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金雞百花獎如期舉行，唐峰跟劇組請假去了會場。

他今年有兩個作品入圍，一個是《沖刺，劉向前！》，一個是《無赦令》。他跟賀俠等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去了《無赦令》的劇組。

唐峰還不知道林河生病的事，只覺得一個月沒見，他的脾氣似乎沒那麽大了。兩人目光對上，林河微微一笑，說：“戲拍的怎麽樣了？”

唐峰道：“一切順利，你這邊呢？”

林河說：“還行。”

兩人坐在一起，從外表看氣氛還算融洽，不過就是沒什麽話說。

臺上的人來來去去，唐峰看在眼裏，跟幻燈片似的，根本沒往心裏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麽哄林河開心，是給他買輛新車還是再買塊表？

會場裏掌聲雷動，唐峰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林河拿胳膊肘撞他，低聲道：“領獎，最佳男配。”

唐峰回過神來，嘉賓微笑道：“恭喜你，唐峰。”

唐峰上臺領了獎，謝過了《沖刺，劉向前！》的劇組成員、評審和粉絲，說實話自己這次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最該感謝的是楚導的邀請。

他拿著獎杯下了場，當初那個捧著獎杯興奮的睡不著的毛頭小子已經一去不覆返了。唐峰拿著獎杯翻來覆去地把玩，心裏一點波瀾都沒有。

難怪林河會對現狀不滿足，人對幸福是有耐受力的。活的越順風順水，幸福的閾值就越高，卻很難再體會到最初的那種快樂了。

片刻頒發了最佳武術指導獎，《無赦令》的武指宋海生獲了獎。他上臺發言，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這是自己拿到的第四座最佳武術指導獎，他愛他的事業，今後也將繼續打下去。

下面響起了一片掌聲，繼而頒發了最佳導演獎。頒獎嘉賓是徐海風，他笑道：“獲得這項榮譽的是——林河，恭喜你！”

大屏幕上出現了《無赦令》的片段，林河的鏡頭語言十分流暢，而且色調鮮明，充滿了藝術感。唐峰這回意識在線了，興奮的不得了，站起來跟林河擁抱了一下。

林河上臺領了獎，謝過了自己的團隊和恩師，感謝評審對自己的認可。楚青青見自己的兩個弟子都拿了獎，感覺特別榮耀，在臺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河對這個獎是很看重的，拍攝的時候就帶著強烈的企圖心，希望能夠通過這部作品證明自己的能力。能夠如願以償，他從心底感到高興。

他親吻獎杯，表示自己以後會繼續努力，給大家帶來更多更好的作品。

參加完晚會，唐峰跟林河在更衣室碰了面。他過去單刀直入，誠懇地說：“親愛的，我錯了。”

林河吃藥調整了這段時間，情緒平和多了。他之前一直想唐峰，如今見了面，卻礙於面子，不肯跟他太親昵。

林河說：“你挺好的，哪裏錯了？”

唐峰其實也沒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反正冷戰之後主動道歉就對了。他說：“咱倆吵了架，我就得先認錯嘛。咱們能把那個坎兒過了嗎？”

林河忍不住笑了，說：“不誠懇。”

唐峰說：“你不跟我和好，我晚上睡覺都不踏實。我整天打電話問小喬你好不好，他都快煩了我了……”

林河眼裏帶著笑意。唐峰見他沒那麽抵觸自己了，得寸進尺地問他晚上在哪兒下榻。

林河說：“你問那麽多幹嘛？”

唐峰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怕你一個人睡……會怕黑，我去保護你。”

林河讓他逗笑了，推了他一把說：“你可拉倒吧，當我缺心眼兒呢。”

唐峰道：“那我怕黑，你來陪我嘛。”

林河知道他想跟自己溫存，正色道：“剛拿了獎，記者都盯著呢，別惹事了。”

唐峰有些失望，把獎杯遞給林河，說：“那你幫我捎回去吧。”

林河答應了，唐峰看四下無人，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林河任他抱住了自己，兩人之間的緊繃感逐漸消失了。

賀俠走進來，林河立刻把唐峰推開了，轉過身去換衣服。

唐峰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賀俠走過來說：“唐哥，等會兒唱歌去嗎？先去吃小龍蝦，然後錢櫃包夜。”

唐峰笑道：“可以，走著。”

賀俠見林河也在，笑道：“林導也去吧？”

林河客氣地說：“不了，有點累了，你們盡興玩。”

