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追閻鐵珊的途中, 郭九曲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尹放的母親, 她是被無名島，或者說是被宮九手下的“隱形”殺手所殺。

而之後宮九告訴郭九曲，小老頭本來要殺的就是尹放的母親, 他不知道為什麽而殺……

陸小鳳見郭九曲突然停下，疑惑地看了過去。

只聽郭九曲沈聲道：“你還記得我們遇見宮九的那個島嗎？”

待陸小鳳點頭, 她接著道：“你怎麽看上面的那些高手。”

陸小鳳思索著皺緊了眉, “養這麽一批隱姓埋名的高手, 就算不是為了殺人, 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郭九曲：“那些就是殺手，殺死放兒母親的也是他們的人。而且不是誤殺，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她。”

為什麽要殺一個武功平平的婦人？

殺手當時顯然不知道婦人手上有羅剎牌，那殺她……是因為他們已經得到了尹放父親手上的羅剎牌！

金九齡死後，宮九的突然出現郭九曲也早告訴陸小鳳。當時他們便已肯定，叛教的羅剎教地煞就是宮九安插進去的人。

臥底或許無法打聽到玉羅剎的計劃, 但能看清羅剎教的可怕。以宮九的聰明才智, 這麽長的時間，又怎麽可能猜不出玉羅剎是故意放人走的，而猜出了這個, 就能大概推測出玉羅剎的計劃。

所以他不在乎自己手中的羅剎牌是不是真的，因為這沒有意義，他只是想殺了尹放與他的母親以絕後患。

而另一塊羅剎牌現在在閻鐵珊手中，這麽一想, 他們第一次見到閻鐵珊的時候，宮九也在這件事很難讓人相信是巧合……

陸小鳳理清思路後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你懷疑閻鐵珊是宮九的人？”

郭九曲此刻臉色宛如暴雨前的烏雲壓頂，黑沈得可怕。她緊咬著後槽牙，過分用力的聲音宛如從牙縫中傳出——

“我甚至懷疑閻鐵珊是不是真的閻鐵珊。”

陸小鳳沒問郭九曲為何如此懷疑，只是棄了自己的馬，翻身跨坐到郭九曲身後。已習慣載著兩人的裏飛沙瞬間絕塵而去。

陸小鳳知道這樣不太對，可他就是無法懷疑郭九曲說的任何一句話。讓他慶幸的是，郭九曲雖會說些他不知從何而來的話，但從不會因為這些話就給人定罪，然後以他們兩加起來極高的信譽讓人身敗名裂。

每次郭九曲都會帶著他一起，用雙眼看到她所言非虛。

就像現在，郭九曲要帶他親眼去看，他也知道郭九曲為什麽這麽著急。

因為若真如她所言，閻鐵珊是假的，那些真正的閻家人便命在旦夕。

陸小鳳只抓著郭九曲的肩，看著郭九曲腦後飛揚的黑發露出一個笑。

她是值得信任的，而且是值得所有人信任的。

裏飛沙足夠快，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郭九曲一拉韁繩，居高臨下將一片慘烈納入眼中——

一輛輛奢華的馬車翻倒在地，染上了塵土，還染上了血跡。有小孩的血，女人的血，男人的血，是所有閻家人的血。他們看起來死了沒多久，因為匯成小溪的鮮血還在流淌，一點點染紅更多的馬車，掩蓋更多的土地。

連空中彌漫的血腥味，似乎還帶著生命因有的溫熱。

可這只是錯覺。

郭九曲鼻頭一抽，便只聞到濃郁到令人作嘔的冰涼血腥味。

這的人都死了，除了她和陸小鳳，也除了呆呆站在血泊之中的閻鐵珊。

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反正郭九曲遠遠看見的時候，他已站在那處。走近他，以郭九曲的眼力與聽覺，都看不見他胸膛的起伏，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若不是他的睫毛還在時不時顫動一下，只會讓人覺得眼前是個無生命的雕塑。

閻鐵珊眼珠子一轉，看向了郭九曲和陸小鳳，眼睛一眨就留下了淚來。嘴唇蠕動，卻沒發出一聲能讓人聽懂的聲音。

這是完全的悲傷過度又驚嚇過度的模樣。

若是以前的郭九曲，會懷疑一下自己的判斷，先問一句是誰殺的，看見兇手了嗎之類的話。

閻鐵珊也以為郭九曲會這樣問，也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而郭九曲只是審視地看著閻鐵珊，沈聲問道：“你真的是閻鐵珊嗎？”

閻鐵珊沒像蝙蝠島與幽靈山莊的人一樣眼露驚駭，甚至連一點震驚都沒有。只是臉上悲痛欲絕又震驚過度的表情瞬間如潮水褪去，只見一片平靜。擦去眼淚後甚至還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露出他與膚色相比極其顯眼的白牙。

