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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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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微說:“上次去見師母, 說體己話的時候, 她給我把了把脈。”

“怎麽說的?”孟觀潮問,因著註意力轉移,呼吸變得平緩。

徐幼微告訴他, 師母開了調理的方子, 又將藥草做成藥丸, 前兩日派人送來了。

孟觀潮側身躺好:“是什麽癥狀?”

“就是宮寒什麽的。”徐幼微實在不好意思跟他細說這種事, “說了你也不懂。反正, 這一兩年, 就算調理著,想有喜都不成。”

孟觀潮親了親她面頰,“萬一呢?”

“再不放心的話, 可以算著日子……”

“說來聽聽。”

徐幼微無法, 按捺下百般的不自在,將師母告訴自己的話,慢慢地轉述給他聽。

孟觀潮又有了新問題:“問題是,你小日子不是不準麽?”

“在調理了。”說話間,徐幼微留意到,他由心神到身體都平靜下來,已然沒了那心思。

“師母說的, 怎麽跟我聽說的完全相反?”

徐幼微訝然,“你從哪兒聽說的這些?”

孟觀潮擁著她,“在軍中聽說的。”

徐幼微一笑,這才解釋道:“尋常人都認為小日子前後容易有喜, 其實不是,正相反。師母說的,錯不了。”

他嗯了一聲,拍撫著她的背,“等小日子理順了再說。”

“好。”徐幼微環住他身形,心生笑意,“到時候,說不定你就把這事兒忘了。”

孟觀潮微笑,大多數時候,真想不起那件事,“之前,偶爾我都懷疑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徐幼微柔聲道:“太忙碌了而已。”又問,“在軍中的人,怎麽連這種事都說?”

“那幫人,有時候跟地/痞似的,什麽都說。”孟觀潮語帶笑意,“想當初,我和原沖說話都是文縐縐的,沒過多久,就讓那幫人帶溝裏去了。”

徐幼微輕笑,“喜歡在軍中的日子?”

“喜歡。”孟觀潮語氣愉悅,“遇見你之前,有時候心煩了,就想把自己打發到邊關。那種日子,打心底舒坦。”

徐幼微由此想到了前世的他,的確是有機會就離開帝京,與將士為伴。

“如今這樣,也舒坦。”孟觀潮把玩著她的長發,“摟著睡,就比什麽都好。”

徐幼微一笑。她也有這感覺,相擁而眠的靜好,幾乎勝過更近一步的親昵。主要也是有負擔的緣故吧?在他不宜碰她的日子,親昵等同於招惹,讓彼此為難。

翌日午間,很少見的,孟觀潮午間回府——下午給皇帝上課,要用到書房裏幾本藏書,謹言慎宇又不知在何處,便親自回來取。

他與幼微一起去了太夫人房裏用飯。

如意正坐在窗臺上,看到徐幼微,立時跳到大炕上,要跑向她,中途留意到孟觀潮也進門來,立時止步,猶豫片刻,又回到窗臺上。

孟觀潮問幼微:“它什麽時候跟你這麽熟了?”

徐幼微一笑,“每日都見面。”

太夫人笑道:“如意跟幼微很投緣。”

孟觀潮只是笑。貓跟小貓,可不就投緣麽。

三個人坐在一起用飯。太夫人並不遵循食不言的規矩,與兒子兒媳邊用飯邊說笑。她問觀潮:“吃著這飯菜怎樣?”

“好,好得很。”孟觀潮說。

太夫人轉向幼微,“觀潮如今隨和,年少時,有幾道特別喜歡吃的菜,更有些碰都不肯碰的。他不喜歡吃茄子,多怪。”

“是麽?”徐幼微也覺著奇怪,看他一眼。好些人都說,茄子做好了,比肉還香。

“那也能怪我?”孟觀潮說,“那時候廚房做的不好吃,您就更別提了,那廚藝……吃您做的菜,跟吃藥似的。”