十月底，唐峰的電視劇拍完了。他回到青島，又開始了賦閑模式。林河每天只是上下班，比起之前清閑了不少。

這天傍晚，小喬過來報告了個壞消息，家裏養了兩年多的米蘭死了。

林河生病的這一陣子裏，狀態恍恍惚惚的，什麽都顧不上，花自然也想不起來澆。他不管，家裏的其他人也沒上心，植物不會動也不會說話，活活地遭了殃。

米蘭的枝幹都枯萎了，葉子幹黃地掛在枝頭，一碰就簌簌地往下掉。

林河惋惜地看了它一陣子，把它挪到院子裏，挖了個坑埋了。

次日他去花市轉了一圈，結果沒能找到合意的替代原來那盆，空著手回來了。下午他坐在陽臺上看空花盆，寄托哀思似的發了很久的呆。

小喬看在眼裏，把這事告訴了唐峰。唐峰想了想，覺得他肯定還是喜歡米蘭，於是開車去了苗圃。

下午他帶著幾捆米蘭樹苗和一把鐵鍁回來了。林河午睡剛起來，聽見唐峰在花園裏叮叮當當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他站在陽臺上往下看，見唐峰弄了幾個缸一樣的大盆，照著說明書配好了土，把米蘭樹苗挨個種了進去。

林河愕然了，扶著欄桿說：“你幹什麽呢？”

唐峰抹了把汗擡起頭來，說：“種樹啊，一起來嗎？”

林河下了樓，唐峰已經種下了四盆米蘭樹苗。唐峰看著自己種的樹，感覺特別有成就感。

他說：“這個品種能長成灌木，養在庭院裏跟冬青差不多，又香又好看。”

林河去花市也沒找到這麽好的樹苗，不由得佩服他的行動力，說：“你從哪兒搞到的？”

唐峰說：“苗圃啊，花市上沒有的植物那裏都有。你喜歡嗎？”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像個求表揚的小男孩兒。林河知道他是為了自己才這麽做的，心裏挺感動。

唐峰說：“樹我種上了，以後澆水的事歸你。天冷了記得搬到屋裏去，夏天擺在外頭，越曬越香。”

林河笑了笑，說：“好。”

兩人在家裏侍弄了一陣子花草，感覺心靜了不少。

林河知道唐峰做這些事，都是為了讓自己的節奏慢下來。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背著人吃藥，努力調整狀態。拿了獎之後，他感覺情緒緩和了一些。醫生評估他有好轉的跡象，允許他減量服藥。

他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然而紙裏包不住火，這事還是被發現了。

這天林河從公司回來，唐峰坐在客廳裏，擡眼看他。

林河覺得他跟平常不太一樣，仿佛有話要說。他換了鞋，走到唐峰跟前道：“怎麽了？”

唐峰把一盒巴氯芬放在桌上，說：“你在吃這個藥？”

林河一怔，隨即皺眉道：“你去我房間了？誰讓你翻我東西的？”

他見是個空藥盒子，是自己早晨扔在紙簍子裏的。他反應過來了，說：“是不是小喬撿出來的？”

小喬躲在二樓探頭探腦地往下看，聽見自己被點了名，一副心虛的模樣。他忍不住道：“小林哥，你別怪我多事，我也是為了你好啊。”

唐峰對小喬說：“這兒沒你事，回你屋去。”

小喬乖乖地回房去了。林河把紙殼子揉成一團，皺眉道：“你們這是侵犯我隱私，沒事翻我垃圾桶幹什麽？”

唐峰敲了敲桌子，說：“你別轉移話題，這藥是治焦慮癥的，醫生怎麽說？”

林河不想跟他多聊，含糊道：“沒什麽，就是累的，多休息就好了。”

他說著要上樓。唐峰從他身後拽住他，說：“跟你說了，有事別自己扛著，交給我不行嗎？”

林河也有些疲憊，說：“都忙完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調整狀態。”

唐峰見他的態度比以前好多了，松了口氣，說：“那就先別上班了，在家歇一個星期。”

林河說：“蘇葉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唐峰說：“不是還有別人嗎，那麽多人是吃閑飯的嗎？你對他們多點信任，天塌不了。”

林河沒說話。唐峰見他最近瘦的厲害，臉頰都陷下去了，心疼的不行。

他摸了摸林河的臉，說：“別管那麽多了，晚上帶你出去吃點好的，明天跟我出去玩。”

