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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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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部偶像劇拍出深度來。這是促使編劇任銀娥和演員金恩和一拍即合的共同目標。

在金恩和與任銀娥熟悉起來後,一次沒有原著畫家樸素熙參加的會面裏,任銀娥明確跟金恩和談過。任銀娥當時說:“偶像劇的傳統套路, 一直是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的童話愛情。就像《花樣男子》這樣, 只要主角帥氣、情節好看就能大受歡迎。對於愛情的探討、人性的刻畫相當膚淺。”

金恩和微笑:“沒有辦法, 這是市場需求啊。拍得太現實的偶像劇怎麽會有人看呢。”

任銀娥點頭:“是啊。偶像劇必須走輕松路線。不過, 這不代表作為編劇就完全沒辦法了。”任銀娥忽然俏皮地眨眨眼:“我們一起來試試吧, 用這部電視劇探討一下。一個獨立自我的現代灰姑娘, 和一個並不完美溫柔、古板的白馬王子, 他們在現實中相愛的可能性。”

金恩和怔了一下, 緩緩笑開來:“恐怕不止吧。”她已經對劇本爛熟於心, 隨手一翻,立刻翻到她想找到的情節,輕輕用手指敲著劇本,對任銀娥笑著說:“還有男人和女人,在愛情中的不同腦回路。信的只說不做,讓彩京無法確定他的心意;閔孝琳因為女人的嫉妒而改變、彩京的不安, 也是信難以理解的。”金恩和看著劇本中李信與申彩京雞同鴨講的情節, 臉上泛起一個懷念的笑容。她也是在漫長的戀愛相處中悟出的這個道理。

“不過這樣一來,收視率該如何保證呢?”金恩和又為任銀娥擔心起來。

任銀娥沒有直接回答金恩和,而是先拋了個問題給她:“你覺得這部劇,哪個角色最難演?”

“李信。”金恩和毫不猶豫,一口拿出:“整部劇能否立起來、現代皇室這個虛構背景能否給觀眾說服力,完全建立在李信這個角色能否塑造成功上。”

任銀娥眼睛一亮,高興地點頭:“是的是的!李信是整部戲能成功的關鍵。但是,收視率能提升的關鍵,是申彩京啊。”

“因為她是主角嗎?”金恩和虛心求教。

“不是。”任銀娥搖頭:“恩和xi應該能讀得出來,其實這部戲裏,幾乎每個人都存在人性上的缺陷。李信因為童年親情缺失,生活在感情的荒漠裏,他在感情上是‘卑微’的,饑渴的。李律的母親惠正宮,明明和李信的父親是戀人,為了權利嫁給當時的太子,又為了權利處心積慮在14年後策劃奪位。李律從皇位繼承人的身份跌落,被遠遠流放出國,在充滿野心和仇恨的母親教導下長大,他始終在尋找自我的存在意義。閔孝琳是私生女出身,卻要偽裝成財團小姐,她過度自尊和執著。皇帝懦弱猶豫。皇後自我壓抑……只有申彩京,她和任何一個人比,看起來好像條件都不優越。但她的人格才是最飽滿、健康的。”

金恩和鎮住,她細細琢磨品位任銀娥的話,發現這部劇比她原來想的還不簡單。

《宮》的設定看似荒誕而童話,比如說令少女們神往的真正的王子,比如說那個聽起來很荒唐的婚約。但實際上,金恩和剛讀了前幾集的劇本就發現,《宮》講的是個非常現實的故事。

金恩和很早就註意到,這部電視劇最重要的一個詞,就是申彩京爺爺掛在家中的家訓:“過猶不及。”它在短短開頭三集的劇本中出現過很多次。皇後見過彩京之後,曾憂慮地問皇太後:“這似乎是家風問題,聖祖皇帝為什麽要和這樣的家門定下婚約?”皇太後把彩京臨摹爺爺的書法“過猶不及”展示給皇後看,說有著這樣家教的孩子絕不會糟糕。然後皇太後嚴肅而鄭重地強調:“聖祖皇帝從未有過任何疏失,體會不出那份深意也就罷了,叮囑的約定絕不能輕易改變。”

金恩和多年的拍戲經驗和她積累的文學素養,她對劇本的敏感度已經達到一個很高的水平。她立刻就讀懂了這裏的潛臺詞:聖祖皇帝定下這個婚約,絕對不是出於心血來潮,而是有他背後的深意的。那個原因,一定跟“過猶不及”四個字有關。

