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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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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不客氣,取出一張紙條看了看,說道:“老仵作有個口訣,‘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醜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著手,亡人死去不差時’,請問紀大人,如果一具屍體腐爛多日,上面長滿蛆蟲,該如何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呢。”

紀嬋知道一些這個時代的驗屍手法。

此口訣表述的是屍體現象,可做參考,但不絕對。

她說道:“屍體腐敗最早從腹部開始,在春秋時節,四五個時辰後就有腐敗現象了,夏天更早,冬天則晚一些,跟溫度和濕度有關。”

“屍體腐爛後,會有蒼蠅產卵。要判斷腐爛多日的屍體死亡時間,要結合季節研究蛆蟲的生長情況,就像現在,蠅卵十四天左右發育成蛆,再過十四天左右就能破繭成蠅,留下繭殼。”

在這個時代,知道蒼蠅的確切生長過程的人可不多。

有人質疑數據的真實性,卻拿不出反駁的證據來,只能在下面議論紛紛。

紀嬋笑道:“諸位,沒什麽好爭論的,回去拿塊肉養幾天就知道了,屆時歡迎你來國子監糾錯。”

教室裏靜了靜。

司豈和左言相視一笑。

沒錯。

如果不信,就請拿出不信的證據來。

沒有證據就長篇大論,跟潑婦罵街有何區別?

那人繼續發問:“如果蛆變成蒼蠅飛走了呢?”

紀嬋道:“蒼蠅飛走了,還有蛆殼在。如果你說會有一茬又一茬的蒼蠅生出來,仍然無法判斷的話,那我要告訴你,時間再久一些,屍體就呈現白骨化了。”

“春秋時節,暴露在外的成人屍體白骨化,需要三十五到四十五天左右,小兒和新生兒更快。”

“為什麽小兒和新生兒更快?”那人又追問。

有人笑道:“這還用問嗎,老母豬肉難煮,小乳豬烤烤就熟了。”

其他人怒道:“夠了啊,這什麽比方,日後還讓不讓人吃肉了。”

“哈哈哈哈……”眾人又大笑起來。

待笑聲漸漸平息後,又有一人站了起來,“我也有一個問題,請紀大人賜教。”

紀嬋道:“請講。”

那人道:“都說銀針可試毒,然而有一死者明明落崖而死,又為何銀針變色呢?”

這是個好問題。

銀針試毒,有毒則銀針變黑,如此試出來的是硫化物。

這個時代的砒霜的純度差,裏面含有少量硫化物。

硫化物與銀發生化學反應,形成一層硫化銀,銀針就變黑了。

其實跟砒霜沒關系。

屍體沒毒,卻驗出有毒,往往是屍體腐敗產生硫化氫,致使銀針變黑。

紀嬋說道:“落崖而死,想必發現時已經腐敗了。諸位須知,致使銀針變色的不僅僅是毒物,還有屍體的腐敗氣味。這種氣味對身體有害,對銀針也會產生影響。如果這位大人感興趣,日後發現這樣的屍體時,我可以……”

男人臉色一變,擺手道:“不,不可以,算了,在下只是隨便問問。”

紀嬋笑了笑,什麽隨便問問,分明是來出難題的。

“還有問題嗎?”她負手而立,行止灑脫,唇角勾起的自信一直都在。

“紀大人還未回答我的問題,為何要講這幅圖,我等又不行醫,就像剛剛這樣講講驗屍就好了嘛。”一個青年人笑嘻嘻地問道。

紀嬋挑了挑眉,“這位大人,不會走就想跑,可是會摔跤的喲。”

“比如之前我經手的一樁案子。死者死於心臟病,死後被分屍。如果不懂人體器官的正常形態,仵作就會誤以為此人死於謀殺。再比如,你的馬車行走在大街上,一個行人忽然在旁邊倒下了,之後你的馬車壓了上去,如果懂我即將講的這些,你可能就不會因此遭到汙蔑。”

“這……”那人無言以對,倒也豪爽,一拱手,“紀大人言之有理,是我狹隘了。”

紀嬋正色道:“仵作是替死者伸冤、伸張國法正義的關鍵一環,應該力求少出錯或不出錯。不然,要麽死者冤死,要麽活人冤死,諸位都是飽讀聖賢書的人,想來都不希望發生這等慘事。”

“諸位可以看不起仵作,但千萬不要因此小瞧了仵作所做的一切,失之毫厘謬以千裏,驗屍是一門極為嚴謹的科學。”

“言之有理。”

“皇上讓紀大人開這麽一門課,著實聖明。”

“確實確實。”

……

“科學是什麽?”有人揚聲問道。

又穿幫了。

紀嬋心裏一沈,看向司豈,後者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勉強一笑,“科學,嗯……科學就是符合規律的,就像太陽東升西落、春夏秋冬更替一樣的規律。”

司豈點點頭。

他不必再欺騙自己,可以確認了——紀嬋掌握的東西,應該是超越這個時代的。

她以仵作這個職業為榮。

她絕對不是紀嬋。

即便原來的紀嬋改掉了那些浮躁、虛榮、算計的小缺點,也不會發生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到這裏,司豈感覺心臟處狠狠疼了一下。

原來紀嬋真的死了,就死在那個夜裏。

聽說陳榕夫婦去歸元寺是為求子,想來也是因果報應吧——就算紀嬋死於自殺,也與他們陳家有脫不開的幹系。

若有機會,還該教訓那對母女一二才是。

他定定地看著紀嬋,她在歸元寺放過陳榕是因為律法,那麽如果有機會,她會不會為真正的紀嬋報仇?

