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鈺消失那一刻起, 身體主控權就被暗尊拿了回去。他只能繼續窩在識海中，看暗尊暢通無阻地下到洞內最深處。

容易讓人迷失的迷宮，在他面前，似乎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就好像暗尊的腦海裏早已存下正確的前進路線。不多時, 暗尊抵達目的地。

那是一個祭壇, 廣闊的視野中, 不管是地面，還是山壁，又或者是山空，全都布滿了凹槽一般的繁覆線條。

此時這些凹槽中, 有將近一半染成了紅色。仔細看，會發現它們如鮮紅的液質一般在緩緩流動。看到這一幕, 方鈺隱約猜到了一個不太妙的答案。

暗尊緩步走到祭壇中央，執起香案上的三炷香點燃，然後插進香爐裏。

三縷青煙徐徐升起，又在半空中交織成一片, 朝四周擴散開來。很快，整個山洞發出一道哐當的震動聲響，好像有什麽遠古巨物即將活過來似的。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並沒有發生什麽異樣。除了溝壑中的鮮紅越來越鮮亮，流動速度越來越快, 整座祭臺好像一瞬間脫離了死氣沈沈，變得靈動卻又詭異起來。

“你要做什麽？”方鈺忍不住出聲詢問。

暗尊烏眸微閃，“看著便是。”

方鈺不知道暗尊要讓他看什麽, 山壁上那些陣法嗎？但暗尊不說的話，他暫時也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溝壑漸漸被鮮紅塗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整個坑洞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陰森。而且，都這麽久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成功來到祭臺嗎？

事實上，方鈺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想。暗尊之所以改頭換面，混進裏面潛入秘境，多半有所圖謀。

經過這幾十年的相處，別的秘密沒有探索到，但暗尊是怎樣的品性，他大致有所了解，絕非佛系。為達目的，此人可以不擇手段，算進心機。

對經歷過大大小小戰鬥的暗尊他而言，犧牲上萬人的犧牲，根本就不算犧牲。可方鈺不理解的是，暗尊如今已經站在了塔界頂點，還有什麽是他這麽費盡心思也要弄到的？

“知道為什麽這個世界被叫做塔界嗎？”暗尊突然提出這麽一個問題。

方鈺楞了楞，“難道不是因為飛仙城有一座塔？”

一抹嘲弄飛快至暗尊眸底掠過，唇角也染上了冷意，“你可知，那座塔其實是一件神器。在天君還在的時候，這塔界不是塔界，而是囚籠。那座塔可以釋放出靈氣供我們修煉，可一旦我們犯錯，也會降下雷霆，無情懲戒。整個塔界的子民，用囚犯來形容，或許更為貼切。”

這番話在方鈺心底掀起滔天巨浪，這段關於塔界的隱秘，他確實不知道，在此之前，暗尊也從未透露過只言片語。很難想象，猶如一個世界之大的九重天，竟然只是一件神器。那麽擁有這個神器的主人，又該是怎樣的強大？

“除了塔界是囚籠之外，外界還有九片大陸，其中最大的一個仙庭，一個王界。這些大陸加在一起便有了鏡九天。位於星海第七維度。”

“鏡九天跟其他維度世界不一樣，存有正反，陰陽，光暗兩面。塔界的黑暗生物便是本該生存在陰面的生靈。原本正反兩面互不幹涉，共同組成霧九天。但仙庭和王界利欲熏心，貪得無厭，不甘統領正面一面，妄圖侵占反面，收刮資源。”

“仙庭和王界的首座聯合其它大陸天君，便想辦法制造出了能連接反面的法寶，開辟出一條通往反面的道路。九大陸共同將反面生靈驅逐到塔界，並封印通道，成立封禁之門。現在你知道那道門在哪裏了。”

方鈺喃喃道：“就在秘境裏面？你想離開塔界！”

暗尊沈吟，“不得不離開，江寰消失得太久，仙庭王界那邊恐怕已經有所感應，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派遣大量修士攻打過來。”

“可你帶不走整個塔界。”

暗尊揚眉，“有何不可，如今整個塔界都已被我煉制成法器，可隨身帶走，只要打開聖山之門，天高海闊，還有何人能找到我？不過，他們不去找我，我自會去找他們。當年驅逐之仇，又豈可輕易化解。”