任銀娥說其他角色“人性缺陷”,讓金恩和茅塞頓開。宮是個畸形的地方,權利、欲/望讓人輕易迷失其中。更在重重規矩包裹下,讓人無法像普通人那樣享受人倫親情。聖祖皇帝見過了兩個兒子的悲劇,預感到暮氣沈沈的宮廷需要改革,所以他決心給自己的孫子一個獲得幸福的“可能性”。

什麽樣的人才能給宮裏成長的人帶來幸福?心理學上說的很明確,愛人的能力是在幼年的家庭生活中學到的。在幸福完整的家庭裏長大,自由而平凡地普通人。一個完全符合聖祖皇帝設想中的“過猶不及”的,中庸的女孩。任銀娥巧妙的在原著這個看似荒誕的約定後,埋下了一個深刻的伏筆。

《宮》的開篇設定看起來是毫無邏輯的小女生幻想,但劇中每個人在做出決定時,他們的想法都是現實到極點的。皇後覺得彩京當不了國母,心疼兒子沒有幸福的婚姻。皇太後要遵守亡夫遺志。皇帝覺得與平民聯姻具有重大政治意義。閔孝琳為了夢想放棄愛情。李信情不自禁地背棄長輩的希望,孤註一擲地求婚,又在被拒絕後為了愛人的自由果斷放手。

這些人中,有兩個人的反應是最讓金恩和印象深刻的。一個是女主角申彩京,另一個是男二號李律。

彩京一開始堅決反對結婚,因為她親眼目睹皇太子有愛人,也因為她堅持一個現代人的理念:要和愛的人結婚。所以哪怕天降餡餅,哪怕她也曾對皇太子花癡過,她也不願意結婚。而最後逼迫她答應結婚的,是為了給家裏還債。並且在父母為她入宮不安時,反過來堅決地安慰他們:我的人生,我會自己負責。

任銀娥對申彩京這個女主角是花了大工夫的。她把原著中顯得有點過於花癡的女主角進行了微調,強化了申彩京的好友江賢的戲份。因為這位江賢是“絕對理性”一族,和申彩京另外兩位“絕對花癡”一族正好是兩個極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時和這兩種人都成為好朋友的申彩京,不正是這兩種人的中和嗎?剛好呼應了“過猶不及”四個字對申彩京的定位。這就讓申彩京和傳統偶像劇女主角“杉菜”們區別開。她不僅有平等、堅持自我的現代女性特質,更有原諒和寬容的傳統美德。

再說李律。他在入學第一天就撿到了彩京掉的運動褲,也早就認出太子妃就是他曾見過的女孩。這其中他有很多次可以見到申彩京的機會,但他都拒絕了。之後在李信婚禮那天,他拒絕穿著朝服、以一個下官的身份去參加本應屬於他的婚禮。他只是穿著便服,如同路人一般站在人群之外,靜靜地、悲傷地望著李信,然後在申彩京出場前就走掉了。這一天,他見過了宮中伺候過他們父子的老人,皇室宗親、他父親的同學以及他的母親惠正宮。無數的人煽動他,同情他,暗示他。李律對他們沈默。但是在這一天即將結束的時候,李律做了一個舉動,就是把申彩京的運動褲拿出來,細細熨燙好。毫無疑問,他在為和申彩京的再度見面做準備了。

註意到這點的時候,金恩和簡直要拍案叫絕。這部劇中政治鬥爭是被弱化的。並不是編劇不會寫,而是主題和題材不需要政鬥來宣兵奪主。任銀娥用寥寥幾個鏡頭就暗示了觀眾這些背後的暗潮洶湧,也暗示了觀眾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李信與閔孝琳的愛,緣於兩個孤獨而相似靈魂的依偎取暖。李信和申彩京的愛,來自於一段合法婚姻。而李律對申彩京的刻意接近,最初始於他想要奪回失去的東西的強烈不甘。

金恩和反覆咀嚼劇本,越回想越覺得還有很多深意沒有讀出來。金恩和四年文學系讀完,又跟隨金基德學了這麽久的劇本創作。本來她以為自己的水平,已經可以開始試著獨立創作劇本了。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天真。《宮》不過是部偶像劇而已,就能做到每一個情節都環環相扣!

