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九曲撐著下顎，眼帶笑意道：“知道什麽？說說看。”

“知道幫主總算願意親自指點我們了！”

數個聲音交疊響起, 說得話不同, 但都和這句是差不多的意思。

郭九曲一噎, 喝酒掩飾尷尬，嘀咕道：“說的我好像很不負責任一樣。”

王十袋正擦著眼淚, 聽到這話立刻擡頭, 錯愕道：“你難道覺得你自己負責任？！”

郭九曲想了會道：“我覺得還好啊。”

郭顏冷笑一聲, 面無表情道：“丐幫總舵建造你扔了張圖紙和銀子給我，然後不管了。四方行心法你扔給了王長老，然後不管了。降龍掌和打狗棒心法你扔給我，然後不管了。定了個貢獻值制度扔給我……”

一連串不管砸下來, 郭九曲還真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一聲打斷郭顏滔滔不絕的控訴，嬉皮笑臉道：“我這不是信任你們嘛。”

郭顏還真因為這句話閉嘴了。

至今江湖上的人也不理解，郭九曲為何能如此痛快地將頂尖功法交出。

而郭顏知道郭九曲是真的不在意, 也知道，她是真的信任丐幫的所有人。

無論是羅剎教出身的蔣方文，還是萬毒門出身的他……

郭九曲完全不知道郭顏覆雜的心理活動, 只滿意耳邊清靜。她看著底下丐幫弟子道：“為了十月大比, 我確實要指點你們。在大比上排名優秀的人……賜護法位怎麽樣，剛好還空著呢。”

郭九曲以為王十袋會有異議，也想好了反駁理由。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先反對的是那些弟子。

一問為什麽——

“郭顏護法每天要處理好多事的！”

“很累！”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得待在總舵！”

……

郭九曲一臉懵地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說多不想當丐幫的護法長老。好一會郭九曲跳下酒壇一臉匪夷所思問王十袋：“咱丐幫是不是有點奇怪？”

其他門派弟子誰不想往上爬？！事多可是權利也大啊！

王十袋笑得像只狐貍, “咱丐幫最奇怪的不是你嗎？”

見郭九曲還是一臉懵，王十袋接著道：“你一個幫主一點權都不想掌，只想全交給長老護法。還整天在外四處闖蕩。他們都崇拜你，當然要學你。”

郭九曲不好意思地笑笑，剛想說逃避責任是不好的，就聽一六袋弟子道：“當然，能為丐幫做事我們也不會拒絕，但這個不能當獎賞。”

郭九曲挑眉道：“那你們自己說想要什麽。”

在郭九曲看不見的地方，王十袋與郭顏相視一笑，然後與那六袋弟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六袋弟子會意道：“十月大比上排名最前的人，能代替陸小鳳跟在您身邊三個月！”

陸小鳳就在這大廳呢，這是丐幫內部的事，但連王十袋都沒趕他。他就一個人坐在角落喝著郭九曲給的酒，還配著花生米。沒想到突然一把火燒了過來，他猛咳著錯愕擡頭。

只聽六袋弟子繼續道：“而且這三個月陸小鳳若死賴著您，您要允許我們甚至幫我們趕走他！”

陸小鳳怪叫一聲，高喊道：“九曲！”喊完他又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向郭九曲，站在她面前也不說話，就眼巴巴看著她。

郭九曲沒受住他這眼神，掐了一把臉後看向六袋弟子，微笑道：“好。”

“好什麽好！我不同意！”

郭九曲推開陸小鳳的腦袋，“反對無效，而且三個月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三個月而已？！

一天！

一個時辰他都受不了！

陸小鳳磨著牙看向笑得得意的王十袋，沈聲恨恨道：“你的主意吧！”

王十袋搖頭，手指一一點過郭顏等人，笑瞇瞇道：“我們所有人的主意。”

永元走過來對著陸小鳳一齜牙，“看你不爽很久了。”

“你們這是嫉妒！”

郭顏一挑眉，“我們承認，確實是嫉妒。”

郭九曲都有點怕郭顏，陸小鳳更是拿他沒辦法，只能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看向郭九曲的方向……

人呢？！

陸小鳳眼神一掃，看見郭九曲正悄無聲息地往大廳外走。

“郭九曲！”

那背影一頓，緊接著飛快跑了幾步，直接用上了四方行。

陸小鳳沒再管幸災樂禍的王十袋等人，只施展鳳舞九天飛快追了上去。

可人已經沒了蹤跡，陸小鳳只能四處找。

沒過多久，他在桃花林裏，仇碧自盡的那顆桃樹下找到了郭九曲。

只見她席地而坐，正慢慢喝著酒。

陸小鳳腳步猛地一頓，停在了數尺外的地方。

他能說什麽呢？

這是丐幫的事，他又不是九曲的什麽人，日日跟著才奇怪吧。

九曲答應那弟子的條件，說不定也是嫌他煩了……

陸小鳳垂下眼，盯著地上落花，好一會突然握了握拳，轉身欲走。

可又不像是想走的模樣，因為他在原地停了很久。

郭九曲看不見，所以陸小鳳放肆地笑著，帶著苦澀，難過，還有自嘲。

他現在看不起自己。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陸小鳳居然如此膽怯，說出去怕是會讓他的那些朋友笑掉大牙。

