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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單向溯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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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還……對我有印象嗎?”一期一振垂眼, 明明應該是熟人相認的場景,他卻不敢直視富江, 生怕從她的眼中看到陌生, 又或者是得到否認的回答。

富江倒是楞了一下。

一期一振說她們在戰國時期是見過的……那個時候一期一振見過的‘她’, 如果不是他記錯了的話……那,很有可能是她還是葦名富江的時候。

也幸好一期一振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了, 而且大概對她的身份並不清楚,否則她說自己是不死斬的刀劍付喪神,名為拜淚富江的謊言……就肯定要穿幫了。

富江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一期一振的外貌,的確感覺到了隱約的熟悉感,更多的卻是沒有了。

一期一振任由富江上上下下地打量, 一聲不吭, 卻發現富江仍然沒有說什麽的時候,他心中也有數了——想必, 她已經不記得他了吧。

沈默通常就意味著否認。

一期一振苦笑一聲:“也是,畢竟都過去了那麽久,而且我也不再是孩童形態了……您會忘記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孩童形態?

富江似乎捕捉到了什麽關鍵信息,這卻也不足以喚醒她相關的記憶——要知道, 她可是從來不記得雜七雜八的小事的。非要說的話就是她只記仇不記好。

在耐心地等富江簡單的吃了兩三塊糕點並停下動作後,一期一振才又道:“夜色已深,姬君……快些回去睡覺吧。”他並沒有收拾桌上的一堆爛攤子,而是打算先把她送回去了再回來整理。

一路無言。

直到快要到房間的時候,富江才說了一句:“現在的一期一振就很不錯。”所以我這次不會忘記。

一期一振楞了一下,然而這個時候富江已經遠去, 他抿著嘴,並未展露出自己的笑意,回去時的步伐卻也輕快了不少。

在昨夜的那一次會議之後,本丸內正式分為兩個派別,一個是討厭富江,認為罪責都在她的;一個是喜歡富江,認為她是完全無辜的受害者的。

這兩個派別可就和刀派沒什麽關系了,每個刀派都有看法不同的刃,就連一向最和睦的粟田口刀派……都因此而隱隱有分裂的痕跡。

幾位短刀雖然不至於認為所有錯都是富江的,卻也認為和富江脫不了幹系,畢竟審神者也的的確確是因為她才會變成這樣,就連本丸內的刀劍付喪神們都因為她而爭論,這顯然是不尋常的現象,反倒更襯得她像一把能魅惑人心神的妖刀。

然而他們的兄長,一期一振,卻是支持富江無罪論的。

光是想到他們會因為這種事情而肅穆的討論,就真是有夠荒謬的。如果有人有看破一切的雙眼,想必也會被這座本丸籠罩著的濃重黑色rufu給驚到吧。

他們變成如今的模樣,倒也的確不完全是自身的問題……負面情緒是會傳染的,也會釀成讓人難以想象的重大後果。

“不應該再拖了……我們應該立刻采取措施!”厚藤四郎如今倒是站上了呼籲者的位置,在巨大的石頭上有些狂熱地張牙舞爪著——這塊石頭就是承載著他們的回憶卻被富江嫌棄,最終被審神者扔到假山的那塊。

“措施?什麽措施?”加州清光問。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絕對是不含貶義,也並沒有帶嘲諷意味的,雖然他是中立派,也覺得整個本丸都在討論這個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卻也並沒有真正插足兩派的爭論。

然而這句問話卻像是點燃了什麽炸藥一樣,厚的動作僵硬了一瞬間,他楞楞地站在上面,差點要因為無法保持平衡而掉下來,最終卻還是穩住了身形。

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放在他的面前,想必他自己都要為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而感到畏懼。

“得要讓她不能再影響我們……不管是大將,還是一期哥。”厚低聲喃喃道,離得最近的加州清光卻並沒有聽清楚,反而是稍遠些的短刀們似乎明白了他想要說的,面容上展露出一瞬間的驚詫,最終又變成了猶疑而……動搖。

“把她碎了……”

“把她碎了……”

“把她碎了……”

低低的少年音此起彼伏,中間還參雜了些別的刀派的刀劍的成熟男音,大家都在喃喃同一句話,導致本應該被忽略的聲音反而變得像是大合唱一樣響亮。

清光瞳孔緊縮,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回過頭看向了其他刃,卻發現所有刃的表情都變得狂熱而……怪異。快要讓他不認識這幫和自己朝夕相處了這麽久的同伴。

碎刀?這種話也能輕易說出口?他們到底是怎麽了?

