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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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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聽陳冀江說完始末就沈了臉,把五人召來後,面上也是陰晴不定。

不過人雖然都叫來了,他也無心再問一遍話——聽她們扯來扯去大抵更不好辦,還不如就按自己的意思辦了。

五個人跪在下頭誰也不敢吭聲,寂靜了半晌,皇帝輕咳:“福貴是勸架的,沒什麽錯,下去吧。”

福貴大是松氣,趕緊叩首謝恩告退。退出殿外就琢磨著是不是該去太醫院討點藥,一是豆沙上了,不知道陛下許她請醫女不許,二麽……雪梨子嫻汀賢裏估計難免得有挨罰的,也得用藥。

內殿裏,皇帝的目光停在豆沙臉上。

她額角磕的傷口不深,但沒包紮,一直流著血呢。被傳來的也急,打從進殿起就一直拿帕子捂著額頭,這才沒讓他看到“一臉血”的盛況。

皇帝想了想:“豆沙也是勸架被誤傷,傳太醫來看看。不過到底新年見血,扣兩個月俸祿。”

——豆沙直覺得自己死裏逃生!

她一直可害怕皇帝了,覺得這回死定了,聽言也忙不疊地叩首謝恩,接著有年長的宮女上前把她帶了出去。

就剩下三個禦膳房的了。

謝昭知道這事跟蘇子嫻吵架吵得厲害有關,忖度著,道:“蘇氏杖三十。”

雪梨大驚:“陛下……”

皇帝淡橫她一眼,續說:“過年不能見血,先記下,日後有錯一起罰了。”

說白了就是日後再沒有需要杖責的錯,這事就算了。

蘇子嫻面色慘白地松下一口氣來,叩首謝恩之後,同樣著人扶出去。

“岳氏親手傷的豆沙。”皇帝眸色微凜,頓了一會兒,平心靜氣地道,“不能留在禦膳房了,回尚食局去。也杖三十,過完上元自己到宮正司領去。”

岳汀賢後脊頓時一陣涼氣竄過,愕然望著皇帝,不太明白怎麽能……明擺著差別對待?!

同樣是過年不能見血,蘇子嫻就“先記下,日後有錯一齊罰了”,沒錯就算了,她就得過完上元挨板子去?

陳冀江在旁邊也是忍不住撇嘴:陛下您真是一本正經地行護短之事!

岳汀賢不敢問,咬咬牙叩首應了,眼角淡一掃雪梨。

皇帝顯然是越罰越重的,從福貴什麽事都沒有到豆沙罰兩個月俸祿,再到她連在禦膳房都不能留、還要領三十板子。

岳汀賢心底一縷快意劃過,樂得一會兒打聽打聽阮雪梨的下場。

“奴婢告退。”岳汀賢也叩首退了出去,殿裏就剩了雪梨還跪著。

皇帝冷著臉睇她,她低著頭也能感覺到那視線,心裏可虛的慌了,克制不住擡眸覷了一眼。

謝昭與她目光一觸,面色驟沈:“閉門思過去!”

正值除夕呢,雪梨就這麽開始了閉門思過的日子……

很難過啊。雖然若沒有這事,她就要去宮宴上累個半死,但同時她也是想看看這一年裏規模最大的宮宴是什麽樣子的。

再說……她未必就一定是去宮宴。前陣子說起過年的事,衛忱說了,若他除夕得空就給她也告個假,趁著巡視帶她到皇城城樓上看看煙火去。

現在好了,煙火沒有,頂多數數星星等到新年的鐘聲撞響。

當然了,不止她難過,整個小院裏也一點年味都沒有了。

岳汀賢回來就被宮人盯著收拾東西回尚食局,豆沙被叮囑傷口不能受風,只能在屋裏縮著,蘇子嫻和福貴被陳冀江提點說“雪梨閉門思過,你們別去哄她,讓外人聽了不合適”,也就同樣只能在房裏悶著。

各自躺在各自的房裏,四個人臉上都寫了一個“慘”字。

更讓雪梨不安的是,陛下說讓她“閉門思過”,她不太知道要“思”什麽“過”。

後來吵架吵急了的是子嫻和汀賢,把豆沙推得磕破頭的是汀賢。她真的覺得自己的錯只在最初的時候不該去找汀賢理論啊!

