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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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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面相覷, 神色各異, 等到二人離開才回過神來,看兩人剛才交換的幾張紙。

紙上寫的是跟隨二人前去的在京武職人員名單,先前幾張, 二人各自列出的名單, 均有被劃掉再替換的人名。最終的兩份名單, 自是一目了然。

孟觀潮與靖王前去南書房面聖。

太傅親自賑災, 皇帝並不意外, 意外的是靖王同行。

皇帝遣了宮人, 認真地望著靖王:“你可不能給四叔搗亂啊。”

靖王蹙眉,“這種事,我怎麽可能搗亂?”停一停, 實在忍不住, 問,“你不能不喊他四叔麽?再怎麽樣,我們也是手足。”他和孟觀潮可是平輩。

“這就是四叔,沒得改。”皇帝神色愈發鄭重,似是在宣告什麽大事似的。

靖王嘴角抽了抽,心說那就各論各的吧,口中則道:“隨行人員的名單, 我們已經擬出來了。”

“哦。”皇帝站起身來磨墨,又招呼孟觀潮,“四叔,你給我寫下來吧。”

這怎麽還一口一個四叔了?這小崽子故意膈應他呢吧?靖王氣樂了, 起身道:“不敢勞駕皇上,臣來給太傅磨墨吧?”

“好啊。”皇帝也不客氣。隨後,孟觀潮書寫期間,他問道,“連日大雨,家裏都安排好了?”

“家裏沒事。”孟觀潮和聲道。

“那就好。再有,讓康清輝、林筱風隨行吧?”皇帝說,“新到上十二衛的這些人裏,他們兩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康清輝略通藥理,能幫襯著太醫照顧你們兩個;林筱風就不用說了,出力的事情,他都任勞任怨的。你們來之前,他們特地前來請示,我跟他們說,太傅要是同意,就可以去。”

孟觀潮微笑,“自然同意。”

皇帝卻又猶豫起來,“其實,也可以找更好的,比如常洛,還有兩個錦衣衛指揮僉事,都比他們更合適吧?”

“皇上已經委婉地同意了康、林二人隨行。”孟觀潮和聲提醒道。

皇帝的大眼睛眨了眨,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啊。唉……我可真是的。”兩個人最終要是沒去,便是太傅不同意——他話裏已經有了那層意思,“以後我會註意的。”

靖王撐不住,笑了,好奇道:“皇上和太傅一直都這樣?——太傅一邊忙活,皇上一邊打岔?”

皇帝看了他一眼,“是啊,太傅能一心二用三用。就是運氣好,逮住個奇才師父,有什麽法子?”

靖王哈哈地笑。

皇帝瞥了靖王一眼,也笑了。

孟觀潮一直是雷厲風行的做派,靖王也從不會拖泥帶水。二人在南書房逗留一個時辰左右,安排好了——也可以說是交代好了後續諸事,便分頭回府,當即準備動身。

對此事,太夫人和徐幼微早已料到。前者是出於母親對兒子的了解,後者是出於前世今生相加的了解。

徐幼微知道,有些事,只要有人重生,只要有人做一點點動作,便會引發改變;而有些事,不論是誰重生,也不會更改孟觀潮在這時候親力親為的決定。

征戰需要士氣,賑災更需要士氣。前者意味的是殺戮、勝敗,需要的是豪情壯志;後者意味的則只有救助、救贖,需要的只有對百姓的仁慈之心。

越是賑災這種事,越是孟觀潮會親力親為的,因為換了別人,他不放心:怕別人不肯竭盡全力地救助百姓;更怕在賑災同時有人發國難財,從而導致賑災的用度被層層克扣,甚至於,若有時疫,會有人趁機對災民擡高糧米、藥材的價格。

他懾人的名聲,他自己是知道的,從不介意用在尋常是非上,更不介意用在刀刃兒上。

至於自身的安危,那是他從不會考慮的。

他不是賭徒,也一直是賭徒。

只是,每一次賭上性命的同時,都關系著家國安危、百姓疾苦。

——這樣的男人,徐幼微深知,任誰也沒有改變他的可能。

她也不想改變。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頂天立地。

她以他為榮,尊重他任何選擇。

她重生後,包括康清輝重生後在做的,只是減少他一些傷痛,避免他一些危機。

若能做到,便足夠了。

孟觀潮回到卿雲齋的時候,看到的是幼微正在將三間簇新的深衣、道袍放入行囊——這次出行,不同於別的事,要一切從簡。

“這怎麽行?”他立時蹙眉,“在外穿些舊衣就好。”

“就要帶上這些。”徐幼微對他一笑,“回來之後,有更好的。”

孟觀潮細品了品她的話,笑了,索性轉到臨窗的大炕上,看著小妻子為自己忙碌。

日常必需的都備齊了,李嬤嬤和侍書怡墨行禮退下。

徐幼微走到大炕前,踮起腳尖,展臂擁住他。

他倒是有些訝然,“怎麽了?”

