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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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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來這一趟,謝昭知道了三件事:第一,雪梨不太能吃辣;第二,雪梨不太能喝酒;第三,雪梨喝多了之後的狀態……不大好。

這家“酒肉大坊”的酒都是自釀的,甜的烈的都有。現下天已漸熱,有許多種果酒頗受歡迎,店家在酒中加冰塊,甜甜涼涼的,吃完辣後喝來正合適。

他說酒讓小二看著辦,小二就給他上了個烈的,另一種是楊梅酒。他先嘗了嘗,那楊梅酒也就比他南巡時給她送回來的雪梅花釀味道沖那麽一點兒,沒聽說過她和雪梅花釀喝醉的事,也就安心讓她喝這楊梅酒了。

結果……

許是這酒又甜又涼讓人喝著既舒服又沒防心,又或是吃得太辣,實在需要用這甜涼的東西壓一壓,反正雪梨吃著吃著就喝一口、吃著吃著就喝一口,他看她精神尚好也就沒攔著。

直到傍晚時分,二人吃完小坐了一會兒後準備出去,她甫一站起身,扶著額頭就跌回去了。

謝昭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扶她,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雪梨這才自己察覺出來,哭喪著臉說“喝多了”。

——至此她還能如常答話呢,等他扶著她下了樓、上了馬車,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了。

馬車裏,謝昭不住地斜眼看旁邊兩尺外坐著的雪梨。顯是馬車一晃讓酒勁湧得更厲害了,她在旁邊坐得眼皮打架,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然後身子往旁邊一晃,再猛地睜眼,坐正回去。

每一次“坐正回去”之後都比上一回更不清醒,到了第四次,都快跌到地上了才驀地反應過來。

第五次,就是謝昭伸手頂著肩膀把她推回去了。

從這裏回宮要差不多半個時辰呢。

謝昭有點躊躇,覺得自己趁她醉著“動手動腳”有失君子之態,可看她在旁邊一跌一跌地搖得跟個不倒翁似的,又怕她一不小心磕到哪兒。

心裏矛盾了半晌,他終於一定氣,眼也不擡地挪到她身邊去坐了,伸手環住她讓她倚在他肩頭睡,自己沒由來地臉紅——其實也知道她根本沒意識。

長長地兩息之後,他才後頸微僵地稍稍偏了點頭去看她。

初長成的少女玉容白嫩,但被酒勁添了兩抹緋紅。那兩抹緋紅生得實在嫵媚,從頰上一直蔓延到眼角,圍著眼睛勾勒出一筆妖嬈的弧度,都有點像有意描繪出的紅妝了。

她的羽睫輕覆著,濃密纖長得像兩片小翅,時不時地輕輕一顫,給酒後的昏睡增了一分靈動。

莫名地讓他想起話本志異裏漂亮活潑的小妖。

“這個呆梨子……”謝昭長吸口氣,自言自語地扭頭去看窗外緩神。

他正值氣血方剛的時候,喜歡的女子倚在肩頭睡得香甜,他只消得看了這麽片刻就心裏都燥了。心跳得好似黎明時城中各處漸次響起的不絕於耳的擊鼓聲,一下下擊得似乎很有節奏又似乎早亂成了一片。

過了許久之後察覺到她動了一動,他才敢再看一眼。目光恰落在她髻上的那朵西府海棠釵上,這是他帶給她的那一箱釵子裏的,這一支倒是頭一回看她戴。

一團嬌艷的西府海棠被那似是琉璃又不似琉璃的材質做出來,瞧著流光溢彩,被她剛才那一動蹭掉了,恰好搭在他肩頭,往下一點就是她眉眼間蘊出的那片緋紅……

謝昭稍稍屏息。他好像頭一回發覺,女子真的可以這麽好看,好看得讓他怎麽看都看不夠。

馬車快到紫宸殿時,徐世水剛馭著馬駛緩了,裏面便傳來一句:“去雪梨那兒。”

徐世水應了聲“諾”。

他沒多想,覺得畢竟出去玩了這麽一趟嘛,想再一同小坐會兒也正常。到了雪梨的小院門口穩穩停下,卻是好一會兒都沒見陛下下來。

“……陛下?”徐世水奇怪道。

謝昭正猶豫是把她叫醒還是直接扶她進去呢。雪梨睡得沈穩,鼻息中帶著清甜的酒香,這安然的樣子讓他剛要拍她肩頭的手縮了回去,想了想,讓她睡吧。

於是,徐世水瞠目結舌地看著陛下把人打橫抱下來了!

這一見,不止他驚呆了,見禦駕回來便加緊隨過來聽命的幾個禦前的宮女宦官也驚呆了,幾人傻在幾丈外不敢上前,屏息杵了好一會兒,徐世水向他們一揮手:“在外面候著。”而後獨自一人隨了進去。

院子裏,魚香如舊跳下來迎,在看到主人是被抱回來的之後,坐在地上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謝昭。

見他不停步,它又一顛兒一顛兒地小跑著跟著,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端然是在奇怪:你把她怎麽了……

午前還餵它吃了好久的丸子呢,怎麽傍晚回來就不省人事了呢!

謝昭把雪梨放在榻上,魚香在榻邊“呼”地出了口氣,縱身一躍……

四腳還沒落在榻上就被謝昭身手敏捷地糊了下去:“坐下!”謝昭喝它,“今天不許上床,讓她好好睡,聽見沒有!”

