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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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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出紫宸殿後,雪梨才把那枚小印拿出來看。雕得確實精巧,工匠巧妙運用了玉石的綠白分布,綠色部分剛好雕成一片片褶皺的菜葉,延伸下來逐漸轉成白色的菜梗。

梗的頂端磨平了,裏面四四方方的一個框,框中四個字:禦膳女官。

“知不知道這玉近幾年多難見?你倒是運氣好。”衛忱笑侃道。這玉雕是羅烏的東西,大抵是因為昨晚宴上要動兵的話嚇到使節團的人了,便有人把這個塞給了他,央他探探軍中到底有動向沒有。

這東西他哪能收?對方非要塞下,他也沒轍,只好入宮覲見時轉成給皇帝。

彼時謝昭一道旨意剛寫完,接過來一看就笑了:“給雪梨刻個印吧。”

這樣倒是方便。白菜是雕好的,工匠把菜梗頂端一磨,然後刻字。這般只需四個字而已的小印在老工匠眼裏就是個練手的活,送出去之後一個多時辰就呈回來了。

衛忱明白皇帝這是打算把給羅烏人的一巴掌扇得更響亮——他們當寶貝一樣遞過來的東西不是?轉手就改成印落到宮女手裏了。

當然這也確實是巧,恰好雪梨昨晚呈了個開水白菜過去,還有點貼她“成名作”的意思。

不過這東西好看歸好看,雪梨托在手裏就愁了。“禦膳女官”這職位此前沒聽說過,按聖旨上的意思,是位比從五品女史的意思。

——這都跟崔婉同級了哎!

但她甚至還不太清楚皇帝要她幹什麽。

擡頭問衛忱,衛忱反勸她不用擔心這個,告訴她說:“行館的事歸我管,具體要做什麽我會告訴你。”

雪梨稍稍放心,又問衛忱:“大人是不是也要去行館了?能不能……同去?”

她有點害怕,雖然皇城裏很安全吧,但畢竟她出了宮門就“人生地不熟”,萬一迷路什麽的也不好辦呢……

“嗯……”衛忱略有踟躕,旋即道,“我還有些別的事,倒會路過行館,可以先送你過去。”

這樣也很好!

到了宮門口,宦官為衛忱牽了馬來,衛忱帶著她一同繞到了西側並不常用的那道宮門邊,等了好一會兒才又有人出來。

正摸馬鬃玩的雪梨擡頭一望,整個人就不大對勁了——怎麽回事啊!!!

“陛下……”她特別震驚地望著他。太久沒見他穿這身指揮使的曳撒了,驀地一看到一時難以緩神。而、而且……

陛下這是要出宮走走?!

謝昭看見她在這兒也一楞,問她怎的還沒去行館,衛忱先一步回道:“看她自己不敢走的樣子,送她一程好了。”

謝昭了然。見衛忱已扶她上了馬,自己也接了宦官剛呈過來的韁繩,翻身躍上馬背。

兩匹馬在皇城的宮道上緩緩並行著,夏日午後的陽光熱極了,雪梨被烈日烤得愈發緩不過神來。

在她背後馭馬的衛忱倒還怡然自得,兀自想著事,俄而側頭問謝昭:“我今日不在行館,也沒法安排她做什麽,不如帶她出去走走?”

“不安全。”謝昭眉頭微蹙,餘光一掃,卻恰見她明亮的雙眸轉而黯下去了,稍一沈息,“你想出去玩?”

雪梨搖搖頭。

其實不想才怪呢!雖說她進宮已三年多,可洛安城是什麽樣子……她只在昨天羅烏使節來時站在城樓上看過一眼。宮裏也有些宮女家就在洛安,她聽她們說起過洛安城的各樣趣聞。比如夜市很熱鬧啊、吃的很多啊,坊裏一些拐彎抹角的小道上有些不起眼的小館子味道很好啊、還有街頭時常有些買小物件的小販什麽的……

“明軒君安排兩個人跟著她吧。”謝昭一喟,又向雪梨道,“天黑之前回行館去,聽見沒有?”

雪梨立刻點頭!

這小姑娘……

謝昭搖頭無奈。其實要不是有正事在身,他挺想親自帶她四處走走,想也知道她必定會東張西望的很開心、帶得周圍的人看著她都開心。

踏出皇城大門,即有十數禦令衛映入眼簾,衛忱點了兩個人護雪梨,而後沒什麽太多話,一行人絕塵而去。

雪梨望一望馬蹄踏出的滾滾塵土,心下禁不住好奇到底是什麽事要皇帝親自出皇城來。

“你要去哪兒?”面前看著眼生的禦令衛蹲下來笑問她,雪梨也答不上來,只好答說:“隨便走走?大人帶我找地方好不好?”

皇宮裏,陳冀江例行將皇帝新傳的旨意傳遍各處,禦前添了位“禦膳女官”,上下都得知道,份例用度比照著從五品女史來。

底下人陸續來回了話,說都辦妥了,陳冀江這才松口氣,喝了盞綠豆湯先壓壓熱,然後出門,朝著尚食局去。

尚食局這幾天自然格外忙,雖然宮宴不是天天有,但差了不少人去行館,人手上就緊了些。陳冀江也知道這個,雖然身份放在這兒,知道對方大抵心情不佳,他也不想火上澆油。

於是一見著鄒尚食他就賠了笑:“尚食女官,咱借一步說話?”

