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照又隔著回廊看到跟著趙太傅一起進宮來的那小丫頭片子。上回自己在太子那兒裏見過她一次，矮矮的也不怎麽好看，但是太子宮裏的太監宮女都很和氣的陪著她玩兒，自己問過之後才知道那是趙太傅家的小姐。

趙太傅，母妃之前一直想給自己找來當老師。只可惜父皇還是把人給了太子，要不然這個傻兮兮的小孩兒現在應該在自己這邊玩，太子從來都是一板一眼的，一小孩兒在他那兒多沒勁兒。

半大的孩子心裏想幹什麽，是忍不住的。沒多久周照用一盤葡萄桂圓和幾個蟈蟈，就成了趙雲瑾的二皇子哥哥。周照嫌棄叫得繞口讓她改，小雲瑾卻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說家裏已經有一個二哥哥了，不是你。不過繞口就繞口吧，反正太子那邊也就比自己少一個字，不算吃了大虧。

覺得自己沒怎麽吃虧的周照，每次不管是小雲瑾跟著太傅進宮玩，還是周照蹭著太子出宮找小雲瑾，都會別別扭扭的跟著去，總之就這麽跟趙家幾個孩子也熟悉起來。

趙太傅上課時規矩嚴，太子又是個敦厚穩重的性子，而周照雖嘴上不饒人，但是年紀不像太子那般大她許多，所以小雲瑾認識周照以後，更多的時候便更願意到周照宮裏玩兒，沒多久宮裏上下就能瞧見一大一小的兩個小孩兒，前一句話還好好的，後一句話又能把人惹哭得到場景。

不過這樣的事兒並不會阻礙友誼的延續，再是鳳子龍孫傲氣得很，但孩子們的友誼建立起來之後，還是會比大人們更顯牢固。幾個孩子從認識到少年，一轉眼又到了要說親成家的年紀。

那日幾人出城踏青，太子和周照墜在最後面，已經把親事定下來的太子，總算抽出空閑來問問周照的事兒。兩人挨肩兄弟，自己說完親事，理所應當就該他了。

“我不著急，再看看吧。”太子說親前後花了大半年，周照就也跟著懸心了這麽久。皇後和父皇幾乎把能挑出來的貴女都選了個遍，趙雲瑾一直都是最風口浪尖那一個。周照生怕太子對那小家夥動了心，好在太子比她大不少，應是只把人當妹子看待。

以前那個傻不拉幾的小孩兒已經長大，成了京城裏出挑又美麗的女孩兒。再加上出身，太子妃她不是當不得。不過好在趙太傅沒想過要把女兒送到太子身邊去謀大前程，總之繞來繞去趙家的姑娘最終沒成太子妃。

“聽母後說，貴妃娘娘給你小子物色了邵學士家的二小姐，怎麽著，這還不滿意啊。”邵家在京城也算是權勢皆有的家族，尤其邵學士年前進了文淵閣，這助力可不能小瞧。太子雖敦厚，但也不是傻的，貴妃打的什麽主意，他心裏一清二楚。只不過好像老二一直沒個回應，不知是怎麽回事。

“有什麽滿意不滿意的，太子哥哥若是中意，不若等太子妃進門了，再擡回去當個側妃也行。”周照自幼得寵，說話頗有些嗆人。這話一出太子無奈的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麽。

“照哥哥，你這說什麽呢，又把太子哥哥氣走了。”趙雲瑾回頭一看太子那臉色就知道不對，“你怎麽回事，老欺負太子哥哥，嘴巴這麽厲害，要是邵家姐姐知道了，哪還敢嫁給你啊。”

“什麽邵家姐姐，小丫頭片子胡說什麽。”周照伸手扯了扯趙雲瑾墜在耳後的小辮子，心裏突然有些不痛快，“你這也不進宮來，在外邊可別學壞了。”

皇子們陸陸續續大了，趙雲瑾也不小了。趙太傅從前兩年便不再帶雲瑾進宮裏玩兒，還請了女先生到家去，說是讓她好好收收心，學學規矩。可如今瞧著，這規矩還是學得不怎麽樣。

“我才不會學壞呢，我娘說了讓我好生再玩一玩，說不得哪天把親事定下，嫁了人想玩都不行了。”趙雲瑾走在周照身側，時不時的踢一下腳邊的小石子，十五六的大姑娘了在周照看來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片子。

“再說了，京城裏都傳遍了。前幾天徐姐姐請我們去她家賞花，邵姐姐都沒來。說是在家學規矩，且出不來了。”趙雲瑾笑嘻嘻的說著，半點沒瞧見周照不大對的臉色，“都說邵姐姐要許給你做皇妃，才出不了門的，那還能大家都胡說啊。”

“沒有的事，以後那些閑話你少聽。”周照心裏堵著鼓氣兒不上不下的憋得慌，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面前的小丫頭根本都還不知道什麽是情愛，整天的抱著話本子哭天抹淚又喜笑顏開的，其實自己半點都沒開竅。周照即使有那心思，也不敢透露半點，就怕把人給嚇跑了。

