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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他……現在有點不想面對敦賀蓮。

京子皺眉:“我怎麽不知道有歌友會?”

“專輯大·賣,”不破上挑釁地向敦賀蓮揚起眉梢:“臨時安排的。”說的時候,他還特地強調了“大”字,唯恐蓮聽不清楚。

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京子的目光在兩個男人間來回搜尋,結果在自己的腦袋裏翻遍了記憶也找不到絲毫可以解釋的理由,雖然以前不破就很討厭敦賀先生,但是像今天這樣,從頭到尾一直在向敦賀先生暗示些什麽的樣子更是反常。

“真是恭喜。”平靜了許久,蓮低柔笑道。“後生可畏。”

擺明了說不破是新人,而他是前輩。

咬咬牙,不破尚從齒縫間蹦出幾個字眼:“多·謝!”

呀?這又怎麽了?京子確定自己真的已是一頭霧水,其實自己也是見識過敦賀先生耍弄人的態度,可是……他對一個自己素未謀面的藝能界新人說這種話還是第一次,要知道,敦賀先生從來對新人都是溫和鼓舞的人。

想到這裏,京子的一邊嘴角開始抽動——沒錯,對新人都溫和鼓舞……唯獨除去她……

突然心頭有點空蕩蕩的。

看向蓮,她迷惑了,那個瞬間,蓮也好像感覺到似的,深邃幽沈的目光越過不破尚,望著她。

片刻,發現目光交匯,兩個人都匆忙把頭撇向一邊。

美森從不破尚的身後探出身子,打量起這兩個人。

……有些怪異。

“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麽所謂的工作,似乎在這裏逗留太久也不好吧?”不破尚擦過蓮的肩,猶如金絲般的發飄逸飛揚,他的眼神帶著警告,上挑的眉梢也蘊含著薄薄的怒意。

他的意思是,你們最好快點結束這約會一樣的晚餐。

不僅如此,他背對著京子,側過臉向她勾起一抹狂野的笑容,“我想,以‘我們的交情’,你是不會刻意忘掉這份工作的吧?星期六,下午2點,銀座商業街。”

我們的交情……哈,是說他把她當作女傭帶來京都的交情麽?冷冷扯起弧度,她的目光陡的黯沈。

那一切,不過是個笑話,一個可悲的笑話。

猛然,她記起什麽,追了上去:“如果是三天下午2點,我可能會來不及。”一談到工作的事,她就可以暫時忘掉對不破尚的敵意。

三天後,《Dark Moon》的拍攝會持續到下午一時三十分止,雖然那只有她的一場戲,但也是不能放松的時候。

“你說什……”不破尚要問出口的話終結在蓮攬過京子的動作上。

蓮的唇邊盡是疏淡的笑意,“沒什麽,她是說,我一定會‘把·她’準時送到銀座。”他的聲線壓得很低,低到只有周遭的四個人才可以聽得見,而這句話也成功地挑起了不破尚的戰意,讓他皺起眉。

“敦賀……先生?”心臟驟停,在大廳光眾之下,蓮突然做出這樣的動作,就算這裏是個死角,從其它方向看不出什麽端倪,但……

“你……我明白了。”咽下想要說的語句,不破尚同樣抓過美森,作勢向門口走去。

美森低低咕噥著:“阿尚這個大混蛋,那張專輯明明是你答應給我的……”最上京子,你給我記住!無論尚是否還喜歡你,你仍舊是我的障礙。

“那個,七倉小姐……”蓮在記憶力努力找出這個名字,似乎剛剛最上是這麽稱呼的。

七倉美森不明所以,她停下來看敦賀蓮,不懂這個她“必須討厭”的前輩為什麽會突然叫住她,雖然說因為尚的原因也連帶地要排斥敦賀蓮這個大眾的夢中情人,但是畢竟是前輩,她還是小小興奮了一下。

蓮走上前兩步,微微俯□,撿起她掉落的發卡。在擡眼時,他仿佛從暗夜中走出的帝王般,卻不經意間露出文雅尊貴的微笑,一笑,所有光輝頃刻黯然,洗碎一地光華。

他伸出的手指出奇得漂亮,修長而幹凈,帶著點妖異的魔力。

“女人,不該為了些小事哭泣,像你這麽可愛的公主更是。”他的周身,散發著濃郁的貴族氣質,即便只是他毫無褻瀆之意的眼神,卻幾乎讓人覺得他用目光捧起了七倉美森的發梢,“笑起來,會更適合你。”

刷——在場所有女士的臉在那個剎那紅透到皮膚深處!