“那你打算怎麽打開？用人命去堆嗎？”

暗尊怔楞，“被你發現了。在我慢慢煉化塔界的期間，九重天鎮壓的效果越來越低，直到近些年，我完全掌控整個塔界，才發現這處秘境。可惜那時候沒有找到辦法進入聖山。後來多次探索，終於發現了供聖山汲取靈力的陣眼。而陣眼就在我們腳下。”

“陣眼有監督之職，以反面生靈為食。要找到它並破除，只能采用血祭咒法，引誘它出現。所以早在半年前，我就派遣專人特地對此地進行布置，如今只欠東風了。”這東風，自然就是外面那些趕過來的修士們了。

察覺到方鈺的沈默，暗尊雖然不以為意，但不知怎地，還是打算解釋一下，以免來世對自己產生什麽誤會，反而影響了他之後的計劃，“放心，只是讓他們放放血，死不了人的。進入秘境的人數，在本君掌控之中。”

誠如暗尊所言，哪怕鮮紅塗滿溝壑，祭壇底座緩緩上升，露出一尊水晶般的魚兒雕飾，外面還在艱難行走的修士們，也只是失去太多生命力，而沒有死亡。

可能所有修士中，只有林慕閑運氣好，在被莫名吸力吞噬生命力的時候，已經離祭壇不遠。

他狂喝了不少藥劑，維持體力，才得以走到祭壇口，然後遠遠的看到方鈺從一個石臺上拿走了什麽東西。還不等他開口，眼前的空間驟然扭曲起來，一切景象都在抽離……等再次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

擡起頭一看，本該怎麽都無法抵達的聖山，竟出現在不遠處！

一條小徑蜿蜒直上，沒入幽林深處。

同時林慕閑發現身邊憑空多出許多人，似乎都蒼老了很多，少數人已是白發蒼蒼，勾腰駝背，站都站不穩。

此刻，見體內生機不再消失後，修士們匆忙坐下來盤腿調息。然而本源的損耗，不是一夕一朝就能彌補的。

林慕閑還能安然無恙，是因為他本身是主神空間的人，不管是生命表現形式還是修行方式，都與塔界的人不一樣。別人消耗的是生命力，換做他，便是大量體力。

然而林慕閑現在思考的是最後見到方鈺的那一幕。

也許偏愛陰謀詭計的人都有著同樣的腦電波吧，林慕閑一下子意識到事情的反常之處。直覺告訴他，修士們之所以如此虛弱，大家之所以又被突然傳送，有相當大的可能是拜方鈺所賜。

原本有些肯定方鈺就是方鈺，現在又重新開始懷疑。甚至，突然傳送的最後時刻，方鈺身上有一種讓他隱隱覺得熟悉且讓人心悸的氣息。

察覺到詭異之處，再進入聖山，林慕閑不得不加倍小心。

出奇的是一路走來，竟沒有遇到任何伏擊，連半個蚊蟲野獸都沒有。整座聖山恍若一具空殼。

然而，林慕閑卻絲毫不敢放松，反而愈發警惕。

不多時，他就走到了半山腰，從現在開始，路上的殘骸便隨處可見，甚至連泥土都是紅色，空氣中是濃郁的腐壞的味道。

不難猜出，聖山上曾發生過大戰，那一戰或許天地變色，否則不會有這般淒慘的景象。就連嗚嗚吹拂的風聲都好似在悲憫。若非林慕閑體質過人，恐怕早已停止前進，因為越往裏走，空氣越陰冷，感覺好像正朝著墳墓走去一樣。

不詳的感覺越來越重，可在沒有看到方鈺之前，林慕閑不打算離開。不管怎樣，也要找到人再說。

“這就是你說的界壁？”此時，聖山地宮中，方鈺打量著不遠處五光十色的薄膜。按照暗尊的說法，只要進去就能離開塔界，可他卻看見暗尊竟猶豫起來。

暗尊的手指輕輕觸碰界壁，激起一片漣漪，“事到如今，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你是我用秘法召喚過來的。你的回歸是我逃生計劃中一環。”

方鈺蹙起眉頭，說實話，被當成棋子的感覺真的不太好，就算是被自己算計也一樣。“所以呢？你打算把我怎麽樣？”