這還只是前四集的劇情呢,她還沒讀透任銀娥的伏筆呢。金恩和捫心自問,把《宮》的改編交到她的手上,她絕對做不到任銀娥的水準。

這讓成功說服奉俊昊改寫《南極日記》、因而開始躍躍欲試的金恩和,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能給別人的劇本挑刺,不代表自己就具備了同等的能力啊。創作一個完整的劇本,需要花心思設定背景,明確主題,鋪設明暗線,埋下各種伏筆。要詳略得當,要節奏緊湊,要合乎邏輯,要符合市場地位。要求更高一層的,還要有各種暗示、暗喻、象征、借代、留白的運用。

她還差得遠呢。

任銀娥本來看金恩和一臉恍然大悟的陷入沈思還很高興。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見她回神,只好主動開口把金恩和先拉回主題:“因為劇中其他人都背負著自己的故事,難免會顯得有點悶。為了避免整部劇的基調也跟著沈重,讓劇情輕松起來的任務,就全交給恩和xi啦。”

“誒?”金恩和剛剛神游的程度有點過深,聽了任銀娥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表情懵懵地看著任銀娥。

任銀娥笑:“我說,為了拯救收視率,搞笑擔當就拜托你了,妃宮娘娘。”

“mo?!我是搞笑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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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新任文藝片女神雖然當時囧了一下,但是作為一個為了工作可以狠得下心摔得全身青紫的專業演員。金恩和是不會嫌棄任何一個角色的。更何況她想起拍完《弓》之後,金基德對她的指導。

自從她轉戰大銀幕,她的表演越來越趨向內斂、含蓄,重視細節和微表情控制。換句話說,她在“收”這條路上走的很遠。搞笑擔當,把沈重的主題演出輕松感,這是考研她“放”的掌控力。表演時,情緒該激烈時就要爆發,否則一味追求“收”,遲早會演成面癱。

就在金恩和追求她的“收放自如”時,鄭允浩的狀況則比較糾結。

這兩個人都是一進入工作狀態就格外認真拼命的個性,但是新手和專業間的差距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彌補的。對比金恩和的游刃有餘,鄭允浩甚至連戲感是什麽都沒有清楚的認知。有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似乎進入一種玄妙的狀態中,感情特別投入,演的也特別真摯。但鄭允浩沒法找到打開這種狀態的鑰匙。

對於新人演員來說,這是正常的。金恩和自認天賦出眾,也花了一兩年功夫學習和實踐才學會穩定地入戲。還是在快節奏的龍套生涯和沒有NG的話劇演出中逼出來的。

鄭允浩當然知道他是新人,想要一夜之間變身演技派不切實際。如果和他演對手戲的是普通前輩,他也許不會想太多,老老實實做個踏實努力謙虛的後輩。但是,這個前輩,偏偏是他的女人。

“恩和xi在給我們托戲吧。”金正勳微笑著走到金恩和身邊坐下。

他們這天是在景福宮裏拍攝宮內部分。正輪到鄭允浩在射箭場內拍攝。宋智孝沒有宮內戲份,所以沒有來。金恩和坐在場邊,趁著鄭允浩等待上場的空隙,抓緊時間看書。

金恩和轉頭看他,有點不好意思:“托戲什麽的還談不上。大家都是為了拍好這部戲聚到一起。我演戲經驗比你們豐富點,演對手戲的時候帶你們入戲是應該的。”任銀娥試圖在商業與藝術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讓金恩和受到了感染。當初金恩和被封殺,樸讚郁拉了她一把。當時她就在心裏下定決心,以後有能力的時候也要這樣幫助真正熱愛這一行的人。所以開拍以來,她不僅盡心盡力地帶動鄭允浩,也同樣這麽對金正勳。

金正勳笑著點頭。果然他的感覺沒錯。金正勳雖然是初次演戲,但他從首爾大學退學後,就考取了中央戲劇學院。和鄭允浩忙於行程沒上過幾天課不同,金正勳是真的從頭開始學過表演。他自然能感覺到每次跟金恩和演對手戲時,不由自主被她的情緒帶入戲中,但又沒有壓迫感。這位高智商的狀元郎立即就明白,他是被照顧了。

說起來他和這位學妹,是第三次在工作中合作。初次見面,她還是個出道沒多久新人,當時很多人覺得她躥紅太快,金正勳就曾聽人一口咬定她是一顆流星。結果他只是一個沒註意,再度見面時,這位學妹已經搖身一變為國際影後。現在更是被人私下認為是韓國第一女演員。如果不是因為韓國太重視資歷和輩分,而金恩和的年齡和出道時間又實在令人心虛,這個第一女演員就是真正的公認。

金正勳腦海裏漫無邊際地想著,目光無意中掃過金恩和手中看著的書本,驚訝地發現那是日文的:“恩和xi,會日文?”