——可是這個她早就謝罪過了!入殿之後陳冀江和皇帝說完大概經過,她立刻就為這個謝罪了!

所以陛下現在讓她“思”什麽呢……

星辰漫天的時候,衛忱敲開院門就看到雪梨“借酒消愁”正苦思。

來給他開門的福貴也不多話,低著頭默默就回去了。他走進院子雪梨都沒反應,直到他把繡春刀往她面前的石案上一放:“傻了?”

“……”雪梨驀地回神,趕忙起身見禮,“衛大人!”

衛忱從容自若地在石凳上坐下了,手裏拎著的點心放到案上,口吻悠悠:“從宮外帶進來的,過年吃著玩。”

這種從宮外帶東西、而且還是吃的的便利也就他們禦令衛有。

雪梨望著摞起來的幾個紙包的點心,耷拉著腦袋搖頭:“閉門思過呢。”

衛忱嗤地一笑:“陛下讓你閉門思過,又沒不讓你吃東西。怎麽著,你想絕食跟他對著幹?”

那倒沒有!

被他這麽一說雪梨立刻就去開那點心了。點心用紙包著,外面還有繩子紮著,繩子下附著張方紙寫明種類。

雪梨開了棗泥的和蓮蓉的,也不拿盤子,直接用那紙墊著放在桌上。然後又拿了茶味的放在福貴門前、青梅的放在子嫻窗臺上,分別叩叩門告訴他們門口有點心,拿進去吃。接著又把豆沙的拿去給豆沙,也是往正屋一放,朝她屋裏喊一聲就立刻出來了。

衛忱笑看著她這麽百般小心地跟誰都不多話的樣子,等她坐回來之後問她:“陛下很生氣麽?”

雪梨想想,搖頭:“好像也沒有……”

很生氣的話應該就不是閉門思過這麽簡單了吧。她拿了幹凈的酒盅給衛忱也甄了酒,問他:“大人怎麽這時候來了,陛下吩咐的麽?”

“不是。”衛忱銜笑飲了口酒,“例行巡視,前面宮宴正忙,陛下不知道。”

所以是專程來安慰安慰她呀?

雪梨頓時覺得特別感激,又怕幹巴巴道謝聽起來會尷尬,就伸手取了一小塊自己喜歡的桃脯添到他杯子裏,同時說了句:“多謝大人。”

酒是皇帝南巡時差人送回來的雪梅花釀,味道香甜顏色淡青;果脯也是從南邊來的,那一帶喜歡拿這種並不烈的甜酒泡著蜜餞喝,也合雪梨的口味。

衛忱可是一點防備都沒有,一口飲下去從口中一直甜到腹中,怔了一會兒才咳出一聲來緩緩嗓子。見她又倒酒給他,趕緊搜腸刮肚地找話題喝,不然就只能幹喝這甜酒了。

衛忱有意識地尋話,二人就開始“談天說地”了。他見過的世面又多,帶著她聊天輕而易舉,片刻工夫就讓她把被罰閉門思過的憂愁感甩開了。

二人從阿杳聊到陸大人和陸夫人、又討論了一下阿杳到底該叫雪梨“姑姑”還是“姨”的問題,最後衛忱說應該叫姨,因為她顯然跟何皎更親。

定下來這個雪梨挺開心——阿杳早就開始學說話了,對她的稱呼一直理不清讓她挺苦惱,人和人聊天,稱呼上模糊不清總歸有點怪。

順著這個一不小心就扯遠了。衛忱笑說他們倆是幹兄妹,阿杳叫他‘伯伯’、但叫她‘姨’也有點怪,也不知阿杳會不會覺得暈。

雪梨冷不丁地想起衛忱比陸勇還略年長一點呢,脫口便道:“您比陸大人還年長呢,陸大人的女兒都一歲了,大人您還不成親嗎?”