暗尊搖頭，“你就是我，我怎麽會把自己怎麽樣。”

“別BB。”

暗尊，“……很快你就知道了。”

隨著暗尊話音落下，方鈺瞬間感覺自己的靈魂在被暗尊的識海侵蝕著。他很快意識到，這是暗尊想要跟他融合。不過被融合的是他！

方鈺怎麽可能會答應，拼了命的抵抗。

這些年來，方鈺時刻在提防暗尊吞噬他，無時無刻不在默默凝實自己的魂力，而今終於到了這一天，他知道，這一次，必須要竭盡全力，否則，這世間還有沒有他都是個問題。

突然看到方鈺魂力這般強勁，暗尊也都驚詫了一下，“不愧是我來世。這數十年看來你都在提防我？不過沒有用的。你的存在，是我有意假死步入輪回，感悟輪回法則。等我們融合之後，我的輪回法則將會大成。而你，其實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你MB。”方鈺咬牙切齒，是，當聽到暗尊說自己居然是不存在的時候，他心神動蕩，差點失守，直接被吞噬了一縷殘魂。好在他心理強大，而且這些年早就養成唯我獨尊的中二性子，誰敢說自己不存在，就把丫揍得不存在！

“你！”剛吞噬了一縷殘魂的暗尊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他接收到了那一縷殘魂所帶過來的記憶。而這個記憶，好死不死的正是方鈺跟林慕閑各種翻滾的畫面！

他之前萬般猜測方鈺和林慕閑的關系，可猜來猜去就沒有猜到會是這種狗男男的關系！

方鈺沒有去吞噬暗尊的魂力，反正一下子吞不了那麽多，眼下是逮住機會，開始攻占這幅身軀。

大家都是同一個人，不存在身軀排斥的問題。只要他占據這幅身軀，就能有更多的自主權。暗尊的目的是要融合他的魂力，所以必須靈魂進入識海直接吞噬，身體反而幫不上什麽忙。可方鈺沒打算吞噬，只是為了占據身體主控權，倒是占據了主動性。

林慕閑找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方鈺跪在地上，面目扭曲的樣子，更奇怪的是，他的左手不斷的跟右手在打。一會兒想要站起來，一會兒又跪了下去。

方鈺艱難擡起頭，“林慕閑，幫我！”

林慕閑微楞之後，立刻反應過來，沖過去抓住他，“出什麽事了？”

方鈺，“暗尊要吞噬我的靈魂，我不想，得立刻奪得身體主控權。”

林慕閑瞳孔微縮，這句話雖然信息量很大，但他還是很快整理出來。一，之前不是他的錯覺，方鈺的確是方鈺，但跟那個暗尊可能處於一具身體裏。二，現在暗尊要吞噬他，而他必須身體的所有主控權才能進行抗衡。三，暗尊看出他的意圖，也開始分出心力阻止。

但這種靈魂奪舍的事情，林慕閑從未經歷過，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既然讓我幫你，肯定知道辦法，你說……”林慕閑很快反應過來，既然方鈺這麽說，肯定是想到了辦法的。然而他剛說出這句話，就被方鈺撲倒在地，耳邊傳來對方的輕言細語。

聽到那簡短的兩個字，林慕閑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他沒想到方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卻在邏輯之中。這種時候，只有讓暗尊心神大亂，方鈺才有可趁之機。可是……這具身體……到底不是方鈺的……

林慕閑皺緊眉頭。

方鈺看出他的糾結，不得不主動吻過去，“你別多想，這具身體就是我的！那個暗尊是秘境中的生靈，我不小心中了他的招。”

怪方鈺演技太好，尤其是在危急時刻，更是超常發揮，林慕閑竟然沒看出來，可仍然在猶豫，躲閃著對方的親吻，可他又知道，方鈺現在的情況太危急。

最終他不得不暫時壓下內心的怪異，況且方鈺也在不停撩撥他。“這是你自找的。”林慕閑淡淡說完，扣住方鈺後腦勺吻過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就在林慕閑的吻即將落下時，暗尊的靈魂忽然脫離身體飄到外面，眸光幽暗無比。

此時靈魂不再是偽裝的樣子，而是變回了本尊。雖然面容被靈力覆蓋，看不真切，但並不阻礙林慕閑看到其他特征，那一身仙衣飄飄，還有那蒼穹般令人絕望的氣場，

是他！

林慕閑的神經頓時繃起來。

暗尊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別人如此對待他的身體，“找死。”

