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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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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夫人帶著孟文濤、元娘、二娘回了娘家,大老爺左右無事,也便隨著妻兒一同前去。

回來之後,剛進門,孟文暉就派小廝來請。他們去了長子在外院住的海桐書屋。

孟文暉消瘦許多,面色特別蒼白,神色與往日有很大不同,黑沈沈的一雙眸子,靜寂如深潭,意態與往日迥異。

他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開門見山:“有個叫逢舟的十三道監察禦史,你們可識得?”

大夫人先是茫然,隨即想起長子談及的人的官職,“七品言官罷了,怎麽登得了孟府的門?”

大老爺則只是道:“前幾日,有些言官文人進了詔獄,逢舟就在其中。”

大夫人立時不安,問兒子:“你提那個人做什麽?”

“上午,逢舟的三女兒求見,我見了。”孟文暉靜靜地望著父母,“她想嫁,我想娶。”

夫妻二人俱是瞪大眼睛看牢他,繼而就氣炸了。

大老爺霍然起身,疾步走到兒子面前,劈手就是一掌,重重地打在他肩頭。

孟文暉生生挨下了這一掌,分明是早有預料。

“你是活膩了不成!?”大老爺切齒道,“誰能將十幾人悄無聲息地關進詔獄?那些人的親友四處奔走,詢問是何罪名,得到的說法卻是犯了忌諱、有辱斯文。……”

“斯文?”孟文暉竟笑了,“他倒是好意思。”

“住口!”大夫人心知夫君擺輕重的話還沒說完,厲聲斥責兒子。

大老爺繼續道:“這些,是他做慣做熟的,看多了,也不覺得怎樣。可是這一次,這些人到底是如何觸怒了他,除了他在廟堂的心腹錦衣衛,沒人知曉。

“那些人被抓之前,書籍筆墨全部查抄。

“他這次處置的人,願意讓你看見的,是在詔獄那些,不願意讓你看見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此事大抵與徐府有關,事發之前,徐家大公子手筋被挑斷,二房不少下人,平白無故消失不見。”

大夫人聽完,斟酌片刻,倒吸一口冷氣。說他孟觀潮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真是一點都沒冤枉他。轉念想到兒子居然要娶觸怒過孟觀潮的人的女兒,被恐懼抓牢,雙腿發軟,說不出話。

孟文暉卻很平靜地問父親:“說來說去,那些人的罪名,如今、日後,都不會有任何人知曉,對不對?”

“沒錯。”大老爺壓著火氣,“那又如何?”

“那就是沒有事情發生。”孟文暉語速從容緩慢,“您認為我要拿親事膈應他?堂堂太傅,怎麽可能被這種事膈應到。您多慮了。他真膈應的,始終是我這個人,而不是我做的事。”

“……”大老爺目光微閃,正色審視著兒子。這孩子,已絕不再是受罰之前的心性與做派。沈默良久,他問:“那你到底是何意圖?”

“給我自己爭取些時間罷了。”孟文暉道,“我也想要錦繡前程,我不想讓長房始終被他壓制、蹂/躪。您是祖父的長子。可如今我們處於弱勢,只能以退為進。”

“那也不行!”大夫人見大老爺態度有所緩和,急切起來,厲聲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要一個七品芝麻官的女兒做兒媳婦!不,那逢舟根本是一文不名了,能不能活著走出詔獄都未可知!”

孟觀潮帶著慎宇走進海桐書屋的廳堂。

大老爺鐵青著一張臉,坐在三圍羅漢床上。大夫人站在一旁,默默垂淚。孟文暉坐在二人近前的座椅上,右腿不能動,僵硬地伸直。

見到孟觀潮,孟文暉拱了拱手,“侄兒行動不便,未免禮數不周,請四叔海涵。”

孟觀潮從容落座,平靜地道:“說事情。”

孟文暉開門見山,“逢舟能否活著走出詔獄?”

孟觀潮不假思索,“半死。”

“逢家只處置逢舟一個?”

“對。”

“那麽,我要娶逢三小姐。”

孟觀潮輕描淡寫的,“不管。”

“您不阻撓就行。”孟文暉深深地凝著孟觀潮,眼神越來越鋒利,他撫了撫傷腿,“把我整治到地步,您作何感想?”