金恩和看了看手中的書,爽快地告訴他:“我正在學習。其實學長也可以學幾句簡單的日常用語。《宮》在開拍前,目標很明確,就是賣海外播出版權。等到這部劇紅了,主演們是一定會去海外宣傳的。早點做好準備不會錯。”

金正勳怔住,慢慢笑了:“金影後真的很自信……希望真的會紅吧。”這個時候,他不禁想到業內流傳的一個傳說:金影後挑的劇本一定會紅,如果不紅,那一定是因為拿到了國際大獎。

不過像她這樣事事走在前面的人,會成功一點也不稀奇。

金正勳發現金恩和忽然收起書本,表情嚴肅認真地盯著前方,也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原來鄭允浩要開始拍攝了。他莞爾一笑,也不再繼續說話,同樣看起鄭允浩的表演。

唔,上次他見到恩和xi是在XMAN裏,當時也有U-Know允浩xi在呢。總覺得恩和xi對U-Know允浩xi有種不同尋常的關註……

金正勳若有所思。為了明天晚上的首播,白天特意準備了記者招待會。忽然好想聽這兩人是怎麽互相評價對方的啊。

那邊鄭允浩正演的漸入佳境,身穿傳統韓服,頭綁緞帶,身姿挺拔、儀態優雅地射著箭。

李信以同意結婚,向皇帝皇後換取縮小侍衛規模、東宮遷居到獨立宮殿等一系列爭取自由的條件。宮內官向李信傳達了皇後的回覆,要根據他在婚後的表現逐漸兌現,並表達了對於太子妃人選的不滿。

這時李信要帶著嘲諷地笑容,一邊射箭一邊漫不經心地對宮內官表達他的想法:“不可笑嗎?21世紀居然也需要所謂王侯將相的家庭背景。反正正覺得無聊,不對格的人入宮的話,會很有趣吧。”

一開始鄭允浩演的很好。他射箭時那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姿態,平靜地說著卻有種舍我其誰的氣勢。完美地詮釋了皇太子的感覺。

但是當臺詞念到“不對格的那個人”時,鄭允浩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這位“不對格的人”。浮現在他眼前的,毫無疑問是金恩和的臉。

導演黃仁雷以及旁觀的金恩和捂臉。你是在演皇太子啊!是淡淡地、嘲諷的笑容啊!這一副想起心上人心花怒放的忠犬笑是怎麽回事!崩了啊崩了啊!冷淡高貴禁欲皇太子被這傻瓜般的笑容徹底崩了啊!

鄭允浩在工作人員善意的笑聲中,有點不好意思地捂臉道歉。等大家笑完後再演一遍,這次終於沒NG了。

誰也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除了鄭允浩自己。

他默默地朝金恩和那邊看了一眼,看到她正認真地守在一旁等他拍完。他回頭,跟造型師離開去換另外一套服裝,準備下個場景的拍攝。

在片場,NG或者笑場時常發生。鄭允浩表演是跟著感覺走的。這就註定了他的情緒容易被影響,容易走偏。在沒有足夠的經驗時,他是沒有辦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演狀態的。以鄭允浩的新人身份來說,他的表現已經可圈可點,偶爾笑場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鄭允浩卻註意到,負擔了全劇80%的搞笑戲份的金恩和,她從來沒有笑過場。

所有的男人都一樣,在喜歡的女人面前想表現得無所不能。

哪怕鄭允浩明知道,在表演這個領域,他是業餘玩票而金恩和是職業選手。他也不希望被比下去。

他不動聲色地把所有情緒壓下去,勝負欲空前的強烈。本來抱著學習的心態而來的他,默默地更加用功起來。

這種壓抑自己情緒的狀態,其實對表演有反作用。但詭異的是,這種狀態和李信這個角色又微妙地產生了重合。一加一減之間,居然讓鄭允浩摸索著順利拍完前兩集。

而這時備受大家期待的首播終於在劇組成員的初步磨合中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我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才是現實的情況。金兔子和鄭老虎不是會假借工作之名行戀愛之實的人。

允浩不會一夜之間變演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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