衛忱閑散地轉著酒盅的手驀地一滯。

漫天璀璨星辰灑下的一片銀光下,他的笑容顯有些僵住,靜了一會兒,一仰頭將杯中已盛了一會兒的甜酒飲盡了,笑意中多有幾分落寞:“陸勇說沒就沒了,我也不知自己能活到哪一日。成什麽親?白白拖累妻兒。”

雪梨十分後悔,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低著頭又給他斟滿酒,窘迫地尋著能緩解氣氛的話,心思轉個不停,末了鬼使神差似的說出的一句卻是:“陛下待阿杳挺好的……”

“但我們不能人人都塞個孩子給他吧?”衛忱的神色恢覆如常,半開玩笑的口氣。雪梨放松地一哂,吐吐舌頭,又輕聲勸他:“大人也別刻意避著這事,沒準真遇到有緣人、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呢?”

他這麽高的官位、又能去那麽多地方,沒準什麽時候就碰上個“英雄救美”、“一見鐘情”的機會呢?

雪梨心裏想得熱鬧但沒說,她偷眼望望衛忱,衛忱似正凝神思量著什麽,面上的笑容看起來不太真切,卻又始終都在。

和衛忱胡侃著過了除夕,心情不算太差,但除夕之後還是很沈悶啊……

原本幾個人過得熱熱鬧鬧的,吃飯時當值的在禦膳房吃,不當值的就在廳裏一起吃。現在汀賢走了、豆沙養傷、雪梨思過,吃飯的時候就被反襯得特別蕭索!

雪梨照例是先點膳,每天的禦膳膳單會先行給她送過來這一條並沒有因為閉門思過而改變。但其他幾人被提點不能跟她多說話,用膳的問題上也改成了和禦前其他人一樣的規矩,禦膳撤下來之後分到手裏是什麽就吃什麽。

雪梨蔫耷耷的沒胃口,看著葷菜的菜名就覺得膩,他們又不一起吃,就索性循著自己的性子全點素的,蛋都不想吃。

紫宸殿裏,謝昭心裏也不安生。

他都沒罰過雪梨啊……那天把她打發走之後,他就一直克制不住地在想當初她被汪萬植欺負後哭得慘兮兮的樣子。接著有意識地安慰自己說閉門思過而已,遠沒那麽嚴重……

但還是不安心啊!

於是扛了兩天之後,年初三,皇帝冷著張臉讓陳冀江把雪梨這幾天點膳的單子拿來看看。

陳冀江應“諾”之後心裏笑得都停不住了:陛下您真是就差弄個結實又軟和的盒子把她裝起來了!這是多怕她有個好歹啊?

膳單拿過來一看,皇帝的臉色就跟雪梨這幾天點的膳一樣了——綠了。

陳冀江在旁邊直暗地咂嘴:陛下您綠什麽啊?就吃這麽幾天素餓不死她好麽?您逢祭天齋戒都不止三天啊?

但這天皇帝倒是沒說什麽,一直到了年初六,又讓拿膳單過來。

雙手奉過去,陳冀江就聽見一聲特別清晰的倒抽冷氣的聲音。

陳冀江垂眸:……不至於吧?

其實這會兒正值新年,王公貴族們挨個進來覲見,一天見不到第二天還得來,有的一等就要等到上元,在外頭也就敢吃口尚食局送來的點心。

所以若這麽細一比,雪梨吃吃素真不是什麽大事。

但這話陳冀江不能說,也不敢說。他眼觀鼻鼻觀心地在自己心裏頭念叨:甭廢話!阮氏不一樣,她不能餓著!——雖然不知道哪裏不一樣,但她就是不一樣!就不一樣!

謝昭可不知道旁邊的大監心裏都擰麻花了,他揉著額頭正在認真發愁“雪梨把自己熬病了怎麽辦”的事。偏今天肯定還不得空,一上午了,他連口茶都沒顧上喝,現在是到了晌午才得以小歇一刻。

沒空去威逼利誘她吃飯啊……

謝昭揉著額頭苦思了半天,末了一喟,沈重道:“給她備的新年禮,叫人給她送去吧。”

“諾。”陳冀江想想那新年禮,偷翻白眼直嘆氣:閉門思過還思得日子這麽豐富,您說您關她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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