孟觀潮笑微微的,“沒工夫思慮這些。”

大老爺聽了,望著孟觀潮,“四弟,你這算什麽態度?我請你過來,就是要你訓誡這小畜生,斷了他荒唐的心思。”

孟觀潮牽了牽唇,“長房子嗣的親事,我不能幹涉。”

“四弟,你是當朝太傅啊,”大夫人抽抽搭搭地道,“約束孟家子嗣行徑,是理所應當,又……不是沒做過。”

孟觀潮神色淡淡的,“幹涉的,皆是看不下去的事。平日裏,家裏家外,還是要長房主持大局。大嫂是孟府主持中饋的主婦,兒女親事,自然是你與大哥做主。”

“此時推得一幹二凈,責打文暉的時候,可是連個招呼都沒跟我們打!”大夫人埋怨之後,上前兩步,“四弟,這次,你就當我們求你了。”

“那不是打,是罰。”孟觀潮糾正後反問,“你是不是說,長房四個孩子的親事,我都能做主?”

大夫人哽住。

孟觀潮視線瞥過她與大老爺,轉向孟文暉,笑笑的,“你是與我置氣,還是連你雙親都埋怨上了?”

“有何不可?”孟文暉對上他視線,“生兒育女,遇到是非的時候,窩窩囊囊,不為兒女撐腰,兒女不該埋怨麽?”

“孽障!”大老爺怒喝著轉到兒子跟前,照著心口便是一拳,繼而在室內團團轉,尋找著東西,“今日我便活活打死你,只當白養了你這些年!”

大夫人忙喚下人阻攔大老爺。

室內亂成一團。

“您打我,四叔就打你。”孟文暉緩過那口氣,“我記得,他最恨棍棒教子的人。”說著,看向孟觀潮,竟笑了,“也是讓祖父打的太心寒了吧?”

孟觀潮也笑一笑,“當心老爺子夜半找你說話。”繼而起身,踱步向外,“你們忙,先走一步。”

“你別走啊。”大夫人急匆匆追上去,跟在他身側,哭天抹淚地說了很多話。

孟觀潮只是靜靜聆聽,走出院門,對大夫人頷首,“留步。”繼而腳步生風地離開。

大夫人失聲痛哭。

孟觀潮回往內宅的路上,謹言拎著個沈甸甸的錢袋子快步追上來,稟道:“太後娘娘、皇上派宮人送了粽子、衣料過來,宮人放下東西便走了。”停一停,又笑,“粽子太多了些。”

“留下晚膳要用的,其餘的給太夫人和孩子們分了。”

“是。”謹言轉頭示意身邊的小廝去傳話,然後打量四老爺片刻,沒撐住,笑了。

孟觀潮看他一眼。

謹言強斂了笑意,“每回聽您說‘孩子們’,我就想笑。”是二十好幾歲了,可那過分出色的樣貌,看起來只是二十上下,比侄子侄女大幾歲罷了。

慎宇也瞧了瞧四老爺,笑開來,“還有,每回一把年紀的朝廷大員滿臉恭敬地喚您四爺、四老爺,更招人笑,我們總要憋出內傷才忍住。”

兩個人都看得出,今兒四老爺心情頗佳。

孟觀潮陪著兩個心腹胡扯,“長這輩兒上了。江湖地位也在那兒擺著呢。”

謹言慎宇一陣嘻嘻哈哈。

隨後,慎宇念及孟文暉的事,神色轉為鄭重,微聲問道:“大公子這就是在跟您置氣、惡心大老爺大夫人吧?”必須要個準話,答案關系著他們是否要繼續跟進那樁被提及的婚事。

孟觀潮道:“障眼法罷了。”

這事情膈應不到他。在詔獄的人,走不出的,再也不能開口;走的出的,會遵循安排,給問起的人一個罪有應得的理由。事情在開始的同時,已然塵封。長房父子二人不會想不到這些。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孟文暉及其雙親對他用障眼法,讓他不再忌憚長房長子,從而得到幾年韜光養晦的時間。

對孟文暉,以前真談不上忌憚,今日起,有必要了。

吃一塹長一智,到底是與他鬥了數年的大老爺的兒子,頭腦不差,只看有沒有做成一些事的決心。

說白了,三個兄長都有真才實學、可取之處。

如今水火不容,是因積怨太深。這些年走過來,已分不清誰對誰錯。

長房一直認為,他如今的榮華富貴,本該屬於他們。他能承認的是,如果沒有自己,大老爺與二老爺如今的官職絕不會那麽低。

這樣的家族,本該早些抽身離開,偏偏父親臨終前當著一眾親友的面兒,讓他們兄弟四人立下毒誓,承諾孟家不會散,永不分家。

守諾是為人根本之一,他想讓別人食言,很難辦到。

那兄弟三個又不傻,他如今的地位,能帶來諸多益處。只一說是太傅親人,便能讓人高看一眼,自動自發地予以方便。

是以,在家中就算出了怎樣的爭端,那兄弟三個在外人面前,也一向是站在他這邊,暗中是否已在籌謀什麽,拿不準。

但,遲早會對他下手,試圖讓他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自然要先下手為強。

該布局了。

耍手段玩兒陰謀的事,他最樂意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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