敦賀蓮,所有女人心目中的最佳情人。

看來,七倉美森和最上京子都該找到原因了。

“小狗,走了!”目睹這一幕,不可否認的,連不破尚都失神了片刻,當然只是駭然於他突然的詭異魅力。意識到自己不爭氣的失神,不破尚氣急敗壞地拉著七倉美森揚長而去。

笑,蓮滿意地看著不破尚的背影,他打了個大勝戰。

而身後,浮動著奇特的氣流,讓他頓感不妙,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敦、賀、先、生,原·來·你·是·這·種·人·啊——”

5☆ ACT.4 愚鈍的灰姑娘

回去的路上,車裏很靜,一片沈默。

蓮望著遠處的燈火,若有所思。

從車窗外打來的光掠過他的臉,映出他輪廓分明的線條。

敦賀先生真是……京子在心裏暗暗罵他,可是表面上仍舊很平靜。

蓮瞥過來一眼,不由勾起唇角,打趣地說:“最上,你在生什麽氣?”

生什麽氣?她頓了頓,對阿,她在生什麽氣?敦賀先生什麽也沒有做,何況今天本該是他的慶功宴,卻被她和不破尚的事搞砸了,她先道歉都來不及,為什麽還要生氣?

“沒……沒有。”京子低低囁嚅了聲,“敦賀先生,對不起。”

“對不起?”挑挑眉,蓮裝作一無所知地問:“為什麽說對不起?”

“因為我的緣故,給你添麻煩了……”

“唉——”蓮嘆口氣,無可奈何:“的確是很麻煩,本來好好的心情,現在亂成一團,而且晚餐也沒有吃好。”搖搖頭,任誰也沒有發現他眸底的笑意。

聽聞他這麽說,京子更是愧疚萬分地把頭像鴕鳥一樣埋進了懷裏:“我真的很抱歉……”為什麽自己總是給人添麻煩?敦賀先生總在演藝方面給自己那麽大的幫助,可是她卻一點忙也幫不上,就連一個簡簡單單的慶功宴也被她搞砸,她明明不是那麽愚蠢的女孩子。

看到她這副自責的模樣,蓮也不禁收起了玩心,他想要看到的是一個笑容滿面的最上,不是一只鴕鳥最上。然而雖說是動了惻隱之心,他還是再加了一句:“那麽,你要怎麽補償我?”

“誒?”京子擡起頭,正巧對上蓮看她的眼睛,仿佛是深邃純粹的琥珀,卻又墨如點漆。

“不然,先告訴我,你剛才為什麽生氣?”他笑。

“我沒有生……”話剛說到一半,卻遭到蓮越發燦爛的微笑照耀,她白了臉,將可憐的小家夥們(怨京)都堆到自己的身後,才英雄就義似的冒死回答道:“其實,其實我剛剛只是有點不高興,因為沒有想到敦賀先生也是那麽輕浮的人。”說完已經是哭喪著臉,和上次在廁所門口的遭威脅的表情有過之而無不及。

輕浮?蓮覺得這頂帽子扣在他頭上實在是莫須有,還不太明白這個罪過從何而來,他很努力地開始回想,終於恍然大悟地轉過頭:“是因為我幫七倉小姐撿發卡的事?”他只是為了打擊那個不破尚而已,其它的他倒是沒有怎麽考慮。

這麽一想,又覺得不對:“難道不該去提醒丟人物品的人麽?”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而是敦賀先生把發卡遞給七倉小姐時的神情動作還有語言,作為一個前輩是絕對不適合的,”體內認真的因子又開始作祟,:“那分明就是……就是……”

“嗯?”帶點鼻音的哼聲,他倒是饒有興味地想聽聽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麽:“分明就是什麽?”