魚香委屈地用爪子摸摸臉,在榻邊轉了個圈,伏地趴著。

謝昭把院裏其他幾人都叫過來了,一問,蘇子嫻今天當值。剩下的人裏福貴和楊明全都是宦官,一個是照顧樹的、一個是照顧獅子的,就豆沙一個姑娘是照顧人的,她還比雪梨小。

謝昭扭頭看看雪梨,心知喝多了可能多少會不舒服,覺得豆沙一人不懂會慌,應付不來,就索性讓他們都退下,打算叫幾個禦前的人來守著她。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院子裏,忽地心念一動足下頓住,默了默,又轉身回去了。

……他是不是可以自己照顧她?

醉酒是什麽感覺他很清楚啊,常見的無非口渴、心慌、頭疼,也可能會做噩夢。他知道這些,那在旁邊看著她的反應,應該能知道她需要什麽。

站在榻邊靜看了睡得很乖的雪梨一會兒,謝昭覺得如此可行,滿懷自信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坐了半刻之後,睡得很乖的雪梨蹙了蹙眉,開始說夢話了。

十句裏有八句聽不清,謝昭認真分辨了半天聽出兩句,一句是“那道菜我加過糖了”,另一句是“呀,清蒸魚?”。

這是夢到當值做菜了啊。謝昭低笑,見雪梨說完一通後打了個滾,怕她再一就滾到地上,便離座坐到了榻邊,一只腳搭在榻沿上擋著他。

伏在地上盤成團的魚香一看他上榻了也想上去,兩個爪子剛往榻上一搭,就被謝昭板著臉又兇了下去:“滾!”

魚香委屈得直哼哼,慢吞吞地又縮回去了,接著在地上趴著,可憐巴巴地擡眼皮掃謝昭。

雪梨忽地蹙蹙眉頭、又張了張口。

這是渴了!

謝昭反應迅速,立刻回身去拿已擱在床邊小案上的茶壺給她倒水喝,倒完剛轉回身來,雪梨眼皮微擡驀地一支身向榻邊探去,“哇”地一聲……

吐了。

徐世水闖進陳冀江房裏的時候臉都白了,舌頭直打結:“師、師父……”

陳冀江直蹙眉頭。

好不容易得歇一天,看他這樣就煩,起身一提肩膀把他拎住了,喝說:“緩點兒說!別誤事!”

徐世水強咽口氣,又大口大口地喘了兩下,吞吞吐吐道:“陛下和雪梨在外面的時候雪梨喝多了,剛才、剛才陛下送雪梨回房,她醉得厲害不知道,吐了陛下一身……”

陳冀江一聽也嚇住了,驚問:“然後呢?!”

“陛下更了衣,然後就又把旁人都遣出來了,到現在也沒動靜,師父您說……您說這事怎麽辦!”

陳冀江怔了好一會兒,心裏是真沒譜。

宮女喝醉了吐陛下一身?這種事他伺候了這麽多年都沒聽說過!

所以心裏自然亂,覺得怎麽著都不合適,更摸不著陛下現在是什麽意思。

被吐了一身還讓旁的宮人瞧見了,挺丟人的——照這個路子想,這阮氏要玩完。陛下是喜歡她,可真算起來那也是八字還一撇,侍寢都還沒有過呢。這回她可一招就冒犯大了,吐陛下一身啊,別說杖斃了,陛下就是開口說句“淩遲”,他們都只能半個字沒有的把人拖出去辦了!

但也可能並不會。

這丫頭運道好,兩年多下來陳冀江都見慣不怪了!要說這事違規矩違大了是不假,可她之前違的小規矩不少、陛下直接為她破了規矩的事兒也不少,那些都忍下來了,誰知道這回怎麽著呢?

陳冀江腦子裏打架,苦惱得直嘖嘴。

徐世水就在旁邊心驚膽寒地勸:“要不……師父您去瞧瞧?”

“我去瞧有用嗎?”陳冀江一白他,沈著臉又思量了會兒,一喟,“這樣,你去宮正司知會一聲,就說咱這兒可能有人犯了規矩要辦,但現在還沒查清楚,讓他們先準備好了,隨時叫人隨時來。旁的不多說。”

徐世水應了聲“諾”,陳冀江續說:“再去尚食局也遞個話,讓他們備點酒後吃著舒服的東西,也說不一定用得上,先備好了就是。同樣旁的不多說。”

徐世水再應聲“諾”,領命要去,又被陳冀江叫住了了:“回來!”

“欸,師父!”徐世水趕緊折回來洗耳恭聽,陳冀江在他肩上拍拍:“第一樣你犯不了錯,第二樣記住咯,別圖方便,交待尚食局去!這事不能讓禦膳房辦,離得遠些的不會多打聽,咱之後才好看怎麽辦!”

不管這事到底是什麽結果,現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們做好兩手準備就得了,之後發展到了哪一處,都顯得他們早備看透了、早備妥了,這就是禦前的人厲害的地方。

原還真打算偷個懶的徐世水一聽這話趕緊鄭重應了,平心靜氣地依言去辦。

房裏,陳冀江溜達到窗前,推開窗子瞧了眼天邊正圓的月亮,思量間不覺一聲輕笑。

真出大事的時候,才是看運道好不好的時候。這阮氏能走什麽路,從前他們都是霧裏看花,經了這回才算真能實打實地摸明白。

嘖,她要是連這種折損君威的大不敬的錯處都能挺過去……

但凡她還能留在禦前,就算給貶去做雜役了,他也得當心著,不能小瞧、更不能真讓她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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