他在心中不斷罵著自己，想借此鼓起勇氣，但沒有用……

“陸小鳳，過來。”

他自己再多的努力，也比不上九曲給他的一句話。

郭九曲眼帶笑意看著陸小鳳的背影猛地一顫，重覆道：“過來。”

陸小鳳深吸一口氣，回身時已換上平日有些沒心沒肺的自在模樣，只下撇的嘴角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一捋小胡子，也懶得裝了，氣呼呼走到郭九曲身邊坐下，“還叫我幹嘛，不是要擺脫我嗎。”

郭九曲將酒壺給他，卻被推開……

陸小鳳推開了她的酒？！

郭九曲一臉匪夷所思，又很快無奈笑道：“你聽到我答應他們什麽了？”

陸小鳳悶悶道：“當然，有三個月不讓我跟著你，不對，是不讓我見你。但我就跟著怎麽樣！你還能打斷我的腿？”

這語氣……

神似怨婦……

陸小鳳自己也意識到了，抿緊唇狠狠瞪了郭九曲一眼。

更像了……

郭九曲忍不住拍腿大笑起來，直到感覺陸小鳳的眼神越來越哀怨才停下，喘著氣道：“我答應他們排名最前的能跟著我，你覺得我丐幫誰會是排名最前的。”

“不是王十袋就是郭顏啊，也可能是蔣方文……”陸小鳳一頓，看著郭九曲有些奸詐的笑，突然想到了什麽，驚道：“是你！”

見郭九曲點頭，陸小鳳緊接著道：“可是你不是應該被排除在外的嗎？”

郭九曲咧嘴笑道：“憑什麽把我排除在外，我不是丐幫的？”

陸小鳳嘖嘖道：“你變雞賊了。”

郭九曲眼睛一瞇，“你真想三個月不能見我？”

陸小鳳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突然一頓，眼露驚恐看著郭九曲身後的人。

郭九曲立刻扭頭，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老臉撞入她眼中。郭九曲倒吸一口氣往後仰倒。倒不是心虛，純粹是被湊得太近的王十袋嚇到。

王十袋咬牙道：“幫主你不能算在內！”

郭九曲雙手交叉往腦後一枕，揚眉道：“那我不幹。”

王十袋低頭，似是經過了一番心理鬥爭，半晌擡頭道：“可以縮減，一個月！”

郭九曲：“不幹！”

王十袋：“十天！”

郭九曲：“不幹！”

見王十袋還想說什麽，郭九曲淡淡道：“別說了，一天我都不同意。”

“為什麽？”王十袋眉目聳拉著，一張老臉皺紋更深，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語氣懇切，“幫主你就答應吧。”

郭九曲完全不吃他這套，只冷聲道：“不可能。”說著看了陸小鳳一眼，紅唇一勾，“因為我也習慣有這個跟屁蟲了。”

陸小鳳突然似聽到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聲。

他絕算不上一個青澀的少年，可在九曲面前，他能忘掉一切已習慣了的花言巧語。每一句都發自內心，無比真誠——

他耳根發紅，以極低的聲音道：“是你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跟屁蟲。”

別說王十袋，連郭九曲都沒聽清他的這句話。

可沒聽清也沒關系，反正她現在聽到一些話也只能當做沒聽到。

更重要的是，她看著陸小鳳的表情，能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

郭九曲輕笑一聲，將酒壺遞給了陸小鳳。

陸小鳳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王十袋左右看了兩人一眼，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可他又不是那種會默默退場的性子，狠狠瞪向陸小鳳，又重重地哼了一聲才甩手離開。

沒人理他就是了。

……

在如世外桃源的丐幫總舵，時間如流水飛快，轉眼已過一日。

今日，是被召集來的丐幫弟子在郭九曲面前展示所學的日子。他們在總舵中央圓臺上等待郭九曲到來，他們都仰頭望著天空，因為他們知道郭九曲會從哪來。

不久之後，果見郭九曲輕松從高山一側翻過，自高空迅猛而落。

驚嘆聲驟響。

這當然不是因為郭九曲的落地方式，他們已經習慣，他們驚嘆的是郭九曲今日穿著。

棕色與黑色為主的布料比以往更少，兩條長腿，手臂，甚至胸前包括鎖骨在內的一大片肌膚都無遮擋。

如此暴露的衣服，只有在她身上無一絲風塵味。配上兩處青龍紋身，只讓人想由衷讚嘆一句帥氣。

王十袋還註意到，郭九曲今日腰間插了兩根短棒，一根黑木質地，一根綠玉質地。

他曾一直心有疑惑，他初見郭九曲時看見的打狗棒去哪了，現在……

“昨日那都是開玩笑的。”說著郭九曲抽出腰間碧綠的短棒，揚眉笑道：“真正的首位獎賞是這個！”

王十袋下意識想開口反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打狗棒給了其他丐幫弟子又能如何呢，他們認的是郭九曲這個幫主，自然認的也是她手中的打狗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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