罷了罷了,那件事他也有責任,由他一並處理就好,又何必指望她?

更何況她帶著孩子,與陳家對上既沒有勝算可言,還會連累孩子……

司豈思忖著,紀嬋已經開始講課了,教鞭指點著掛圖侃侃而談。

在這個時代,除學習針灸的大夫們,老百姓對人體的了解普遍很少,紀嬋的這堂課為他們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他們一時無法直視某些器官,卻又對紀嬋講的內容充滿了好奇。

課堂裏講的熱鬧,外面偷聽的人也聽得認真。

胖墩兒明明沒有窗戶高,卻非要跟紀祎學,塌著腰撲在墻皮上。

他歪著頭,得意洋洋地問紀祎:“小舅舅,我娘厲害吧?”

紀祎當然與有榮焉,重重點頭,“姐姐厲害得很!”

然而,只有紀祎誇,胖墩兒得不到滿足,他扭頭看向身後的閆先生,“閆先生,我娘厲害不厲害?”

閆先生摸摸胖墩兒的小腦袋,真心實意地說道:“著實厲害,內容精深,語言詼諧,通俗易懂,你母親是有大智慧的人。”

胖墩兒一下子挺直了身板,插著水桶腰就要放聲大笑,卻被反應機敏的紀祎一把捂住了嘴。

“噓……”

胖墩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挪開紀祎的手,“小舅舅我不笑了。閆先生,學生的肚子蹲餓啦,我請你吃燒雞可好?馬記燒雞最好吃啦!”

閆先生不舍看了看窗戶,但在這裏待久了也確實不合適。

“走吧。”他帶著一大一小離開窗下,朝院門走了過去。

才出門,就見三個男子迎面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容貌嬌美的少年說道:“表妹,四表哥,這樣真的行嗎,三表哥也在裏面,會不會……”

個頭最矮的少年抱住容貌嬌美的少年的胳膊,“不會啦,他又不是國子監祭酒,許他來不許咱們來嗎?四哥你也快點兒,不許磨磨蹭蹭。”

高個頭的年輕男子無奈地搖搖頭,“小妹你可真是胡鬧,三哥要是因此揍我,我定饒不了你。”

矮個頭的少年笑道:“四哥才舍不得呢,四哥最疼我了。”

……

兩撥人擦肩而過。

胖墩兒停下了腳步。

紀祎道:“怎麽了?”

胖墩兒轉過身,小胖手指向兩個少年,“我記得那兩個人,是六合茶館跟咱們坐一桌的兩個女子,他們是司家的人。”

紀祎皺了皺眉頭,“確實是她們,她們來做什麽?”

閆先生的目光在高個年輕男子的身上打了個轉,拐杖在地上戳了戳。

他說道:“走吧,不管她們做什麽,紀大人都不會希望你們舅甥在場。另外,有司大人在,紀大人不會被欺負的。”

胖墩兒沒有動,他不放心自家娘親。

紀祎理解閆先生的意思,大人在小孩面前打架總歸會沒面子的——即便要看,也得藏起來。

他往四周看了看,準備找個合適的地方。

“誒,國子監怎麽會有小孩子過來。”那矮個頭少年忽然住了腳,“四哥,你看看那孩子。”

高個年輕男子轉身看了看胖墩兒,說道:“這孩子有三哥的神韻,可能是小侄子吧!喲,那不是閆先生嗎?”

他大步走了過來,拱手說道:“閆先生,學生急著進去竟沒看到先生,還請先生見諒。”

閆先生擺擺手,“四公子客氣了,既然著急就不耽擱公子了,紀大人的課講得極好,四公子請。”

“不急,不急了。”司家四公子司岑的目光往下一滑,落在胖墩兒身上了,笑瞇瞇地說道,“你就是胖墩兒吧。”

胖墩兒點點頭,研判地看著他,拱了拱小胖手,“你是四叔叔,我聽祖父說起過你。”

“正是正是。”司岑蹲了下來,“我叫司岑,行四,是你爹的親兄弟。”

“我叫紀行,小名胖墩兒,行一,是你的親侄子。”胖墩兒禮尚往來。

“哈哈哈哈……”司岑笑了起來,“果然是個聰明的,怪不得你祖父常常誇你。”

司勤也走了過來,好奇地看著胖墩兒,伸手要摸胖墩兒的包子臉。

胖墩兒往後一躲,警惕地看著她。

紀祎牽住了他的手。

司勤有些尷尬,說道:“我是你的小姑姑。”

紀祎知道這位小姑娘可能把六合茶館的事忘了,但胖墩兒還記著呢,而且,他們擺明是來看自家姐姐熱鬧的,胖墩兒不可能喜歡她。

“司姑娘,胖墩兒認生,還請見諒。”若能退一步,他不希望胖墩兒跟他的姑姑起沖突。

胖墩兒“哼”了一聲。

司勤已把不高興寫在了臉上,一扯司岑的袖子,“誰稀罕,四哥佳表姐我們走。”

作者有話要說:  小仙女們,大家都在說男主如何?就此我想說兩句。

男主的家庭就是那個時代的家庭,他們有固有的思維,以及他們期盼達到的利益,不會因為女主厲害,就會立刻改變,這不現實。

另外,我不會讓女主陷入無休止的家庭紛爭的,即便寫,也只是調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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