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撤校報這件事，陸辰有過自責, 甚至自我厭惡, 但是當他第二天再一次看到馮煙煙的時候, 那些自責頓時就拋到腦後了。

人在陷入感情的時候, 自我約束感是直線下降的, 原則是什麽？能吃嗎？

每天下午的大課間和晚餐時，是陸辰最開心的時刻，因為他總能碰到馮煙煙，就算是雙方都是陌生人不說話, 但僅僅只是看到她，都覺得是開心的。

可是這份開心並沒有維持太久。

美術班與他們一般的班級不同, 他們除了文化課，還有專業課要考慮，雖然最終高考的時候文化課要求比他們低，但是實際上考學的壓力卻一點也不比他們小，隔三差五就要集訓, 有時一集訓就是好多天。

馮煙煙去集訓了, 操場洗手池那裏看不到她的身影, 吃完飯的時候也見不到她, 陸辰覺得一天心裏都空落落的，再好的天氣對他來說也像陰天。

後來他們集訓結束了，回來的那天下著大暴雨，但是在食堂看到她的那一刻，陸辰覺得這是這些天來天氣最好的一天。

沒多久, 學校又組織了一次畫展賽，說是全校都可以參加，但是實際上就是給美術生一個出頭的機會。

陸辰心裏特別矛盾，他不知道馮煙煙會不會參加，若是參加了會不會得獎，如果不得獎，他特別替她惋惜，可如果得獎，會不會又會被人發現她是那麽優秀那麽閃耀。

不過陸辰安慰自己，馮煙煙應該是個很低調的人，看她之前和肖揚一起得獎，可出風頭的都是肖揚，他就知道，她肯定是個不在乎名利的人，而且以她的實力，說不定這樣校內的小比賽，她都不屑於參加。

可後來評獎結果出來之後，現實瘋狂地打陸辰的臉——馮煙煙不僅參加了，而且毫無意外地拔得頭籌，力壓高二高三的前輩，得了第一名。

按照校方的安排，這次畫展賽的前三名將要掛在公告櫥窗裏展覽的，工作不出意外地又落到了宣傳部的身上，而部長高三狗一撒手，等於是全落到了陸辰的身上。

陸辰心裏那叫一個憋屈，明明心裏想著要把她藏得嚴嚴實實，但是現實的工作又不得不把她的光芒展示出來給所有人看。

私心又一次碾壓了理智，陸辰故技重施，展示了不到兩天後，又更換了宣傳欄，把她的畫換了下來。

尋常學生們依舊沒什麽反應，對他們而言，學習才是第一位，學校宣傳欄裏貼著什麽東西不在他們關心的範疇裏。

可是宣傳部的部員有些開始犯嘀咕，最近宣傳欄是不是換得有點太勤了……

陸辰心裏心虛得不得了，當表面上，還是給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麽恪盡職守，什麽學生表率，什麽職責重任，慷慨激昂地把部員們都唬住了，順便還收獲了一眾崇拜的目光。

只要他擺出一副無比正直的表情，任何人都會相信他是一心為公，沒人會相信渾身正氣凜然的他做出這些是出於不可言說的私心。

“那這畫作是不是得還給人家啊，畢竟是得獎的作品……”其中一個人說道。

陸辰沈思了一下，“是要還，但是現在首要任務是把新的宣傳欄換好，畫作的事，去和人家說一聲，過後再還。”

那人應了一聲，就沒做他想了。

散會之後，等所有人都走光了，陸辰悄悄地拿出了那副畫，細細地觀賞，

其實他根本不懂畫，這幅畫到底是油畫，還是水彩，還是水粉，他完全摸不清頭腦，但就是覺得這幅畫好看，當然這裏面肯定有愛屋及烏的成分，可是他覺得，哪怕是撇開感情，單純只看這幅畫，他也覺得這幅畫好。

這幅畫取名為《山中風景》，所以畫的是一副風景畫，他沒法以專業的角度去評判，但是他覺得，能夠畫出這麽恬靜優美打動人心的畫的人，也肯定是一個內心溫柔的人。

陸辰看了這幅畫很久，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卷著這幅畫，就這麽順回家了。

很好，自己繼假公濟私之後，連偷竊這種事都做出來了……

陸辰在心裏止不住地鄙視自己，可是當看到這幅畫，他又舍不得還回去。

這是她親手一筆一筆畫出來的，是距離她最近的東西，內心的貪欲讓他舍不得就這麽放手。

陸辰每天都在糾結，如果被別人發現畫沒了怎麽辦？第一次當小偷，他特別怕被別人發現破綻。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事，這件事居然就這麽不了了之了，那副畫再也沒有人過問，好像所有人都忘了那副畫的存在。