就在洶湧的靈力潮汐朝兩人翻滾而去的時候，方鈺的靈魂深處忽然有一道金光浮出體外。正是主神曾留在他靈魂深處的指引標記。之前一直默默無聞，直到現在才爆發出來。

與此同時，界壁處同樣金光閃爍，竟與這道標記呼應起來。下一瞬間，便卷著方鈺消失無蹤。

當然，卷走的仍然是靈魂，軀殼留下了。

林慕閑反應迅速，知道不好，趕緊驅動手鐲，很快他的身影如夢幻泡影般消散。

等到暗尊重新拿回身體，看到的便是空空如也。他深吸口氣，慢慢平覆心緒，此前看到界壁，著實激動了一下。雖然沒能融合來世的魂力有些遺憾，但只要能離開，也算計劃成功了一半。

21世紀，地球。

某單間公寓裏。

一個穿著卡通毛絨絨睡衣的年輕男人正捧著平板，舒適地躺在沙發裏，玉白手指輕輕敲擊在光滑的屏幕上，隨著指尖的觸碰，洩出無數絢爛的游戲特效光華。

窗外的陽光流洩進來，在他纖長的睫毛上鍍上一層金黃，遠遠看著，就如從畫本裏走出來的天使一般。

男人留著幹練精神的短碎發，細碎的劉海被風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眼簾低垂著，似乎遇到什麽問題，如劍一般利落的長眉微微蹙起，讓那張迤邐生輝的面容多了一分淡薄疏冷。

可這般給人壓力的表情下，那張厚薄適中，非常讓人有接吻欲望的唇瓣卻輕輕往下癟著，或許會有人覺得男人這會兒心情可能不太美妙，但卻不會有人因此而退步，只想頂著壓力靠近，再靠近……

“無聊。”看到有一個Lose字樣，方鈺無聊地扔開平板。這些游戲越來越水了，全特麽靠氪金，讓根本沒他這種技術型選手的地位。

這樣的游戲遲早完蛋！哼。

關鍵是，總有一個叫做“我會重新做人”的家夥，盯著他殺。

多大仇？

一定是羨慕自己捏臉捏得比他帥。

這年頭，長得帥都有風險了。

一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方鈺被虐了千百次的身心再次舒暢起來，沒辦法，他實在太喜歡現在這個樣子了。雖說這個樣子，早從暗尊身上看過無數次了，可他還是喜歡啊，尤其是當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有人可能會問，看到這張臉就不覺得膈應？

方鈺想說，不膈應啊，這不就是自己的臉嘛！

瞧瞧這大長腿，瞧瞧著帥氣逼人的氣質！根本不是原來那種小可憐能比好嗎？

就在這時，手機有短信接入，方鈺只能放棄對著窗戶欣賞，拿起茶幾上的手機。

[鈺哥，說好的直播呢？你怎麽放鴿子了？]

發短信的是他這輩子認識的一個人，正義感特別爆棚。

方鈺回道：[心情不爽，不播。]

[別介啊，你家金主團們可是都等著你呢？]

方鈺看到金主兩個字，眼皮一抽，直接關掉了手機，重新躺進沙發裏。

說起直播這個東西，方鈺沈下臉。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重生到上輩子的世界。還是在自己被殘害了的一個月後。但因為他的到來，原本的“方鈺”可能消失了，雖然江湖上仍然流傳著他的傳說，但這個人卻好像直接被現在的他取代了。

不過這樣也正好，他現在報仇的欲望，強烈得他自己都怕。

但他取代之後的劇情，卻跟記憶裏不一樣，記憶中，唐祝娥不到一個月就死了的，可現在唐祝娥還活蹦亂跳的活著。當然，付秋，哦不，應該是還沒改名的付秋生，也在。

想想就很可怕。

但也因此，方鈺再次走上直播之路，打算惡心死唐祝娥。不是不想直接報仇，而是怕被人認出來，所以暫時不得不隱藏自己。

況且只是一個死字的話，方鈺並不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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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了這一章的你們，賭你們還自攻自受得起來=L=

好了，我標完結了~

下半年再開第二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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