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上秋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株長餘一尺，生長著四片巨大的葉片、頂端開著一束米粒似的碎花的靈植，低頭在它的莖葉上漫眼看過一遍，就極快速地將它丟進了藥鼎裏，隨之而來的，則是一束冰涼的白色火焰。

這次煉制葉上秋更加謹慎了些。他將大部分的神識都從識海中抽取了出來，像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地包裹在那株七葉花的身上，仔細地感受著玄冰琉璃火溫度的變化，不時地進行調整。

七葉花的等級並不高，而且這株七葉花說是叫七葉花，但其實也只長了四片，年份滿打滿算不超過四百年，依照藥效來說，其實並不明顯。玄冰琉璃火是小世界乃至三千大世界都有名的異火之一，當年葉上秋能得到這麽一束，也是機緣偶然。

玄冰琉璃火生於萬丈寒冰之下，觀之沁涼如水，然而如果真的當它只是一般的低溫火焰，那就大錯特錯了。先是極寒，極寒之處就生出了極熱，只見那株七葉花莖葉之上先是極快速地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寒冰，然後又在那團霜白色火焰的包裹當中輕輕一顫，還沒等那層寒冰散去，裏面的根莖花葉就已經全數變為了一捧粉末，盛在清瑩瑩的冰塊當中，怎麽看怎麽漂亮。

葉上秋看著淺白色的，還飄著七葉花特有的藥香的粉末，淺淺地松了口氣，表情越發地沈靜謹慎了起來。

修行之人耳聰目明，身上的血肉經過了靈氣的不斷滋養，可以說是清凈無垢，更不用說是葉上秋這種在煉藥上極有天分的修士，身上的感知更是敏銳無比，光憑目力，就可以輕易地分辨出這撮七葉花粉末的品質，隨手一切，分出的幾份藥粉，重量相差不足毫厘。

葉上秋將其中的兩份藥粉拿了玉瓶收了起來，剩下的一份……

他又拿出了一個玉勺，將那份藥粉裝了進去。

現在葉上秋的面前飄著兩個相差不遠的玉勺。一個裏面盛著先前用碎丹和藥渣調和出來的藥液，一個盛著七葉花煉出來的藥粉。

之前他所捏開的那兩枚丹藥是專為外傷煉制而成的回春丹，藥力溫和綿長；而七葉花最大的藥效同樣是恢覆外傷，但是藥力卻是剛猛刺激。這兩種藥的藥效雖然相似，但是藥性卻是相互沖突的。從來沒有人敢將七葉花加進回春丹的煉制當中。

葉上秋之前也不敢。

但是現在……那份半廢的藥渣充當了一種類似“中和劑”的東西。

萬變不離其宗。不管回春丹是什麽類型的丹藥，不管七葉花又是什麽等級的靈植，都改變不了，它們屬於物質這一類的本質。

是物質，那就含有化學物質，就可以進行反應。

而之前的那爐靈液，如果沒有廢掉的話，其實它的藥性也是偏向於猛烈的，但是正因為它差不多要廢了，只剩下一點兒藥力的情況之下，它反倒是變得溫和了——

成為了調和回春丹和七葉花藥性的角色。

以前像這種煉廢了的藥液葉上秋都是倒掉的，但是現在不一樣。

首先……他的底蘊沒有多少了。許應山應該跟善功堂那邊打了招呼，他這幾個月攢下來的月例大概是拿不回來了，而他以前收藏著的靈藥大部分品質和等級都非常高，並不適合用在現在這個時候。

其次，分魂的回歸其實是給了他底氣的。誠然，分魂去的地方與修行無關，但是那裏因為沒有靈氣而衍生出來的對藥物的處理方式卻並不是沒有可以借鑒的地方的。

比如催化劑。

又比如中和劑。

葉上秋從正式踏入修行不久後，就自然而然地走上了煉藥這條路。

長時間浸淫在靈藥當中，葉上秋對靈植有著天然的吸引力。而這種吸引力，又轉而讓他對靈植了解得更加地深入和透徹。包括它們的藥效、藥性、喜歡的環境和懼怕的東西。

這就更加方便了他在煉藥的時候分辨靈藥的變化程度了。

藥鼎當中的玄冰琉璃火還在燃燒著，但是因為葉上秋現在體內的真元太過淡薄，所以那團火焰也是上下飄搖，眼看著就好像要熄滅了一樣。

葉上秋額上已經沁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忍著體內丹田經絡傳來的撕裂般的痛楚，手指平穩地捏住了那兩柄玉勺，輕輕地將那份藥粉撒進了藥液當中。