“你這混小子。”太夫人戳了戳他眉心,笑得不輕。

徐幼微亦是忍俊不禁。

孟觀潮也笑,對幼微說:“真的。回頭你求著娘給你做道菜,也開開眼界。”

“你行了啊。”徐幼微笑著取過布菜的筷子,“飯菜做的好不好,又不打緊。”說著話,連夾了兩塊婆婆喜歡的鮮藕,送到婆婆碗中。

“對,不打緊,你們都一樣,會吃就行了。”

婆媳兩個又笑。

孟觀潮笑道:“後來是原沖幫我改了口味。他聽說我不吃茄子,匪夷所思的。那時在軍中,還動不動跟我打架呢,說不信那個邪,替夥頭軍給我做了一次茄子,等我跟先帝一起用飯的時候,親手送去。就是最家常的做法,但是真好吃。”

“原家老五還會做菜?”太夫人驚訝,先前從沒聽兒子提過。

孟觀潮笑著頷首,“嗯。他說也不是什麽長臉的事兒,不讓我跟人說。”

“那孩子,博學多才,比你強多了。”太夫人道,“比起你,有涵養,脾氣好。”

徐幼微就笑。

孟觀潮笑笑的,取過長長的布菜的筷子,給母親夾了一塊糖醋魚,“您怎麽老揭我短兒?吃菜。”語畢,又給幼微夾了一塊魚,“你這幸災樂禍的,也多吃些。”

婆媳兩個又笑。

飯後,夫妻兩個道辭回了卿雲齋,權當消食,去小花園散步。

兩個人並不怎麽說話,靜靜相伴,亦是享受。

謹言來了,稟道:“錦衣衛指揮使常洛前來,有事稟明。”

“讓他過來。”孟觀潮說。

謹言稱是而去。

孟觀潮看著幼微,“也是有些交情的人,我在金吾衛行走的時候便相識了,人不錯。”他的友人,都很願意讓她見一見。

徐幼微說好。

過了些時候,常洛快步而來,對孟觀潮躬身行禮。是友人,但禮數不可廢。

徐幼微匆匆打量,見常洛三十來歲,身形高大挺拔,樣貌俊朗,舉止透著矯健幹練。

孟觀潮為他引見:“內人。”

常洛又躬身行禮,“下官問太傅夫人安。”

徐幼微側身回避,微笑,“常大人快免禮。”

之後,常洛對孟觀潮談及正事:“你要找的那女子,不在京城,反覆核實過了,六年前便已離京。”

“不知下落?”孟觀潮問。

“嗯。”

“找。”

“好。”常洛應下之後才道,“與之同樣有學識、能文能武的女師傅,京城還有幾個……”

“看不上。”

“好。”常洛笑出來,“我猜就是這樣,已經安排下去了,橫豎錦衣衛是債多了不愁。”

孟觀潮牽了牽唇,“三個月為期。”

常洛說好,又道:“駿馬也找到了,叫逐風,稍遲些就送來。汗血寶馬,是母馬,快兩歲了,性子特別柔順,腳力又不是一般的好。”

孟觀潮莞爾,“費心了。”

徐幼微心頭一動。她怎麽覺著,他們說的這兩件事,都與自己有關?他說過,要給她找個師傅。可是,不能夠吧?她一直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

常洛猶豫一下,咳了一聲,道:“其實,逐風是皇上送你的。聽說我四處給你踅摸性子溫馴的寶馬,就親自從禦馬監選了這匹,跟我說,千萬不能告訴太傅。可我想著,禦馬監的人不出明日就得告訴你,那我還是不打自招吧。”

孟觀潮一笑,“不管怎麽著,找到就行。”

常洛放下心來,直言問起逢舟的事:“是按章程接著整治,還是松一松手?”

“照常發落。”

“成,你讓我心裏有數就行。”說完這些,常洛拱手道辭,“托太傅的福,還有很多事,得趕緊回去。”

“德行。”孟觀潮笑道,“去忙吧。”

常洛又對徐幼微拱手,“改日讓內人來給夫人請安。”

徐幼微笑著頷首,待人離開之後,她問:“什麽女師傅、駿馬的,怎麽回事?”