林河道：“上哪兒去？”

唐峰笑了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唐峰覺得林河的問題出在沒有安全感。自己陪他的時間太少，導致他總是習慣於獨自去面對問題。他一個人承受不了那麽大壓力，肯定會垮掉。

唐峰考慮問題向來直抓核心，打算好好地陪他一陣子，重新幫他建立安全感。

次日過了午，唐峰開車帶著林河去郊外釣魚。他在《秘密》劇組裏待著的時候，跟導演學會了釣魚。林河對他新發展的愛好不太感興趣，但也沒說什麽。他坐在車後座上，閉著眼聽廣播。

唐峰把車窗開了道縫，陽光從縫隙裏透進來，暖暖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從市區去濕地公園，途中要經過一條鄉間小路，路的兩邊是大片的農田。冬小麥剛破土而出，滿眼是一片幼嫩的綠色，頭頂天高雲淡，空氣特別清新。

兩人泊了車，在湖邊找了個地方坐下。

唐峰手把手地教他組裝釣魚桿，裝誘餌，甩竿，收線。組裝完一套，又跟林河講了收線的時機和力道。

林河托著腮聽著，註視著他，覺得他的眼睛湛然有神，多看一會兒，便要陷進他的眼波裏。

唐峰說：“……會了嗎？”

林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拿起配件開始串聯。

唐峰說：“反了！你剛才都沒認真聽課嗎？”

林河就笑了，把各種零件一股腦地推給他，說：“你幫我。”

唐峰拿他沒辦法，只好又給他演示了一遍。林河這回看明白了，說：“這不是挺簡單的嗎。”

唐峰說：“想釣什麽魚？”

林河笑了，說：“品種還能自選？”

唐峰說：“用的誘餌不一樣，釣上來的魚會有影響的。”

林河說：“什麽都行，來個容易的吧。”

唐峰給他穿了顆玉米粒，說：“草魚餌，甩竿吧。”

兩人甩了線出去，開始看著湖面發呆。林河對垂釣沒興趣，卻難得靜下心來，回歸了久違的慢生活。

唐峰專註地看著水，湖面波光粼粼，波紋隨著秋風一圈圈蕩開。岸邊的小山上種著銀杏樹，葉子金燦燦的，帶著濃濃的秋意。

忽然浮標一動，唐峰精神起來，立刻提竿。

嘩地一聲，一條魚被拽出水面。是條肥大的草魚，足有兩斤重。

唐峰跟林河都十分興奮。唐峰把魚放進桶裏，說：“晚上有硬菜了。”

傍晚之前，唐峰釣到了三條魚。林河只釣到一條不到巴掌大的小魚，扔回水裏放了。

唐峰把最大的那條魚放進林河的桶裏，說：“這是你的。”

林河說：“又不是我釣的，我不要。”

唐峰道：“你有錦鯉體質，這些魚是被你吸過來的，當然算是你釣的。”

林河笑了笑，說：“那好吧。”

兩人去了附近的農家樂，叫店家把魚燉了，做了一大盆水煮魚。兩人吃了飯，當天就在附近的旅館住下了。

晚上林河打開窗戶，聽得見外頭的蟲鳴聲。夜風裏帶著股濕潤的泥土氣息，空氣比市區清新多了。

唐峰怕林河休息不好，要了兩間房。他發了條微信過來，是張林河托著腮打瞌睡的照片。

林河下午釣魚的時候，因為太悠閑而睡著了。唐峰隨手從地上撿了片銀杏葉別在他耳朵後頭，偷偷給他拍了張照片。

照片上的他睫毛纖長，皮膚在金黃的葉子映襯下，顯得極白。分明是三十出頭的人了，還有種纖弱的少年感。

林河把照片存了下來，回覆道：“拍的挺好看，謝了。”

唐峰回道：“那當然，情人眼裏出西施嘛。”

林河回了個傲嬌的顏文字。唐峰的生存欲蘇醒了，立刻補充道：“主要是你本人長得好看。”

他又發了條信息，說：“明天早起，咱們去晨跑。下午回家休息一天，後天帶你去玩飄流。”

林河笑了，安靜了片刻，發信息道：“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唐峰回道：“不為什麽，你值得。”

林河仿佛能看到他深情的模樣，心被他觸碰到了，感到了溫柔的悸動。

唐峰給他發了個親親的顏文字，說：“休息吧。”

林河給他回覆了個麽麽噠，關機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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