“挑逗。”終於在腦海裏找到一個適當的詞匯來形容,她為自己擦了把冷汗。

挑逗?咳咳,蓮微咳兩聲,不禁莞爾,“最上,你到底明不明白什麽是挑逗?”最少要像他上次在廚房裏做的事那樣,而他對七倉那個小女孩所做的,充其量不過是誘惑罷了。想著,他忽然抿起唇角,窗外的車燈一圈圈掠過,映射在他的薄唇上隱隱勾勒出淡淡的流華,那感性的唇上仿佛有著某種無以名狀的氣息在躍動,讓周遭的一切黯淡,而唇的顏色卻鮮活起來。

“也許,我真該教教你。”

心臟忽然一頓,京子感覺到空氣都緩緩地被抽走,她和怨京都有些難以呼吸,她一時惶然無措地不知道如何反應——敦賀先生到底……到底在說什麽……上次也是這樣,把她壓在身下問她有沒有接吻的經驗然後說要教她什、什麽的,那不管怎樣也是演戲吧?可現在……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青梅竹馬,聽起來的確是個不錯的稱呼。”

嗯?京子覺得已經完全捕捉不到敦賀先生和她的共同語言,“敦賀先生,你在說些什麽?”她沒有聽懂。

“沒什麽,我說謝謝。”

“謝謝?”他剛剛明明不是這麽說,當她是傻瓜嗎?

“你能想到幫我開慶祝會,我很高興。”他轉過頭來,禮貌地微笑。

有點疏遠。

京子突然覺得這個笑容比起敦賀先生平時虛假的紳士笑容和真實的高級微笑都來得讓她不舒服……

“最上,到了。”蓮停下車,但卻沒有看他,只是平視著前方。

京子越來越覺得不舒服,尊敬的前輩突然對自己態度冷淡,任誰也不會喜歡——“敦賀先生。”叫蓮的時候,她也沒有看著蓮的側臉,同樣透過擋風玻璃平視著前方。

“嗯?”

“前面有很好看的東西嗎?”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一直看著前面對我說話。”這對於向來禮貌的敦賀先生是反常的事。

兩個人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和表情對話。

直到蓮的唇角劃過不著邊際的笑意,他又繼續著一貫的笑容,轉而看向京子。

她真的什麽都感覺不到嗎?為了她打破所有原則的敦賀蓮,為了她煩惱不已的敦賀蓮,為了她爭風吃醋的敦賀蓮……他都已經不像是自己了,而這個小女生卻還是反應遲鈍,還是把關系分得清清楚楚,還是不斷制造讓他混亂的新的難題……他,到底,該拿她怎麽辦才好?

敦賀蓮啊,原來你也會有這一天。

“我不看著你說話,你會不高興?”他低柔地問。

京子卻仍然倔脾氣地不肯轉過頭來,“我只是不明白敦賀先生為何又突然生氣。”

“我生氣了嗎?”他怎麽都不知道?

“生氣了。”

蓮聳聳肩,又是一副打算裝胡塗糊弄過去的樣子:“我怎麽都不知道。”

“你說話的口氣,微笑的態度,都告訴我你在生氣。”

“最上,”他一手撐在膝上,把下顎也懶懶地支在手上,側著看她:“現在生氣的那個好像是你。”

京子怔了一下,隨即偷偷轉過頭,發現蓮調侃一樣的笑容,不禁有些懊惱。

“我不喜歡不破尚。”蓮忽然說。不只是不喜歡,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我們也不喜歡~~~~~~~)躲在京子深後的怨京們鉆出身子來附和道,只差沒有知音相見痛哭流涕。

京子壓抑下想同蓮握手的舉動,此時更大的好奇占據了她的腦袋:“為什麽敦賀先生會不喜歡他?”

難道要我喜歡嗎?蓮皺皺眉峰。“也許是因為他曾經毀掉了一個很美好的東西。”

“……”敦賀先生這麽說,好似認識了尚太郎許久一樣。

“他霸占了很久,卻不會珍惜。”蓮垂下眼睫,覆蓋住他深邃的眸子。

“敦賀先生,那是什麽?”

蓮敲了她的額頭一記,自然而然的。“自己想。”

應該是深夜了吧,京子卻感覺不到夜深的涼意,只覺得車內的空氣悶熱起來,一股血氣上湧,呼吸再度不順暢。

“該回去了吧,明天還有課不是嗎?”蓮收回在她額上多停留了片刻的手,指節上的溫度還一度讓他不願收回。

京子擡眼看了看他,他在對她笑。

不再是那種讓她不舒服的笑容,相反的,看著敦賀先生的笑,她忽然覺得充實起來,感覺,失去的什麽,正在慢慢匯攏。

我……怎麽了?京子躲開他的視線,下了車,和車內的他點點頭。道了聲晚安,車子緩緩啟動,隨後駛向街口,然後,一切又平靜了下來。

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平靜。

可是京子知道,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有些東西,開始慢慢改變了。

6☆ ACT.5 我的未緒

他雙手交握,支著下顎,坐在電視機前。

熒幕上,伴隨著背景裏男人獨有的磁性嗓音唱出的歌聲,是天使流著眼淚將惡魔推下懸崖的畫面,天使的雙瞳大而明亮,卻泛起了沈郁得化不開的水霧,淚水沿著白皙的臉頰滑落,隨著惡魔一起墜落萬劫不覆。