“觀潮。”她喚他名字。

“嗯?”

“平平安安地回來。”她摟得他更緊了,“答應我。”

“答應你。一定比打仗更謹慎。”孟觀潮擁住她,“小傻子,怕什麽呢?我命硬的很,絕不會……”

“你住嘴。”徐幼微最恨他的烏鴉嘴。數落的同時,她勾低他,咬住他的唇。

他笑著,抱緊她,別轉臉在她耳畔道:“放心,我會好好兒地回來。”

“嗯。”徐幼微蹭了蹭他胸膛,“我等你。”

下午。

雨勢很大,風很急,散去了空氣中的悶熱,將絲絲縷縷的清涼之意送入室內。

慈寧宮裏,太後在寢殿小憩,皇帝和徐幼微在外間下棋。

皇帝棋藝不錯,但在今日,只是做做樣子,沒走幾步,就拋下棋子,胳膊肘撐著桌案,雙手托著下巴,問徐幼微:“四嬸嬸,你想四叔嗎?”

若是換個人問,徐幼微還真不知如何作答,小小年紀的皇帝詢問,便不一樣了,她微笑,“很記掛他。”

“我也是。”皇帝長而濃密的睫毛忽閃一下,“賑災,很苦的。”

“因為,有比賑災的人更苦的百姓。”她輕聲說。

“嗯。真是沒法子。”

“是啊,沒法子,憑誰也無法改變這種事情。”徐幼微道,“不過,最多一兩個月,太傅和靖王爺等人就回來了。”

皇帝笑著點頭,“四叔走之前跟我說了,兩個月左右就會回來。”

一大一小說了好一陣子話,皇帝看看自鳴鐘,利落地跳下地,“我該去習練騎射了。四叔沒法子給我布置功課——我每日就習練騎射。”

徐幼微忙隨著下地,“下雨呢,也要去?”

“當然要去。”皇帝笑著挺了挺小胸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點點雨,不算什麽的。嬸嬸,比起去年,你看我有沒有變瘦、長高?”

“有啊。”徐幼微由衷地道,“瘦了好些,也長高了不少。”

“是吧?這就是習武的好處。”皇帝笑嘻嘻地拉起她的手,“我去跟娘親說一聲,就去練功場。娘親要是還沒醒,我們再悄悄地溜出來。”

“好。”這樣勤勉的皇帝,自然是徐幼微喜聞樂見的。

太後還沒醒,正蓋著薄毯睡著,兩個人輕手輕腳返回到外間,隨後,皇帝笑著揚了揚手,“我走了。嬸嬸用些茶點,雨大,別急著走。”

徐幼微說好,笑盈盈地站在原地,目送皇帝出門。

皇帝是真的瘦了、高了不少,也明顯地愈發懂事了。

她望一眼寢殿,在心內嘆息一聲。

太後以前的糊塗心思,她可以擱置不提,卻是永無理解、諒解的可能。

太後的病重,真就是孟觀潮說的那樣:根本不需他用什麽手段,她自己落下的病痛已足以奪命。

至於病因,虧欠、悔恨、怨恨,何為輕何為重,大抵只有太後知曉。

到如今,太後還是讓周千珩每日做完灑掃的事情之後,在庭院中跪著。這行徑,自然是因為恨毒了那男子。

可這般的責罰折磨,又能抵消幾分恨意?怕是分毫都不能抵消,唯有更重。

這天,徐幼微回到孟府的時候,已經入夜。

她徑自去了太夫人房裏,和婆婆說笑一陣子才回卿雲齋。

望見院門口的時候,便已心生落寞。

醒轉至今,一年多了。在以往,他忙碌,三兩日不回房是常事,從不覺得怎樣。

而在如今……他離家三天了。

想念他。

每時每刻。

想得想哭,想得心弦一抽一抽的疼。

多希望,這人間,再無戰亂,再無災患。

神思恍然地走進走進院落,穿過抄手游廊,回到正屋。

她早早沐浴歇下,躺在床上,卻是輾轉反側,始終不成眠。

擔心他,從而揪心,從而撕心裂肺的疼。

如果,他不是孟觀潮,該多好。如此,便沒有這等別離。

可是,他是孟觀潮,真好。他是最好最好的、獨一無二的孟觀潮。

她在黑暗之中,拿起放在枕畔的珍珠鏈,想緊緊地握在手裏,偏又只能輕柔對待。

她輕輕地將珠鏈緩緩地、完全地置於掌中,繼而雙手合攏,貼著面頰。

想起了初醒轉時他的柔和,想起了他的寡言少語,想起了他的疲憊至極,想起了他如今的義無返顧。

眼睛酸澀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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