這不是裝得，郭九曲看得出來。宮九、原隨雲，很多人都能真的溫柔笑著殺人，自然也有人能如陽光般笑著殺人。

因為在他們心中，有些人的命，卑賤如螻蟻。

郭九曲會因為這樣的事心有憤怒。她已習慣這般的慘狀，所以見時不動聲色。可習慣並不代表她的血，她的心，已經麻木著冰冷下來。

她只是學會了更好的控制。

而現在，她不需要控制她的憤怒。

郭九曲突然抽出打狗棒，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將人打得只能趴伏在地。然後一腳踩上了男人的後脖頸，讓他的側臉只能貼緊粗糙的地面，沾上帶著血跡的汙泥。

看著閻鐵珊終於變了臉色，郭九曲臉上倒沒流露出快意，只冷聲道：“我以為你會再演一演。”

閻鐵珊一張口就有血流入口中，他猛咳幾聲，奮力扭頭想看向郭九曲，頸後卻傳來更重的力道，將他的頭再次狠狠壓了回去。

他眼中沒有屈辱，只有怒意一閃而過，很快又笑了起來，聲音沙啞道：“在郭幫主面前演戲又有什麽意義呢，您已有懷疑，又執掌丐幫如此大的幫派，不需要多少時間，您便能確認我不是閻鐵珊。”

郭九曲：“想必你也不在意告訴我你是誰。”

閻鐵珊：“您真的想知道我是誰嗎？您只是想知道我身後的人想做什麽吧。”

“我確實想知道這個，宮九為什麽給了你羅剎牌……”郭九曲頓了頓才道：“不，應該說他為什麽想借玉羅剎的計劃讓中原武林亂起來。據我所知，他對江湖並不感興趣。”

“九公子說的果然沒錯，您不止是一個強大又美麗的女人，還是個極聰明的女人。”

若不是他的雙手此時無法動彈，閻鐵珊甚至想為郭九曲鼓掌。

“不過有一點您說錯了，這不怪您，畢竟九公子確實無人可看透。中原武林，在歷代皇帝的放任下發展得如此強盛，他怎麽會沒興趣呢。”

說著閻鐵珊勾起唇角，他臉上的血已從鮮紅變成了暗紅，讓他這個笑容顯得更加詭異。

“羅剎牌已不在我手上，我讓羅剎教的人帶回了珠光寶氣閣，還吩咐無論誰來搶都不要管。珠光寶氣閣在霍休死後只剩些武功粗淺的廢物，您猜猜現在誰得手了呢。而得手的那方勢力，手握珠光寶氣閣的財富與羅剎牌，又能活多久呢？”

能活多久？

縱使是驍勇善戰的百獸之王，在一眾饑渴到失去理智的野獸環伺中，也活不了多久……

郭九曲猛灌了一口酒才壓下了已到喉嚨的一連串臟話。

她手一抓一擡，就跟拎小雞一樣輕松拎起了比她高半頭的大漢。

她準備去珠光寶氣閣，然而剛入一個城鎮，就有丐幫弟子來報——

“幫主，胡大俠在丐幫總舵等您。”

郭九曲一皺眉，“胡鐵花？他找我什麽事？”

要是是想喝酒這樣的事她一定會在事情結束後將人狠狠揍一頓。

丐幫弟子：“不知道是什麽事，反正挺急的。他還受了很重的傷，要是沒有幫主您留在丐幫的藥，他死定了。”

“受重傷？！”

這肯定不是喝酒這樣的事了，而且能支撐一個人拖著將死的傷勢跑到丐幫總舵，必定是件極大的事。

郭九曲這般想著，眉頭越皺越緊。

“我去珠光寶氣閣，你回丐幫總舵。”

郭九曲一挑眉看向陸小鳳。

只見他摸向自己的小胡子，一摸空眼中沮喪一閃而過，又很快帶著狡黠的笑意道：“你難道不相信我？”

“怎麽會。”郭九曲輕笑道：“你可是陸小鳳啊。”

世人眼中，陸小鳳似乎因郭九曲身上光芒太亮而變得黯淡。可郭九曲一直能看見他身上的光，畢竟跟得上她因熟悉一些劇情而跳躍巨大的思維，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郭九曲知道陸小鳳心中肯定會有疑惑，卻從未開口問，只用自己的雙眼確認，然後理所當然地忘掉她身上的不合理。

陸小鳳的聰明絕頂，從不只在於他破獲的那些大案，而是方方面面。

所以他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人，才會有那麽多各種各樣的朋友。

郭九曲也是他的朋友，然而這份信任不只因為是他的朋友，也不只因為她曾從上帝視角見過陸小鳳的睿智，只是因為，她信任陸小鳳……

信任……

郭九曲額頭青筋一跳，沖遠處喊道：“你倒是把閻鐵珊帶走啊！”

“不要！我就是去聯絡幾個朋友阻止亂局發生，然後馬上去丐幫總舵找你。”

這只小鳳凰是當定她跟屁蟲了？

郭九曲輕嘆一聲，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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