而他的眼神極其認真,一瞬也不瞬。

這一幕播放完畢,他拿起遙控器,再次回放——這已經是第五次。

他嘆了口氣。

眼角掃過畫面上那個飛揚跋扈的英俊惡魔,眼底頓然黑暗一片。

好吧,這也是第五次。

他實在不想看到他,但是又不可避免地要看到,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這部MV有他的地方最好都打上馬賽克,可是這畢竟是那家夥的專輯。

端詳著手上那張CD的封面,他修長的指緩緩摩挲右上角那個哭泣的天使,連原本緊繃的神色都不自覺溫柔起來。

你一定是生病了。他對自己說。

現在……還不是時候。

夜,愈發深沈了,而在城市的另一角,同樣有個無法入睡的人。

(他曾經毀掉了一個很美好的東西。)

(他霸占了很久,卻不會珍惜。)

“到底是說什麽呢?”京子喃喃自語著,霸占了很久不會珍惜卻把它給毀掉了,這種事尚太郎不是沒少做過,小時候喜歡的玩具也是遭受這樣的下場,但是敦賀先生沒理由知道這些事啊,何況對於尚太郎,敦賀先生應該還很陌生才對,不然以尚太郎的個性,早就四處宣傳說他挑戰敦賀先生之類的事了……

轉頭看看墻上貼著的兩幅海報,尚太郎那張上仍舊插滿洞孔,然而敦賀先生的海報早就被整理得平平直直,兩者的差別待遇昭然若揭。

她想不出頭緒來……

算了,睡吧。京子拉起被子蒙上頭。

……

……

睡不著。

敦賀先生今天的樣子,很怪異呢。似乎有很多話是要說給她聽的,可到她要認真聽了的時候,他卻又轉移話題了,這是怎麽回事?還有,對於尚太郎莫名的敵視更是毫無來由的詭異……“啊,對了,那張CD!”

突然想好好再欣賞一遍那次讓自己欣喜若狂的表演,京子爬出被窩在包包裏翻找……“唔……CD、CD……”

……沒有?……她拉開包包的夾層……還是沒有?!……她甚至去翻找衣服口袋……不管怎樣就是沒有!!!

怎麽會,她明明……等、等一下……難道她把它忘在敦賀先生的車子裏了嗎?!!那就意味著……

啊啊——天哪,怎麽可以這樣?!她都還沒有準備好要讓敦賀先生看她在那個MV裏面拙劣的演技啊!光光是掐住惡魔那一段,她就NG無數,何況還是她和尚太郎的對手戲!敦賀先生一定會有所不滿的!哦——不——她捧著雙頰哀號著,模樣頗像那幅《吶喊》的油畫,不同的是,身後還有無數怨京們競相模仿。

……或者,再往好處想想,敦賀先生是個很有禮貌的人,應該不會去看的吧?嗯,沒錯,偷看別人的東西不是紳士的行為啊,敦賀先生不會的,不會的……

但是,京子你錯了,蓮不但看了,而且看了不下五六遍。

關鍵在於,敦賀蓮的本性,應該不是那個紳士蓮吧?