刀碎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更何況富江的刀還是本體,而並非像他們這樣的分靈,分靈被碎本體並不會受影響,可本體被碎……就再也不可能有未來了。

即便是花費多少資源去鍛刀,都絕無可能鍛出一把時之政府並未登記過的刀。

自己本丸的刀劍付喪神們有多愛惜同伴他是知道的,這也是一期一振在當初差點在戰鬥中碎刀,大家那麽難過的原因……可如今,他們竟然提出要主動碎刀?

他總算是發現了自己一直以來感受到的違和感是從何而來……

加州清光麻木地走到了不遠處的池塘邊,在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後,才緩緩地低下了頭,看到了池塘中自己的倒影。

畢竟只是倒影,所以不甚清晰,但眼下的青黑……卻是實實在在的。

大家都在改變……也許他也並不例外。

亂縮在假山的縫隙中,看著這可怖的仿佛邪.教組織在傳教一樣的景象,每個刃的臉上都是狂熱與暴虐,清光那樣麻木如同行屍走肉的表現都已經足夠格格不入。

而這些刃的其中,有一大半是他的兄弟。

亂急促地喘息著,卻也知道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他……的確是恐懼的。恐懼這一切。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自己的兄弟們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不管是短刀們還是一期哥,每個人說的每句話似乎都離不開富江。不僅僅是他們粟田口刀派,就算是其他刃,也不例外。

這個本丸就像是中了名為‘富江’的詛咒。

讓他……感到畏懼。

他這兩天經常會從夢中驚醒,還以為自己將現實與夢境混淆了,迫切地睜開眼想要證明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夢而已,他們的本丸依舊每天開開心心,大家偶爾會爭執吵鬧,卻在飯點的時候又和好如初,審神者會在這個時候微笑著勸解,間或帶著他們去萬屋購物。

亂睜開眼,視野是灰暗的,即便沒有開燈也能看出來天花板是白的,他醒來的時候依舊只是半夜三更。

可他卻沒有逃脫。

那魔鬼一般的絮語四面八方地傳來,即便亂捂住了耳朵都不能完全阻擋。

這並不是幻覺,而是切實存在的聲音。

亂撐起了自己的身體,微微擡起頭看向了周圍。

兄弟們依舊躺在自己的床鋪上,卻有幾個睜著眼睛一直在“富江,富江”的喊著……聲音雖然低,卻絕不是會被忽略的類型,就連亂也有些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因為想要逃離那可怖的夢境,還是被這碎碎念的聲音給吵醒的。

其他刃就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地依舊安詳地躺在床鋪上……不,也許是因為他們自身也在低語。

亂使勁地睜眼又閉眼,那低語卻始終響在耳邊,他睡在中間的位置,聽著周圍的兄弟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就感覺自己被3d環繞音響包圍。

這樣的噩夢,什麽時候才能解脫。

就連他逃到了假山的這一出縫隙,都沒有辦法擺脫。

亂雙眼失神,就算是在他們一行人離開之後都久久沒有回過神。

是誰的錯……有什麽必要嗎?這明顯不是一個人能夠釀成的後果,而是需要考慮到多方因素才能下定論的事情呀。

大家是身在局中反而無法看清嗎?

的確,導火索應該就是富江小姐了……但富江小姐,也的確沒做什麽。

是誰的錯呢?

亂踉踉蹌蹌地想要從假山的縫隙中爬出來,卻因為一時不察而被絆倒了,整個人跪伏在地上,手臂撐著地,在垂下的頭發的掩蓋下悶聲哭泣著。

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只是茫然地看著地上融進一滴又一滴的淚水。

如果要說錯,那也是他的錯呀。現在每個刃,每次在討論和富江有關的事情,他的心都在煎熬,時時刻刻都在因為愧疚而苦痛不安。

如果當初他沒有撿到那柄不死斬,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麽多事情了?

如果亂藤四郎……不存在。

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亂的手越捏越緊,一直手甚至因為太用力地陷入泥巴而感受到了指甲處的痛意,他卻未曾因此而動搖,面色逐漸由可愛又惹人憐惜的小少年變得冷峻。

“這是……亂,你怎麽摔倒在這了?”他聽見鶴丸的聲音響起,“啊,最近幾天都沒看到你,你是去萬屋染頭發了嗎?真是明智的決定啊,我也覺得最近的氛圍有些讓人無法接受了,還不如出去玩玩呢。”

染發?

亂偏了偏頭,發現自己一頭橙色的發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黑色。

他用手臂胡亂地擦了擦臉,避免被看出來剛剛哭過,站起身笑著轉了個圈圈,說:“對呀,是不是很好看?”

“這可真是讓人吃驚呀,不愧是亂。”鶴丸答,並沒有看出他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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