鄒尚食是半刻前聽說雪梨晉位的事的,此時見陳冀江來,知道多半和她有關,便把膳間裏的事跟手下人交代好了,而後請陳冀江去自己房裏坐。

瞧陳冀江悠悠抿茶的樣子,鄒尚食知道這是得自己說句什麽來引話。想了想,便道:“雪梨晉了‘禦膳女官’,日後可是需要尚食局幫襯什麽?”

“幫襯說不上。”陳冀江笑道,“雪梨從前是您手底下的人,您也知道她不是愛來事的人——實話跟您說,我還沒見陛下這麽寵過誰呢,她還是該小心就小心,沒招惹過不該招惹的事。我瞧著啊,這塊兒您可以放心。”

喲?那不是為雪梨?

鄒尚食就有些疑惑了:“那大人來此是為……”

“唉……”陳冀江的笑容化作重重嘆息,直搖頭。

鄒尚食等了一等,他道:“禦膳房的事,尚食女官您也知道,從前的汪萬植是司膳,餵獅子了;陛下把崔女史擱上去代掌,但位份一直也沒提,禦膳房裏原也還有比她高的典膳。這個啊,就不是個事兒了,禦膳房裏難免有點亂。”

他口吻悠長。聽上去好像就是在“就事論事”,鄒尚食細一品,覺出這還是賣關子呢,她便笑了:“大人您不是愛管閑事的人。這裏頭到底什麽故事?大人直說吧。”

陳冀江滿意地點點頭:“這話我不瞞您,禦膳房當初挑人的時候,麗妃娘娘想往裏塞自己人來著。這事兒我聽到點風聲,後來聽說惠妃夫人默許,這才沒管。但後來不是陛下親自擬了單子定下了嗎?麗妃娘娘這事兒就沒成。可我瞅著禦膳房現在這局勢、麗妃娘娘現在這處境,她怕是還得往這處活動。”

這倒讓鄒尚食一時沒懂。

她心說陳大人您從前不是不管嗎?現在怎麽突然擔心她還動這心思了?哦,是,從前是有惠妃夫人“默許”,但結果不都一樣嗎?這有什麽的?

陳冀江睇著她,手指在案頭一敲:“尚食,從前雪梨可不在禦膳房啊!”

鄒尚食恍然大悟。

若說從前麗妃打算往禦膳房塞人只是為了從佳肴上討陛下歡心,這回塞人是不是想順手把雪梨壓下去就說不好了——麗妃可不是惠妃淑妃,就她那性子,雪梨的事讓她聽到一點風聲,她就得醋得一身酸味。

鄒尚食不得不承認他這話。然後,再往深了想,麗妃要治雪梨不要緊,但等到雪梨出了岔子,按從前的例來看,還得有人餵獅子去。

陳大人這是怕自己餵獅子去?

鄒尚食心下笑著:“那大人需要我尚食局做什麽呢?”

陳冀江輕一笑,手探入袖中取了一只信封出來,擱在案上,兩指一挪,推給她。

陳冀江離開一刻後,鄒尚食還呆坐在案前,後背直冒冷汗。

嘖嘖……

到底是宦官,挨了一刀的人,行事比宮女狠多了。

但他摸的路數倒是也準。麗妃要往禦膳房塞人,絕不能是自己宮中小廚房的人,那太明顯了。除此之外就不過兩條路,一是從尚食局這邊挑人、再想法子擱過去;二就是直接在禦膳房收買個人。

依陳冀江的意思,第二種的可能性不大,禦前規矩嚴,而且禦膳房就那三十幾個人,麗妃有本事買通早買通了,現在看著卻沒什麽異樣。

所以他要先查第一樣。

他說:“尚食您信不信?照麗妃娘娘的性子,就算現在對雪梨的事存疑,但凡給她個機會除掉雪梨,她也會動手的,她根本坐不住陣!”

這個,鄒尚食太信了。別說一個禦膳房的宮女了,就是她隨嫁的丫頭,後來不也死得不明不白?那丫頭真冤得很,其實那會兒麗妃已經失寵了,壓根跟旁人沒關系。這丫頭呢,不過是在取俸祿的路上曬中暑了,又正巧碰上禦輦經過,就吩咐賞碗綠豆湯,再讓醫女去看看。

其實這事多正常啊?皇帝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個宮人明顯面色發白身上無力,交待給碗綠豆湯、叫醫女去看頂多算體恤吧?禦前的人看得明明白白的,他連那宮女叫什麽名字都沒問,可麗妃偏就容不下!

所以照陳冀江的意思,麗妃這忍不了坐不住的性子,剛好可以拿來用用。

如果她已經在尚食局安下了人,他們就可以用這法子先把這人試出來,在她進禦膳房之前把她拔了。

現在情狀剛好。雪梨在行館,遠離了禦前。他們就可以表面上露出一個口子給麗妃,讓她覺得這時候可以出手了。

“尚食您放話下去,有不願意在行館的,可以請命回來;有想去的,也可以主動說,安排過去。”陳冀江的淡笑裏透著幾許寒涔涔的冷意,“那可不算什麽好差事。沒說想回來的、還有主動要去的,都盯死了。但凡有點異動,寧可錯殺。”

他一壁說著,一壁想著手下稟過來的各樣風聲。麗妃這事的苗頭已經明顯了,呵……從前讓個汪萬植給他添堵那是沒辦法,現在汪萬植沒了,再冒出另一個動不起的來,那他就是賤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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