第二日,PM 3:00

“未緒,那根本就不是嘉月先生的錯!”百瀨逸美的眼眶微微泛紅,心臟似乎也被人緊緊揪住一般,連呼吸都越發艱難,胸口急促起伏著,看起來她將美月這個角色飾演得淋漓盡致。

她前方的身影定住了腳步,沒有回頭,卻先溢出一聲細微的嗤笑。

“沒錯?……當然。”沒有作任何反駁,仿佛是根本不屑繼續這無意義的對話,腳步又重新漸行漸遠。

“等一等。”醇柔的男聲在靜謐中響起。

“如果,你也要解釋的話,我想沒有必要。”腳步並沒有停下來。

“你傷害的,只是你自己,未緒——這是我唯一要說的話。”飾演嘉月的蓮倚在窗扉邊,平靜地註視著窗外。

陽光從玻璃外傾洩進來,薄薄的光暈朦朧了他的輪廓,在場的工作人員們也都屏息凝氣,生怕打破了這一幅細致的畫卷。

那個身影突然僵硬,連再要前進的步子都顯得沈重。

要到關鍵部分了,緒方啟文暗暗捏緊了手心,這是前作中有關本鄉未緒最經典的部分——本鄉出現在嘉月同美月私下會面的房裏,揚言要把這告知姐姐,讓一切破滅讓所有人都嘗到失去的滋味,嘉月洞悉未緒的忠告讓未緒感覺受到莫大的悲哀與恥辱,過去與回憶,現在與茫然,讓未緒終於卸下一直以來的面具嚎啕大哭,而美月不計前嫌的慰籍,更因此扭轉了一直以來水火不容的局面。很多人看到這幕的時候都不免對於那個原本被陰郁善嫉的本鄉未緒同情嘆息,酸楚不已的也大有人在,由此消除一直以來本鄉未緒近似反面的形象,利於之後引發的故事劇情……可是,京子真的……可以嗎?他不是懷疑京子的能力,只是以她現在詮釋的未緒來演繹這一幕,難度實在太大了,那個滿心滿身都被嫉恨和陰沈占據的本鄉未緒,如何能因為嘉月的忠告而在掙紮中自然地卸下偽裝……

目光鎖定那個僵直的人兒,現在,就要看她了。

“你懂得什麽?我的‘姐夫’?”她在話的尾音輕輕挑起了“姐夫”的音調,好像要重重壓在嘉月和美月兩個人的心口上。“你連操姐姐都不明白。”

現場許多人都倒抽了一口氣,原因無它,京子飾演的未緒在前作中絕對不是用這樣的語氣說這句話的,前作裏未緒轉過身,頭一次打破一直以來沈默陰郁的形象朝嘉月怒吼,這或者說是老虎被踩到尾巴的表現,但是京子卻絲毫沒有改變她冷嘲的語氣,這下怎麽辦?還怎麽演繹原作裏怒吼後再聽嘉月忠告而混亂失控放聲哭泣的本鄉未緒?

唯有一個人沒有擔心。

鏡頭現在鎖定著的,是未緒。無論誰都沒有看到,美月背後那個“嘉月”,眼神裏,悄然流露出的光芒。

那是在這場戲開拍前三十分鐘。

“CUT。”

“換場景,三十分鐘後開拍下一幕。”

“敦賀先生真的不愧是一流的演員呢,那一場遙望美月的背影在不經意中落淚的感覺演得好真實,連我都感覺到了心裏面想愛不能愛那種刀絞一樣的痛苦……”後勤的女孩們興奮不已地圍著蓮驚嘆著。

蓮依然是不變的微笑,完美的30度唇角,宛若還有白潤的光在跳躍。

他在擡眼的一瞬間望見了窗外,樓下那個不斷走來走去的嬌小身影。

他笑。

午後的陽光總是溫暖的,京子手上緊握著劇本,不斷踱步來去,終於嘆了口氣坐了下來。這是個僻靜的角落,沒有什麽人會來打擾,是她思考的最佳場所。

閉上眼睛,讓陽光輕撫她的臉頰,還能呼吸到青草被烘熱的味道。

風一陣陣送上她的發,吹開額角的那道傷疤。

真舒服。

“這時候偷懶,可不是好習慣。”

光線忽然暗了下來,京子睜開眼,對上一張英俊臉龐的大特寫,引得她驚異得大呼一聲差點跳起來,也就在直起身的一瞬間,唇瓣隱隱然擦過了誰的臉……

敦、敦賀先生!

呆若木雞。

而且不止她一個人,連帶著占到便宜的男人也怔忡。

不過,不愧是敦賀蓮,他倒是先回過神來:“這個意外倒是不賴。”調侃的語調,略顯暧昧的笑容。

轟——京子立刻紅了臉。

蓮站在她的身後,傾身靠在她坐的長凳椅背上,黑亮的發絲隨微風飄動。

“怎麽,我打擾到你了?”

京子還忙著搶救垂死的怨京,低低應了聲:“沒有……”

“為什麽剛才焦慮不安的樣子?”

