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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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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腳步很快便邁入了萬歷四十四年,這一年,簡直就是我們皇家的災年,就在春日裏,大駙馬楊春元病逝,而我的大姐姐榮昌公主憶夫成疾,終於沒能撐過去,亦於同年的秋天病逝。

得知大姐姐去世的消息時,我正在窗前繡著花,一不留神便在手上紮了一下,手上尚不覺得怎麽疼,心裏卻不知怎的極難受地疼了起來,眼前忽然間便浮現出萬歷二十四年大姐姐出嫁時的情景來,那時的我,正趴在樹上,看著大姐姐的十裏紅妝,在她的鸞轎後面逶迤著,而轉眼間,大姐姐卻已經離我而去,不過,唯一令我釋然的是,大姐姐和大駙馬的感情極好,哪怕是時至今日,我依然能夠清晰地記得大姐姐那含羞帶澀的一張臉,還有一旁脈脈含情等候著他的大駙馬。

榮昌公主過世之後,王皇後郁郁寡歡,因她此生只此一女,眼見愛女、愛婿都離她而去,她也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所有的精氣神一般,常常一個人獨坐在禦池邊上不言不語、不聲不響,一坐便是幾個時辰,任是誰勸也沒有用,終於,天氣轉涼,感染了風寒,纏綿病榻了一個月之久後,於這年的冬天也離開了人世。

王皇後過世後不久,轉眼間便迎來了萬歷四十五年春,此際六宮無後,而父皇其實也早就打算立我的母妃為後,但歷朝歷代以來,後宮只能夠有一位皇後,加之王皇後在世之時恭順賢德,並無過錯,自是無法廢後的,此際她也算是壽終正寢,而我的父皇終於將他那蠢蠢欲動的心事公諸於眾,找了禮部官員們商量。

但世上從無不透風的墻,或者是走洩了消息,亦或者是群臣們早有遠見,翌日一早,雪花般的折子便堆滿了父皇的禦書房,大抵上都是說太子賢德,而王皇貴妃養育有功,而今中宮空位,理應由太子生母王皇貴妃升任皇後之位才對,而且身為太子之母也應當擁有尊貴的身份,父皇頓時氣得臉都歪了,怒罵道:“這等姿容,也想要朕冊為皇後,簡直是癡心妄想!想當皇後,也要看自己配不配!”說罷,憤憤然推了滿桌的奏折便走了出去。

誠然,王皇貴妃為父皇生下太子哥哥只是一朝寵幸所致,而且、她原本只是個粗使宮人而已,並沒有妍麗的容貌,在父皇的妃子中也是最不受寵的,受了冷落許多年,但幸而太子哥哥卻很爭氣,多少給她的臉上增了光、貼了金。

但、不受寵是一回事,如此被羞辱卻誠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父皇對著那滿桌的奏折所說的那句氣話,終於傳到了朝堂之上,同時也遍傳於後宮之中,母妃聞言臉上有著得意的笑,而王皇貴妃卻頃刻間便慘白了臉。

而就在那件事情之後沒多久,我聽聞王皇貴妃就病倒了,皇太子哥哥侍母至孝,常常在她的宮中侍疾,我偶爾去探望過兩回,卻見王皇貴妃真的是如太醫所說的那樣面如金紙,只怕是非福之相。

果然,王皇貴妃的病勢纏綿到了秋天落葉飄零的時候,終於過世了,後宮之中一片愁雲慘霧,父皇的心情也甚是不好,唯有母妃,雖然面上不露聲色,但顯而易見的,她的心情卻是極好,我不知道是該為她感到難過還是高興,說起來,畢竟王皇後和王皇貴妃在後宮這許多年,轉眼間便撒手人寰,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傷感的事,但對於母妃來說,以前她的頭上一直還有兩個人壓著,而今、這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母妃如今是真真切切的後宮第一人了,無人、也沒有誰有能力能夠與其爭鋒。

但母妃的喜悅之情顯然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父皇再一次將想讓母妃升為皇後的想法提出後,遭到了幾乎滿朝文武的反對,尤其是保太子一黨更是反對的呼聲高昂,原因是,一旦母妃升為皇後,那麽她必然會扶持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就是福王朱常洵來出任太子,那麽、這將會掀起第二次的太子之爭,為了朝堂穩固著想,萬萬不可將鄭貴妃封後。

萬歷的四十六年、四十七年也就在這樣的飄搖中一天天地過去,父皇對母後的寵愛似乎是更深厚了,對她越來越千依百順,但母妃的臉上卻常常帶著一種愁苦的表情,我知道,那是因為母妃對於皇後的那個寶座是那樣執著,然而現在,希望卻如肥皂泡般漸漸地破滅,這、又怎能不算是一種悲哀、一種絕望呢?

而從萬歷四十七年的秋天開始,父皇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朝臣們也早有奏折上來,說父皇多時未理朝政,不如讓太子登基等等,而我的父皇為著母妃和我的福王哥哥著想,卻還勉力苦撐著日益破敗的身體,執意不肯退位,朝內朝外、於是便如此僵持著,雙方都不肯各讓一步。

萬歷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那日清晨,我和駙馬被急召入宮,據說是父皇今日病勢更加嚴重,已有些神智不清,不能夠識人了,我和駙馬急奔入乾清宮時,正逢母妃垂淚從內殿出來,我以眼示意父皇身邊的平公公,他小聲說道:“公主,陛下這會兒能認得人了,只怕是……,太子剛剛進去,您再等一等。”

未幾時,內殿出來一位內侍道:“陛下有請壽寧公主入內。”

我驚惶不安了起來,趕緊快步入內,看到父皇蒼白的臉,還有蒼白的唇色,埋在那明黃色的被褥之間,而床的一邊,則跪著我的太子哥哥,他低著頭在流著淚,哆嗦著嘴唇卻沒有說話。

“父皇,父皇,您怎麽樣啦?”我上前也跪在了床頭邊,抓了他的手在我的手中,只覺得父皇的手瘦得嚇人,感覺全是骨頭,而且還一片冰涼,我心下又是惶恐不安,又是難過,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都生活在父皇的庇護下,怎麽?如今這遮蔭的大樹也要倒傾了麽?哦,我真的難以想像,一旦父皇走了,我該怎麽辦才好?我一句話才說出口,淚便已經流了下來。

“寧兒來了,來,坐過來給父皇好好看看。”父皇說道。

“嗯,父皇,您好些了麽?”我順勢坐在了床頭凳上,問父皇道。

他慈祥著笑說道:“父皇、只怕、只怕是好不了了。”

“不,父皇,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您是萬歲呀。”我說道,明明知道一個人活到一萬歲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心底卻還是希望著父皇能夠活久一些、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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