他語氣柔和:“不是說了,要給你找個師傅。”

徐幼微動容,看住他。

“對你,我不說虛話。”他示意下人退後。

“領教到了。”她眼含疑惑驚訝地凝住他:怎麽能待人這樣好?

孟觀潮輕輕一笑,攜了她的手,微聲道:“再這麽看我,我可要親你了。”

徐幼微的心突地一跳,連忙錯轉視線。

他哈哈地笑,最喜歡看她別扭的小模樣。

她沒好氣,斜睇著他。

他笑著,用只有彼此可聞的聲調說道:“我家傻乎乎的小貓,怎麽這麽招人喜歡?”

“……”她傻乎乎,這紙老虎該著急上火才對,怎麽倒這麽開心?到底誰傻啊?徐幼微橫了他一眼。

他笑意更濃,指腹溫柔地摩挲著她的手。

沒過多久,常洛說的那匹汗血寶馬送到府中,謹言將馬兒牽到卿雲齋第一進院中。

孟觀潮帶幼微去看了看。

通身棗紅色的駿馬,體型優美,四肢修長,步調輕靈而優雅。

孟觀潮相看一番,拍拍逐風的背,“不錯。”

徐幼微則顯得小心翼翼的,擡手撫著逐風的鬃毛。

“到秋日,我教你親自照料逐風。”孟觀潮是愛馬的人,語氣特別柔和,“這樣的馬兒和如意一樣,有靈性,像小孩兒,我們也要當成小孩兒對待。”

“嗯。”徐幼微用力點頭。

孟觀潮吩咐謹言:“帶去馬廄,好生照顧著。”

謹言稱是,笑著牽著逐風離開,一面走還一面和它說話。

夫妻兩個則回了正屋,孟觀潮洗漱之後,徐幼微幫他換了身官服,期間咕噥道:“幸虧你不怕熱,不然多受罪啊。”又抱怨,“這時節,官服的料子該更輕軟透氣些才是,你不能知會內務府一聲麽?不怕是一回事,更舒坦些是另一回事,對不對?……”

看她蹙著小眉頭,一本正經為了他絮絮叨叨,他心裏那根柔軟的弦便被反覆碰觸著,輕輕的,柔柔的。

他托起她的臉,輕柔而堅定地吻住她,將她未盡之語封住。

她因著意外輕哼了一聲,下一刻就安靜下來,隨著他心思,勾住他頸子,輕柔地回應。

“小貓。”良久之後,他擁著她,語聲低啞溫柔地喚她。

“嗯?”這樣的稱謂,總是讓她有些別扭,“紙老虎,你真不能正經地待你夫人麽?”

他輕笑,“我夫人,要是我取名,該叫徐小貓。”

“……閉嘴。”她啼笑皆非,卻也隨著他胡扯,“再這般打趣,當心我撓你個滿臉花。”

他低低地笑,用力抱了抱她,吻了吻她額角,“該走了。乖乖在家,做什麽都一樣,別累著自己。”

“嗯!”

他去宮裏之後,徐幼微取出早就選好的衣料,撒粉、裁剪。

要給婆婆和他各做一身衣服,他是百無禁忌,可因著婆婆的緣故,她還是依照俗例,特地看過黃歷,選了今日這適合裁衣的日子。

李嬤嬤和侍書、怡墨在一旁瞧著,俱是笑吟吟的。

李嬤嬤道:“看夫人這手法,女工定是很好的。”

“過得去。”徐幼微笑道,“你們應該都知道,我自幾歲起,就拜到了寧先生門下,因為是老人家唯一的女學生,寧夫人帶著我的時候倒更多些,女工、心算,都是寧夫人教我的。”

“這些有耳聞。”侍書將話接過去,“寧府也有別家閨秀出入,可那些人都是先生夫人肯指點學問卻不肯認到名下的。”

“是啊。”徐幼微唇角上揚,“我師父那個脾氣……偶爾跟四老爺有得一比。較勁兩年,可和好也容易。真是沒法子。”