京子猛然擡頭看他,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蠢事趕緊又低下頭去:“也沒有焦慮不安……只是在考慮下一場戲。”為什麽……為什麽會不敢看敦賀先生呢?她剛剛只是不小心……

沒有放過她臉上的紅暈,蓮將這美好的景象收入眼底,隨後淡淡地問:“下一場,是未緒的關鍵吧?”

“嗯。”她的心吊了起來。

“你怕演不出來麽?還是沒有想好下一場要怎麽演?”他輕輕瞇起眼看著她,口氣中沾上了點慵懶的味道。

京子沈沈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不是需要擔心的演員。”蓮抿唇而笑:“一直以來也都覺得,除了你,沒有人能夠飾演本鄉未緒。”

……這句話是不是該這麽理解:像她這樣冷沈黑暗的演員已經是絕無僅有了……

敦賀先生你真惡劣。京子轉頭瞪他。

蓮有些莫名。

看蓮無辜的樣子,京子不禁噗嗤一笑,只是片刻,然後立即沈下眼,認真專註的神色是她一貫吸引人的地方:“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前作裏的未緒應該也是一個因為過去而把自己埋藏得很深的人,才會沈默寡言而在暗中嫉恨,可是怎麽會因為嘉月的幾句忠告就一下子混亂崩潰到怒吼,甚至輕易被摧毀了防線在眾人面前嚎啕大哭呢……”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前作中關於這個部分的未緒的詮釋總讓她覺得十分突兀。

無論扯到什麽都要拿自己和姐姐作比較的母親,因為嫉妒未緒的天賦而把她推下山崖害她毀容的姐姐,還是這個仇人所鐘愛的嘉月,以及失去了關愛卻仍然活得樂天自在,最後還能獲得珍愛的美月,自卑而極端的未緒都能森寒冷沈,卻因為這麽一點點剖析而亂了陣腳……

蓮靜靜地註視著她。

沒錯,這是他最欣賞的那個最上,無論是從小到大,無論什麽事物都會讓她這樣認真對待的最上,還是那個愛著童話故事的單純小女孩,他都無法輕易釋懷,果真是萬劫不覆……

“敦賀先生?纖細的手在他眼前晃動著。

蓮回過神來,側身在她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她驚訝地看他,而他點點頭。

蓮說,你演你自己吧。

真的,可以嗎?京子仰頭看他,目光中充滿疑惑:“我是我,本鄉是本鄉。”

可是蓮卻沒有再答她的話,眼角微微挑起,“MV拍得不錯。”

啊?!京子一詫,隨即狐疑地看他,敦賀先生是在安慰她嗎?怎麽突然又提起MV的事情……MV!“你……看了?”

“不遺餘力。”

……“敦賀先生……”懷疑人格了。

“在作為一個藝人時,你忘記了你是最上京子。”蓮站起身,伸手接下飄落的櫻花花瓣,粉色的花瓣宛若輕盈跌落在他掌心,化為水漾的瑩潤:“在作為本鄉未緒時,同樣這個人物本身也在忘卻她自己。”

也許只是一瞬間,當蓮的掌心捧起那片花瓣,她的思緒也隨著櫻花柔軟起伏,沒有之前的雜亂與煩躁不安,連呼吸的空氣都漸漸祥和起來……

“你為什麽會恨不破尚?”

這個問題讓她的身體瑟縮了一下,她埋下頭,不斷輕搖。

即便她不回答,他也感覺得到。

因為曾經有過愛,愛得忘我,愛得失卻,愛到無法承受絲毫背叛。然而愛過了,也笑過了,痛過了,也哭過了,卻,還是,散了。因為愛得灌註全力,也才會恨得歇斯底裏。如果說,從前的她,為著不破尚而活,那麽現在的她呢……曾經厭惡她進入藝能界的動機,也有著這樣的因由——為報覆不破尚而進軍藝能界,和從前有什麽區別?她的人生,不破尚仍然是唯一的理由。

愛與恨不過相隔一線,因為你同樣都傾註了你最深的情感。

[不是好像,她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

雖然從一開始,穿的衣服比別人破……

[經常來我家幫忙,而且從來不會反抗我,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又怎麽會特地選擇她呢?]