“哦，不提就是了，你別老教訓小孩兒一樣教訓我。”既是人家不喜歡，那就再也不提好了。趙雲瑾摸摸鼻頭，快走幾步趕上自家嫂子，不再理身後怪脾氣的人。

“主子，貴妃娘娘傳了話過來，說是讓您明兒得空過去一趟。”何關進屋的時候，看著周照一張發懵的臉心裏就止不住的嘆氣，邵家什麽都好，就是姑娘不是主子心上那人，有時候世事難全說得是半點沒錯。

周照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貴妃那兒，還沒等貴妃開口問他婚事打算得怎麽樣了，周照便先開口把這事堵了回去。

“還早，還早，太子都把親事給定下了，你這兒還早什麽呢。你年紀可不小了，你耽誤得起，邵家那姑娘可等你不得。”貴妃一門心思看中了邵家，這已經是自己能給兒子找到的最好的人家了。岳家不能太得聖寵，也不能一點忙都幫不上姑娘還得配得上自己兒子的，貴妃真是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才選中邵家。

“娘您真不用操心，兒子再等一年，您實在中意就讓邵家再等等。”周照手裏勢力還都未成氣候，軍中也一直沒能安插自己的人，他昨晚想過了，再給自己一年時間，若是能有進展，自己便舍了邵家又如何。再者也能等等那傻丫頭，若是她能開竅那就更好，畢竟趙家被捆在太子的船上，願不願意把女兒嫁給自己也不好說。

貴妃還想訓斥兒子，哪有說讓人女孩兒等說的這麽隨便的，可再看兒子莫不關心的樣子，到底沒繼續說下去。第二天便遞了消息給邵家，又許了很多口頭願給人家，才叫邵家願意再等一年。

這事周照想得挺好，只可惜有時候天不遂人願，周照布置下去的人脈還沒有什麽大動作，過完年沒多久一道聖旨就讓他差點氣急攻心，背過氣兒去。

“主子，主子您千萬別生氣，不值當啊……”何關扶著得了消息便氣得搖搖欲墜站都站不住的周照，想出言想勸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不值當？那還有什麽是值當的嗎？”這聖旨一下，莫說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來了，父皇也絕不會收回成命。可這麽多人，為什麽偏偏是衛驤。那麽一個沒權勢又擺不上臺面的私生子，脾氣倒是又臭又硬，就這樣的人，怎麽能娶趙雲瑾。

去年年末，衛家那泥腿子好不容易被收了兵權回了京城，沒辦法再事無巨細的插手軍中事務，自己才把自己的人順利送到西北和西南去。這還高興沒兩天，父皇來了這麽一手，這讓周照怎能想得通。

“主子，咱們還有天下，還有天下啊。”何關壓低了聲音，第一次把那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此刻只有這件事還能穩住周照的心神。

“去，把我存的酒都拿來。”是啊，這事怪不得別人，只怪自己思來想去錯過了。那天，周照抱著酒壇子從白天喝到夜裏，把自己存下的好酒喝了不知多少，到最後吐了自己滿身狼狽不堪，才勉強敢低聲呢喃一聲瑾兒。

醉過這麽一大場之後，周照第二天洗了澡換了衣服，掩住一身的酒氣便去了貴妃那兒。貴妃見兒子應下與邵家的親事，並沒有多高興，而是再三囑咐周照，成親之後一定要跟邵家姑娘好好過日子。

自己的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若說之前還不能肯定，那今天兒子便過來應下親事，貴妃若還不能看清到底是因為什麽，那這半輩子也就白活了。

不過這些事，趙雲瑾是一概不知的。聖旨下得突然，家裏接了聖旨之後就不許自己再有事無事的出門瘋玩了。衛驤，這個名字趙雲瑾聽過不少次。有人說他兇神惡煞，要不怎麽可能鎮得住邊關。也有人說他賊眉鼠眼，心機深沈，一個私生子才能謀得這麽大的前程。

不過這些都是別人胡說的，趙雲瑾第一次見他，是他送了將軍府的堪輿圖來。堪輿圖交到趙太傅手裏，趙太傅才第一次對未來女婿有了笑模樣。

躲在屏風後頭的趙雲瑾故意弄出些聲響，讓衛驤往自己這邊瞧了瞧，這才把人給徹底看清楚，雖說年紀大自己不少，但還是個長得挺好看的，也不像外邊傳的那麽邪乎，尤其眉宇間自己從沒見過的堅毅，叫趙雲瑾一下子就忘不了了。

將軍府的堪輿圖趙太傅轉手就給了自家閨女，趙雲瑾便靠著這東西一來一往的跟衛驤熟悉起來。雖不像賜婚前那般自由，可她一門心思的撲到布置將軍府上，還有三五日就會送到府裏衛驤的信，一點也不覺著時間難過。

待到趙雲瑾成親那日，太子與周照都到了。趙雲玦是大哥，理當背妹妹上花轎，太子與周照也只當自己是娘家人，送她一程。

穿著嫁衣，蓋著紅蓋頭的趙雲瑾即使瞧不見模樣，周照也能想象她今日有多美。他站在一旁目送著趙雲瑾上了花轎，心裏揮之不去的卻都是當年那個牙齒漏風，還要叫自己二皇子哥哥的小丫頭。

待到花轎走過拐角再也看不見了，周照才狠下心也轉身往另一條路越走越遠，再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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