李嬤嬤和侍書怡墨都笑,心裏卻想,容易什麽啊?沒您費心斡旋,那兩個犟脾氣,不知還要僵持多少年。

思及此,便對四夫人多了一份敬重:四老爺總是把夫人當小孩兒,可是,夫人天資聰穎、蘭心蕙質是必然的,要不然,怎麽會成為寧先生唯一的女學生?寧博堂收徒弟,誰都曉得,門檻不是一般的高。

侍書怡墨擔心徐幼微忙碌期間覺得熱,便同時取了扇子,走到她近前,輕輕打扇。

“你們喜歡怎樣的衣服?”跟前的三個人,悉心照顧了自己兩年,徐幼微對她們從沒架子,“等我再好一些,也給你們做。我喜歡做針線。”

怡墨笑道:“等你再好一些,賞奴婢幾個親手做的帕子就成。”

李嬤嬤、侍書齊聲附和。

“這好說。”徐幼微笑道,“上回去師母那兒,搶了好些花樣子回來。”她看向三人,目光靈動,長睫忽閃一下,“有一些是帕子的新繡樣,等著啊。”

俏生生的模樣,讓三個人由衷地笑著說好。

隨後,徐幼微手裏的事情不停,嘴裏委婉地提起孟觀潮與三哥兄長不合的事情。

這些,李嬤嬤最清楚,又知道四夫人是太夫人和四老爺最信任的人,也便不隱瞞,低聲提及當年一事:“走至如今,四老爺不容易,太夫人更不容易。

“夫人是不知道,那兄弟三個,過於歹毒了。

“奴婢是太夫人的陪嫁丫鬟,便知曉一些秘辛。

“太夫人懷著四老爺的時候,也不知是哪一個,利用下人下了毒手。

“太夫人那時並沒意識到,嫁入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門第,不知防範,便吃了虧。

“生產時……險些就一屍兩命。

“四老爺出生之後,起初兩年,特別孱弱。太夫人就不消說了,當真是傷筋動骨,落下病了,調理了十多年,才去了病根兒。

“這些,奴婢們有意無意的,跟四老爺絮叨過。就單為那件事,已值得他追究,您說是不是?”

作為忠心耿耿的仆婦,她不想四夫人對太夫人、四老爺生出哪怕一點點誤會。

徐幼微明白,轉頭看著她,神色認真地點頭,“的確是。那就是不該不計較的事。”孟觀潮那個人,自己再怎樣,也不見得會計較,但母親是他最在意的人,傷過母親的人,他是斷然不會容著的。

李嬤嬤與侍書、怡墨聞言,同時暗暗透了一口氣。

也是在此刻,主仆四個真正通了款曲,有了默契。

至六月,對於徐幼微,可喜之事是小日子在距離上次一個月到來:早就委婉地問過侍書怡墨,在以往,那可真是沒譜,不是早幾日,便是晚上好些天。

她難以想象,病中的自己,是如何應對這些事的。

孟觀潮卻是心細如發,思忖一番,特別高興,這晚,擁著她說道:“長此以往就最好了。”

“嗯。你不去外間睡麽?”她是覺得,他嗅覺定是異於常人的靈敏,血腥氣再輕微,也會叫人不適。再說了,她也聽嬤嬤說了,這種日子,就該分開睡。

“數你事兒多。”孟觀潮揉了揉她的臉,“給我睡覺。”

“哦。”除了這樣,她再無應對的言語。

“小笨貓。”他啄一下她的唇。

“……”她翻身背對著他,“紙老虎,給我一邊兒去。”跟他這種人過久了,私下裏真是想有正形都不成。

他就逸出清朗的笑聲,把她身形板過來,擁到懷裏。

那懷抱,柔柔的。她安然地闔了眼瞼,在他輕柔的拍撫下,墮入夢鄉。

七月,除了西南的事,廟堂上出了一檔子引人註意的事:漕運在浙江關卡出了問題,在職官員被罷免,可能夠頂替的人選,卻成了難題,

事情議論來議論去,目標慢慢鎖定在大老爺身上。

這方面,大老爺是能人。

孟觀潮卻懶得用這個人,讓六部再議,再選人。

六部見狀,反倒認真跟他擰上了:一來是沒有更合適的人,二來是覺著他的顧忌沒必要。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為了避免孟府烈火烹油,才將大老爺自戶部挪到了國子監。

可是,太傅的權勢,再大、再小一些,有什麽區別?