過得比別人不幸。

[我給了她選擇的餘地,她卻擅自跟我來到東京。]

但是,到最後卻會變成比任何一個人都美麗……所有人都會愛上自己……

[既然這樣的話,那她替我粉身碎骨的工作,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能夠和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

“你的恨、本鄉的恨,或者說,是一樣……”

她的恨——是因為愛……

沒有誰是理所當然的!沒有誰是活該犯賤去愛一個人的!她要的,只是公主和王子從此以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地故事而已,或者,只是女孩和男孩從此以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而已……

[小尚——最喜歡你了——]

“不要再說了!”京子轉過頭,大聲朝蓮叫著,眼眶裏裏的淚水倉促得來不及躲藏:“夠了——”

那時候不能哭出來的,那時候偽裝出來的,那時候誇口說出來的,那時候發誓過的——

去“愛人”這件事……已經成為……這個世界上……最無益的玩意……當然“被愛”……也一樣……通通不過是……希望與絕望的……惡性循環罷了……

不要——不要——

“京子!”蓮始料不及自己要面對的竟然是她這樣無助的哭喊,她的名字就這樣不經意地沖出了口。

蓮匆忙扶正她的肩膀,想要讓她正視自己,但是她不肯擡頭,不斷流淚和搖頭,口中的喃喃含糊不清,他第一次這樣無所適從。

“看著我,最上。”他輕輕地誘哄著,“看著我。”

京子緊緊握著拳頭,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落在裙子上,綻開一朵朵。

那時候,不能哭。所以,裝作堅強地說要打倒他。

那之後,不能哭,所以,必須堅強地去重新開始。

只有一次,那一夜,她哭了,許久不曾宣洩的,也是最後一次憑吊她失去的情感……

指腹輕輕撫上她的眼角,有些粗糙卻不乏溫柔,一寸寸,一點點,拭去困在她眼眶裏的淚。

她擡眼,終於。看到的是他擔憂的臉。

以為,再也不會有了,不會有,不會有尚太郎,不會有任何人……

“還要繼續哭嗎?”他尷尬一哂,很難想象這麽一個大眾情人敦賀蓮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敦賀先生……”京子抽泣了幾聲。

“怎麽?”小女生,你到底想怎樣,不要再用這張臉看我……自制力這種東西是有極限的。

“能不能,把手給我……”

手?蓮皺了皺眉,她有哭泣的時候要握著別人手的習慣麽?那麽……那個家夥,一定握過無數次……蓮的眸光暗沈下來。

他伸出手,寬大而修長,幹凈而漂亮。

京子輕輕握住。

然後狼狽的臉蛋迎上他的……衣袖——

把她的眼淚啊鼻涕啊,全部抹上去。

…… 請不要懷疑,這個符號完全能代表蓮的表情。

半晌,她擡起頭,原本的脆弱絲毫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自信滿滿的臉,璀璨而堅定的光輝在眼神中流轉——

“敦賀先生,我已經找到了,我的未緒。”

7☆ ACT.6 絕佳演繹

場景回到了大宅的主廳裏。

僵直的身影用低微的聲音說著冷嘲的話:“你連操姐姐都不明白。”

本鄉未緒,黑暗的發色如子夜詭譎,額角的傷疤彰顯般宣告一個墮落生命的不甘與怨嫉。冀望愛卻缺少愛,用一個“本鄉未緒”來忘卻自己,只讓這個名字活著,用這個名字來麻痹作為人不可或缺的感情。

她想她終於了解了未緒。

如果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又怎麽會失望與絕望,背叛與憤恨?正是因為渴望母親能把自己當作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才會怨恨母親將她與姐姐作比較;正是因為敬愛自己的父親,才會在了解真相後頓然嫌惡;正是因為祁盼著本鄉操的關愛,才會在被她背叛後深深體會到羞辱;正是因為歆羨開朗樂觀的美月,才會嫉妒她擁有的海闊天藍的人生和真愛……

如果,她的恨,只有恨,那又為何當初告知父母額上的傷只是自己摔倒的後果而省略了本鄉操的罪孽?真的只有單純的自嘲而已?

[你欠缺身為一個藝人不可或缺的條件——去愛人之心與渴望被愛的欲望。]

是的,缺少了。所以本鄉未緒這個角色,她幾乎是失敗了。她演繹了恨,卻演不出愛,她只看到了恨,卻看不到愛。本鄉未緒內心的掙紮和痛苦,她之前的演出遠遠不及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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