水爭先恐後的往外冒,似乎要與外面的雨爭個高下。

“你來做什麽?老子要死了,來看笑話嗎”?祁妤卿一把甩開何婍鳶拉自己的手,“四年前突然離開,現在又突然回來,你當別人的生命是你家後花園,想來就來的嗎?”甩開何婍鳶用盡了力氣,祁妤卿失力再次倒向地面,被何婍鳶扶住,“滾開啊,滾開...”祁妤卿錘打著何婍鳶,那拳頭卻分明沒什麽力氣。“奇遇?”聽到熟悉的外號,用的卻是將信將疑的語氣,祁妤卿停住捶打的拳頭,“原來你把我忘了...我以為你認出我了。”

何婍鳶忍著腳踝處的疼痛,慢慢扶起祁妤卿,“聽姐姐說你問起我們當時住這裏的事情時確實有些奇怪,但別忘了,當時問你時,你說遇見你是我的奇遇。”

祁妤卿臉一陣發燒,自己也沒問過何婍鳶的名字,剛剛卻表示認出她了,似乎暴露了...好在何婍鳶沒有註意到這個問題,她扶著祁妤卿,“有些事情回去再告訴你,現在我們先想辦法回去。”兩個濕透的人相互攙扶著,倒有些患難與共的味道。

祁妤卿右臂搭在何婍鳶脖子上,何婍鳶一手摟著祁妤卿,一手靠雨傘借力。兩人就這麽一步一瘸的爬上六樓。

“你先去洗澡吧,我幫你開水。”

祁妤卿擡頭,正對上何婍鳶亮晶晶的眼眸,“你先洗,你渾身都濕透了。”

何婍鳶的手還摟著祁妤卿的腰,而何婍鳶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姿勢有何不妥,只是焦急的望著祁妤卿,似乎要祁妤卿答應才肯放手。

“好吧,我先洗,你註意點不要感冒了。”

隨著祁妤卿妥協,何婍鳶放手去廚房開熱水器。祁妤卿暈乎乎的進廁所,把身上寒氣洗去就匆匆關水出門。憑本能摸出藥,吃完直接倒在床上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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