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他想忘的。

天地間的風起雲湧, 好似都隨著這句話而凝固。唯獨天空上，雲層還在緩慢地移動，空氣中，風絲仍然謹慎地吹拂……主神跟付秋相隔不遠地對峙, 兩人都沒有選擇退讓, 主神安靜的觀察著付秋的反應, 卻發現，到了如今，對方的反應，仍然是沒有反應。

饒是主神, 也不得不佩服他自己這副肉身的心性，實在太強悍。不過也正因如此, 他才中了對方的招，以至於將自己困在這個烽火殿世界中。想要離開，還需花費極大的代價，也許回到主神空間後會沈睡, 這般想著，主神放棄離開的打算，就這麽跟付秋耗著。

遠處連菲搖搖晃晃地站起，聽到那句話時，臉色更加陰沈, 望著付秋的目光充斥著冰冷和憤怒，他死死抓著手裏的法杖，內心的情緒各種沈浮, 才開口質問道：“付秋，你說不會出差錯的！”因為付秋的再三保證，他才答應了合作，卻沒想到得到的是這麽一個結果。

雖然連菲知道，這不能完全怪罪付秋，誰也沒料到，主神拼著折損壽元和生命力也要行事，可他不管，一想到方鈺對血蟲子的恐懼，百分百，對方忘記的人事物中有他，心底就有一種非常不甘心，非常失落的情緒湧上來，對付秋的痛恨也更越發深重。

付秋眼簾微微顫了顫，不知是想到什麽，眸底閃過一絲冰冷，不用回頭，單手往後一揮，一把金光閃爍的金梭赫然出現在手中，朝連菲飛去。金梭環繞著一種秩序，導致連菲被鎖定在射程中，根本無法躲避。很快，那把金梭便出現在近前，連菲倒吸一口氣，眼睜睜看著金梭穿過了身體，濺起血花。

連菲眸子裏閃過駭然，趕緊調動生命之力進行愈合，不想金梭穿過之際留下了一道凈化毀滅的氣息，這道氣息非常霸道的壓制了那些血蟲子，讓它們根本不敢動彈，以至於傷勢越來越重。很快他就重新被瓦解，化作了一片血泊。

意識消散的那一刻，連菲不敢置信的看向付秋。

“你已經沒用了。”淡淡的話語落下，卻如滔天嗡鳴之聲，砸在連菲身上。

連菲內心自嘲地大笑起來，“付秋……你……會遭報應的……”

“嘩——”

最後一點血肉化作鮮血砸在地上。

一片金色的毀滅能量覆蓋其上，牢牢將血蟲子鎮壓，隨著時間過去，血蟲子的生機漸漸正在消失。

付秋看向主神，“我不怕報應，我只怕他恨我，不過這一次多謝你了，我會找到他，跟他重新開始。”他說的不是假話，在暗中聯系連斐和連菲制定這個計劃時，就料定會讓方鈺不高興。方鈺不喜歡被算計，他知道，不喜歡有人對自己的事情自作主張，他也知道，可是沒有選擇的餘地。況且，這一次，除了計劃封印主神之外，也存有私心。

他受夠了，受夠方鈺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狂蜂浪蝶，說實話，看到方鈺跟其他男人親密，哪怕知道那些人其實都算是自己，可有了獨立意識，又作為第一人格肉身，早已將自己分割出來，什麽林慕閑，什麽龍月，什麽連菲……全都是外人，是敵人！

所以，他怎麽可能如表面上那麽淡定，之所以淡定，不過是為了麻痹主神的感知。

付秋唯一感到失落的就是方鈺對他並不怎麽信任，他總以為，曾經的親密已經可以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內心。可最終，他高估了自己在對方心裏的位置。換位思考，方鈺根本沒把他當做情人，或者男友來看待，充其量是個炮友。正因如此，再怎麽投入，再怎麽用身體語言，對方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沒有辦法，付秋只能讓紀無夜去傳信，不過遺憾的是，方鈺仍然沒打算相信他。

也許，還有一絲對他的恨意吧，所以下手的時候才如此幹凈利落。

付秋心裏也明白，那一絲恨意源自於唐祝娥對他的傷害，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對方鈺有愧疚，有後悔，更有一絲不知所措。從最初在晨輝學院見面那一刻，就不知道該怎麽跟方鈺相處，甚至連交流都帶著強硬的口吻，而無法訴說的思念和情愫便化為最原始的沖動。也許從那時候起，他就做錯了。

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本來付秋計劃著讓方鈺殺他一次，解解恨，等把人送走，再想辦法去找到對方，換個身份好好守護，陪伴，可被主神這麽一攪局，計劃全泡湯了。不過也算天無絕人之路，主神的意圖竟是把方鈺送去往生，磨滅記憶。可以說反而給了付秋機會。

曾經他也想過要不要讓方鈺直接忘記那些不痛快，可後來一想，付秋覺得這種行為是逃避，是自欺欺人，是不敢承認自己錯誤的懦夫的所為。所以放棄了，但這一次，讓方鈺殺了他一次，雖然不知道方鈺是否能解氣，可他自身的那一絲後顧之憂和芥蒂卻徹底消失。

感覺壓抑在心頭的那一絲烏雲都有了散開的痕跡，有一種真正得到解脫的暢快感。

看到付秋眸底竟然泛起了柔和和向往之色，主神不可思議地瞇起眼睛。付秋是他的肉身，與他自然長得一模一樣，此番從旁人的角度看到這一幕，心裏頓時有種怪怪的。因為如果是他的話，絕對不會露出這種神情。就好像即將擁有全世界的幸福感……