陸辰雖然心懷疑問，但也不會主動去開口，於是這件事就這麽風平浪靜地蓋過去了。

之後的日子又像是之前那樣，沒有什麽變化，陸辰的那些負罪感也在隨著日子，一日日地消退。

轉眼進入了高二，馮煙煙的集訓更加密集了，整日整日地見不到人，偶遇的幾率直線下降，有時一兩個月都見不到一面，再加上美術班本來就和他們普通班有些脫節，互通比較少，以至於讓陸辰都產生一種錯覺，好像兩個人不在同一所學校一樣。

偷畫的事也再沒有了下文，就在陸辰快要忘了這一茬的時候，某天徐嫣突然貌似無意地提起來。

“之前畫展賽優勝獎的那副畫，是你拿走的吧？”

陸辰心裏震動了一下，但是表面上努力維持鎮定，“你在說什麽呢？”

“那副風景畫，叫什麽來著？《山中風景》是吧？”

“那副畫怎麽了？”

徐嫣挺淡定地一邊寫著工作總結，一邊頭也不擡地隨意說道，“喬藝本來想過後把畫還給對方來著，但是他找不著了，他以為是他自己把畫給弄丟了，但是又不敢跟你說，所以這件事他連提也沒敢提，只是私下裏去給那個獲獎者道了個歉，聽說那姑娘哭得啊，嘖嘖……”

陸辰的心裏頓時就被負罪感給淹沒了，偏生徐嫣還繼續往傷口上撒鹽。

“那姑娘雖然哭得挺傷心，但沒責怪喬藝，倒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生，就是那個肖揚，特別替她抱不平，這男朋友當的，真的沒話說。”

陸辰本來還在懺悔自己的罪行，結果聽到後半句時，頓時就不鎮定了。

“男朋友？！”

“哦，不知道實際上是不是，但是大家都這麽傳。”

陸辰覺得像得了心絞痛一樣，疼得表情都快扭曲了，但是面上還得強忍著。

原來他們真的是那種關系，他曾經也不是沒有猜測過，他們到底有沒有交往，但是他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他知道這可能是自欺欺人，但是如果他承認了，他連幻想的資格都沒了。

徐嫣終於放下筆，擡起頭看著陸辰，“原本我我以為你只是單純地討厭肖揚，但是直到那天我看見神情恍惚地看著那副畫，並直接帶走之後，我才知道，你其實並不是真的討厭肖揚，而是因為，你喜歡那個女孩，馮煙煙，對吧？”

藏在心中的秘密第一次被人戳破，不是被老師，不是被爸媽，不是被好友，而是被一個連一般朋友都談不上的學生會同僚。

極度的緊張過後，心情像是被繃斷了的弓弦，如果是被別人說破，他可能還會不知所措，但是不知為什麽，面對徐嫣，他卻一點也不緊張了，也許正因為是不相關的陌生人看破，讓他產生一種無所謂的心態。

“畫是我拿的又怎樣，你要去告密嗎？”

徐嫣笑了笑，“怎麽會呢，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又沒人追究，我說出去了有什麽好處？我只不過是有些感慨，想不到校草陸辰也會有陷入愛情求而不得的時候，明明想追你的女生都能從這兒排到校門外的大馬路上……”

“那你和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單純來看我笑話？還是要把我喜歡馮煙煙這件事宣之於眾？”

“在你眼裏，我是這麽閑的人嗎？”徐嫣故作傷心地嘆了口氣，“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啊，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麽慫的一個人，都喜歡成這樣了，為什麽不去告白啊？”

徐嫣的質問戳中了他的內心，陸辰別開臉，“她……不是說有男朋友了嗎……”

“大家確實都這麽傳，但是當事人沒表態啊，所以是不是真的男女朋友，還不好說呢，你都不確認一下，就先打退堂鼓嗎？校草原來也會這麽沒自信的啊……”徐嫣最後話鋒一轉，“不過我也只是提個建議，具體怎麽辦，你隨意，反正跟我又沒關系。”

陸辰還有些不放心，“你真的不會說出去？”

“你要是不相信的話，那我就順便威脅你一下吧，”徐嫣打了個呵欠，“我為你保守秘密，代價就是，萬一將來我又是找你幫忙，你能幫我一把就行了，怎麽樣？有條件的保守秘密，你該放心了吧。”

陸辰知道徐嫣故意提條件可能只是為了讓他寬心，但是他也不想白承人情，於是點頭承諾，“好，如果你將來有需要我幫忙，能幫得上我一定幫。”

倒是徐嫣一楞，有些苦笑地嘟噥了一句，“想不到你這人這麽古板……那行吧，告白你加油。”

之後，徐嫣果真是信守承諾，沒向外吐露一個字，而陸辰，也真的開始考慮告白的實踐可能性。

但是想想很容易，真的做起來，卻是糾結了又糾結，就在他百般做心理建設的時候，學校迎來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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