“嗡——”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那團青玉琉璃一樣好看的藥液沾了那份藥粉，像是被煮透了似的猛然翻滾了起來，一股焦臭的味道隱隱飄來，眼看著這份藥液就要報廢了，葉上秋神色未變，將它往藥鼎當中毫不猶豫地傾倒而去，舔舐而出的玄冰琉璃火瞬間將那團藥液包裹了起來。

冷冽的火焰平息了沸騰的藥液。隨著一縷縷柔和醇厚的真元傳進藥鼎當中，那團藥液也緩慢地開始縮小，慢慢地凝固成了拇指大小的一團丹胚。

只要……只要接下來沒有失誤的地方，這枚丹藥就算是成了。

只不過越到這個時候就越不能松懈。葉上秋定了定心神，清冽沈靜的目光似乎可以透過古樸厚實藥鼎看到裏面丹胚的變化情況。

“鐺——”

鼎中傳來一聲清越的嗡鳴聲，葉上秋神色微動，雙眸緊緊地盯著爐蓋，只待時機一到——

他運起體內僅存的幾分真元，也顧不得丹田經脈當中傳來的幾欲脹裂的痛楚，雙指翻飛如蝶，打出了一個個漂亮的手訣，將那躍出藥鼎的丹藥一收！

滴溜溜的丹藥在他的手中沖撞著，葉上秋用手指在上面輕輕地一捏，玄冰琉璃火盤旋在他的肩頭，一下就將那枚丹藥嚇得定了定。

圓融的、藥香欲發未發。

這枚丹藥和葉上秋以往煉過的全然不同，他垂眸沈思了一下，隨後就捏著那枚丹藥往嘴裏塞去。

丹藥一入口就化作了一條藥龍往葉上秋的身體裏鉆去，澎湃的藥力沒有了真元的煉化一下子就激發了開來。

葉上秋皺了皺眉，強忍著不適運轉起體內殘餘的真元，緩緩地引導著那股藥力往丹田而去。

回春丹是治療外傷的，七葉花也是治療外傷的。這兩種東西結合在一起，所會產生的效果是未知的。

但是葉上秋現在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仿佛是收到了藥力的牽引，破碎的丹田震顫了一下，一道細小的裂痕悄然愈合了半分。

葉上秋一直註意著自己身體裏面的情況，自然也將丹田當中的這點兒變化看在了眼裏。然而可惜的是，在那道細小的裂痕愈合了半分之後，整個丹田就再也沒有一點兒動靜了。

剩下的藥力依然在不懈地滋養著整個破碎的丹田，葉上秋靜靜地等待著，一直等到藥力耗損得差不多了，才緩緩地收回註意力。

雖然只是愈合了半分……但這起碼也說明了，這種丹藥是可行的。

唯一需要註意的就是，繼續煉制這種丹藥的話，其中靈藥添加的比例又該怎麽衡定才好。

葉上秋斂眸沈思，一時不註意，那殘餘的藥力就順著經脈蔓延到他的臉上，將他左臉上的疤痕抹平了一層，只留下一層血糊似的傷口，結著一層血痂。

葉上秋伸手虛虛地按了按，心裏沈著的陰霾倒是散了一些。

“玉霄真人……”

“玉霄真人？”

“玉霄真人……！”

門外傳來那小樹精的聲音，葉上秋擡眼看了看，袖子一擺就將地上的藥鼎收了起來，然後往石門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頂鬥笠，戴在了頭上。

“何事。”葉上秋戴著鬥笠解開了禁制，淡淡地問道。

小樹精身子一顫，小心翼翼地看向葉上秋的臉，卻只看到了一片飄搖的白紗，遮掩住了青年的面容。

它有心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還沒等它的神識穿過那層薄紗，它的識海便是一陣動蕩，尖銳的刺痛讓它不由得收回了刺探葉上秋的神識，頭上的那兩根樹枝都蔫噠噠地垂了下來。

葉上秋對它這副模樣恍若不覺，仍舊是淡然地問道：“尋本座有何事？”

小樹精心下猶疑，暗暗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儲物袋，想到許應山許下的承諾，低了低頭：“真人在洞府當中待了足有一旬，宗主擔心您的身子，特地命小奴前來慰問真人，順便告訴真人，這幾日宗門招收的弟子即將進入內門，真人作為一峰之主，也需出席收取弟子。”

收取弟子？

他受傷的事情許應山和青都峰沒有瞞著，連帶著整個羲和小世界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他現在的狀態了。讓他去收取弟子……怕只是想讓這羲和小世界的人看盡他的笑話罷了。

“你替我稟告宗主，”葉上秋神色未變，“本座到時候必定出席。”

小樹精心裏發冷，連忙點點頭應下，對著葉上秋行了一個大禮之後，就一溜煙地往許應山的宮殿方向跑去。

葉上秋扶了一下鬥笠，垂眸淡淡地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科學煉藥……

尊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指導，認真貫徹……呃，不記得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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