付秋拔出背後的龍紋彎刀，扔在地上，又松開了握著勾魂刀刀桿的手，“我現在要去找他，無人能阻止。”話音落下，他轉頭看向虛空之處。

主神也跟著轉移目光。

只見相隔百米距離，虛空突然扭曲，隨著一道黑色旋渦憑空出現，整片空間緩慢的速度徒然加快，天空風雲變幻，附近瞬間刮起狂風，地面上更是飛沙走石，甚至遠處還尚且完好的建築也都在崩塌，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付秋臉色不變，主神眸色變得深邃。

不多時，一道身影從漩渦裏走出，穿著玉白錦衣，手中執著一根煙槍，眼角眉梢染著一絲風流韻味，眸底卻是一片令人如置寒冬的涼薄冷意，看似三十多歲的年紀，眼尾也有一些細紋，可是卻有一種說不出來成熟魅力，甚至那張臉，都如精雕細琢的玉石一般，堪稱完美。

顧江臨勾起唇懶懶一笑，“我這是來晚了？”

“不晚，接下來看你的。”付秋一邊說著，一邊讓出自己的位置，讓顧江臨走到前面來。

主神沈默的看著，好似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讓他表情有一絲一毫的波瀾。一如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看著螻蟻們折騰，卻對他來說根本不關痛癢的神祗，甚至給人一種，他不是不計較，是懶得計較，一旦計較就是雷霆震怒，將湮滅萬物的感覺。

不過很快，他身上圍繞的這種超脫的氣息就發生了波動。

等到顧江臨走到近前，主神忽然發現此人有些熟悉，熟悉到讓他心臟都為之停跳了一瞬。腦海裏隱隱浮現出一個遺忘了數萬年的身影，不過這身影剛出現，就被他生生驅散。可是看著對方那熟悉的戲看世間的笑容，心底已經不受控制的懷疑起來。

顧江臨掃了眼主神身上的勾魂刀，目光充滿戲耍和輕嘲，“沒想到啊，算天算地，算盡一切的你，竟然也會被別人算計。”

主神，“你是誰？”

顧江臨慢條斯理地吸了口煙槍，“明知故問。”

主神瞳孔一縮，“不可能，他早就死了。”

顧江臨莞爾，“死沒死，你心裏沒點兒數嗎？”說完又露出恍然的表情，“哦，是了，你向來不會承認自己的疏忽。畢竟在你看來，沒有我們的你，更加完美。”

“江寰。”主神內心震蕩，這個名字，曾是他第二人格自己取的名字，為的是跟他的名字江桓區分。當初他假借斬除心魔，將第二人格驅離，並借此封印徹底銷毀，但沒想到第二人格也對他有所防備，沒有封印成功，最後反而被他逃了。後來卷土重來，跟他大戰，最終被他擊殺，甚至將靈魂都打成碎片丟去空間裂縫。那時候他還奇怪來著，怎麽贏得如此輕易。

現在想來，當初打死的可能不是江寰的本尊，是一具屍體。又或者是臨死之際逃出了一半魂魄進行奪舍重生。總之，第二人格的主魂竟保留下來了，甚至擁有很強的修為。

顧江臨唇角勾了勾，“明白了？”

主神眸光微閃，卻好似不想與他多說。

顧江臨料到他會如此，“我曾經以為，你將我驅離已經很無情，沒想到連肉身都能舍棄。現在的你，是空靈之體了吧？”

“你想做什麽？”

顧江臨，“我們來打個賭吧，如果你贏了，我就把你放了。如果我贏了，我只有一個要求，把主神空間的權限給我，還有，不得幹涉方鈺任何事情。”

主神眼神奇異，“就這樣？”

顧江臨眸色幽深，“就這樣。”

“怎麽賭……”

“就賭你十個世界之後，是否還能保持空靈之體。在此期間，你的記憶會封印。”

“……好。”

“那麽在此之前，將你半個靈魂打成碎片，沒問題吧？”

主神看出他想報仇，不過為了破此局，也只能答應。當然，他答應也是因為自己本身就是靈體成神，就算打成碎片，彼此也有聯系，要想重新整合，更不是難事。不過他是迄今為止靈體成神第一人，旁人不知曉此事也在他意料當中。

可以說，他現在根本就是不死的存在。

不過是10個世界，整個主神空間都是他構建的，難道還會把自己栽進去不成？

之後顧江臨用了無上神通撕裂空間，不過正準備把主神轟成碎片的時候，主神眸底泛起亮色，竟自己分裂開來，飛速地鉆進了空間裂縫。

“我會履行。”

話音悠悠傳來，很快，裂縫隨之閉合了。

顧江臨看了一眼地上的勾魂刀，瞇起眼，“還是小看了他。”

付秋拿出傳送令牌，也不說一聲，直接摁碎了令牌，一道白光籠罩，就消失了。每一個傳送令牌要100W積分點，可以在任務期間傳送回主神空間。但也視為任務失敗，將扣除5000W積分點。若是扣到負數，會被直接抹殺。

很快，四周除了顧江臨，空無一人。

顧江臨拾起勾魂刀，看著裏面沈睡過去的幾個魂魄，“我可沒有付秋那麽自私，你們不都是我嗎？更何況，就憑我一個人，是戰勝不了那個人的。林慕閑，夢裏感受過那個人的恐怖，你應該也能明白我吧。這個世界即將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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