孟觀潮將事情一再延後。

大老爺閑閑看戲。

到末了,孟觀潮終究是沒擰過六部官員,勉勉強強地答應啟用長兄,通過皇帝冊封大老爺為戶部郎中,命其到浙江上任。

大老爺心情大好,心情愉悅地赴任。

徐幼微卻在想,這個人,有生之年,不知還能否再見到。

對她而言,可喜的是小日子又在月初如期而至,日子對上了。

孟觀潮留意到,亦是滿心愉悅。

夏末,皇帝不管母親,徑自傳旨,要見一見他的四嬸嬸。

徐幼微連忙按品大妝,去宮中面聖。

九歲的皇帝,胖嘟嘟的,但樣貌粉雕玉琢,大眼睛神光充足,是個極漂亮的男孩子。

皇帝對貌美又嬌弱的四嬸嬸一點架子也無,一見就投緣,把自己平時喜歡吃的糖果、點心全部喚宮人備齊,讓她吃,沒多久,兩個人就認真討論起膳食茶點的優劣來。

孟觀潮在一旁瞧著,嘴角一抽一抽的:倆吃貨湊到了一起……麻煩。

而他不知道的是,妻子在見到皇帝之後,心緒有了莫大的起伏。

當夜,曾經夢見過的事,再一次在夢中出現:

皇帝長大之後,在宮外得遇女子林漪。那件事,夢境鮮活,她聽到了君臣兩個的對話。

林漪的出身,非常上不得臺面——是名動京城的花魁。讓孟觀潮震怒的不是這一點,是皇帝自覺理虧,要禪位於太傅,攜林漪到清凈之處,過自己的清凈日子。

那時候,孟觀潮的身體情形已經很不好了。數年征戰、鎮守邊關,又如何都不肯善待自己,病情嚴重。

他殫精竭慮地安排身後事,為皇帝做最縝密的安排,可他親手拉扯大的帝王,卻動了那樣的心思。

當時聽皇帝態度堅決地說完打算,他忍無可忍,擡手就是一耳刮子。皇帝不躲不閃,嘴角立時淌出鮮血。

他仍是不解氣,又將人拎起來,狠踹一腳。

皇帝身形飛出去,立時嘔出一大口鮮血。

“我想要什麽,再容易不過,不需要承任何人的情。我不稀罕的,誰送我都沒用,不收。”他說,“這皇位,你不想坐也得坐。這一番責罰,我只恨遲了數年。你要是有出息,等我身死之後刨墳掘墓便是。我在一日,你就別想任意妄為。”

不怕,什麽都不懼。

在這塵世只剩了至交相伴之後,沒有任何事能成為他的顧忌。

都氣成那樣了,還是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想法子給皇帝收拾爛攤子,回身落座,語氣透著萬般疲憊地說,不過是想與有情人長相廝守,不丟人。女子出身再不堪,也不是她的錯。今年皇上大婚,但是,她要換個身份,見過她那張臉的怕是不少,人前也要換張臉。你不想永遠失去她的話,就照我安排行事。

皇帝擦去嘴邊的鮮血,看著他,很久,隨後膝行到他面前,抱住他,哽咽著說我錯了,悶悶的,已滿臉是淚。

他斂目看著皇帝,很久,繼而俯身,手碰了碰皇帝清晰地印著指痕的面頰,問,疼麽?

皇帝搖頭,繼而失聲痛哭。

皇帝大婚兩年後,戰捷回返帝京途中,帝師孟觀潮溘然長逝。

帝悲慟欲絕,為帝師守靈八十一日,出殯時,扶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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