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震驚之餘，又夾雜著憤怒。他沒眼看下去了，轉身回了房，覺得孟雲輕是在故意跟自己示威。過了片刻他不甘心，拉開窗簾又看了一眼，小巷子裏已經沒人了。

他生了一陣子氣，又開始自怨自艾，覺得自己確實比不上人家。孟雲輕出身好，有魄力，自己只是個小導演，跟他相差太遠了。

他獨坐了良久，挫敗感像山一樣壓在身上，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唐峰沒想到孟雲輕會吻自己，下意識就把他推開了。他十分狼狽，像個純情少年一樣手足無措，也不記得自己後來說了些什麽，幾乎是逃一樣回了住處。

孟雲輕預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並不介意。只要剛才的一幕讓林河看的清清楚楚，他就達到目的了。

數日後，唐峰這邊的戲殺青了。他連個招呼也沒打就匆匆回了青島。林河已經提前幾天回去了。他最近有些憂郁，仿佛要逃避問題似的，誰也不搭理，一直忙於工作。

唐峰跟他說不上話，心裏十分焦慮。

他索性上班時間去林河辦公室待著，從早看他忙到晚，見縫插針地說：“林總，咱們談談好嗎？”

林河說：“不好，沒空。”

唐峰說：“你已經對著電腦一個多小時了，到底幹嘛呢，網上沖浪嗎？”

林河把顯示器轉過來，給他看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唐峰一看數據就頭疼，只好屈服了，說：“那你先忙，忙完了叫我。”

林河冷冷地說：“你別在我這裏了，今天也忙不完。”

唐峰說：“那明天呢？”

林河不耐煩地說：“到明年也忙不完。你不要再糾纏我了，找點自己的事去做好嗎？跟你的孟總深巷熱吻去吧！”

唐峰：“……”

他不知道林河是怎麽知道的，只覺得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當中，如果說自己是被強吻的，未免對孟雲輕太無情。

可就這麽默不作聲，林河又會覺得自己是個人渣，居然會在告白考察期間腳踩兩條船。

他站起來，壓抑地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我的，但是以你的了解，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林河沒回答，仿佛認定了他是個渣男。唐峰崩潰地說：“他追我，你不樂意。我追你，你又不接受——你到底想怎麽樣？三十歲的人了，你成熟一點好嗎，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嗎？”

林河還憋著氣，沒想到他先跟自己急了。他想說點什麽來反駁他，卻又無話可說。唐峰說的沒錯，自己的態度確實挺讓人抓狂的，就像個守著玩具的小孩子，自己不玩，也不準別人碰一碰。

唐峰十分委屈，執拗地說：“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放棄的……你明明就喜歡我。”

林河冷冰冰地說：“我不喜歡你。”

唐峰有點惱火了，走過去說：“你撒謊，你說這話的時候根本不敢看我。”

林河擡起眼來註視著他，一字字地說：“我不喜歡——”

他話沒說完，唐峰忽然俯下身，把他按在椅背上，用力吻他。林河滿面通紅，試圖推開他。唐峰豁出去了，按住他的雙手，給他的吻從肆虐到纏綿。

林河抗拒的動作漸漸微弱下來，最終認命地任他親吻。

這時候門忽然響了，蘇葉拿著一沓文件進來，說：“頭一個季度的總結出來了……”

他見了辦公室裏的情景，嚇了一跳，捂著眼說：“對不起打擾了。”說著轉身帶上門就走了。

林河奮力把唐峰推開，兩人都有些喘息。林河別開了眼，目光仿徨不知所措。

唐峰認真地說：“我只喜歡你，從來沒變過。”

林河沒作聲，唐峰要求婚似地半跪在他腳邊，說：“給我個回應好嗎？”

林河還是沒回答他，唐峰都快把心掏出來給他看了，說：“你要怎麽樣才能感受到我的誠意？”

林河心裏亂的要命。他自然是喜歡他的，而且比他給自己的愛更加強烈。然而接受這份感情就意味著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人生秩序要被打亂，走上一條荊棘遍布的道路。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唐峰會陪他走多久，他怕他會厭倦，會中途拋下自己。

他低聲道：“你別逼我了，我想安靜一下。”

他推門出去了，唐峰想跟上去，林河警告地說：“別跟著我！”

他逃命似地出了門。唐峰站在落地窗前，片刻見林河開著車走了。

他的心情有些低落。片刻蘇葉給他發了條短信，說：“林總走了？”

唐峰想起剛才被蘇葉撞見了，覺得沒必要瞞著他了，便說：“你有空嗎？”

蘇葉時刻準備收集八卦情報，立刻說：“閑著呢，要來跟我暢談人生嗎？”

唐峰便去了他辦公室。蘇葉泡了一壺普洱茶，給他斟了一杯，調侃道：“怎麽忽然就跑了，吻得姿勢不對嗎？”

唐峰：“……”

蘇葉哈哈哈地笑了，把一碟綠豆糕推過去，說：“吃點降降火。”

唐峰沈默著吃了塊點心，感覺味同嚼蠟。蘇葉看他一臉不在線的狀態，懷疑給他往嘴裏塞個朝天椒他也吃不出辣味來。

唐峰道：“你說……要怎麽告白才能被接受？”

蘇葉知道他的進度被卡在這兒好久了，想了想，覺得問題不是出在告白的形式上，肯定是欠缺了什麽。

他沈吟了片刻，說：“想被接受，首先得好感過關；再者是雙方的精神、物質條件匹配，既要有共同話題，也得保證柴米油鹽；最後一點是彼此之間有安全感，相信能跟對方攜手走完一生。我覺得你是敗在第三條上了。”

唐峰說：“我相信啊，我愛他就像信仰一樣堅定。”

蘇葉兩手一攤，說：“可他不信啊。”

唐峰說：“他為什麽不信？”

蘇葉作為藝人總監，也要給藝人做心理輔導，對於這些理論信手拈來。

他說：“跟原生家庭有關系吧，人格受到的否定太多，面對感情的時候就沒有信心去接受。”

唐峰沈默下來，想到一個孩子從小在無端的指責中長大，自信不斷被打擊，不由得感到心疼。他說：“我不會再讓他受到傷害了。我就喜歡他本來的樣子，不需要他做任何改變。”

蘇葉都有點被他感動了，笑了笑說：“當然也不光是他一個人的問題，你也得從自身找原因啊。你身邊緋聞一直沒斷過吧？今天徐素，明天佟菲的，換誰誰也沒安全感啊。”

唐峰心想：“主要還是孟雲輕。”

蘇葉說：“想辦法給他安全感吧。”

唐峰若有所思，默默地消化知識點。片刻他不死心地說：“你給我提供幾個告白的方法。”

蘇葉笑了，說：“我也沒什麽經驗，我追我老婆就是死纏爛打，給予她母親般的關懷。對林總可能不適用。常見一點的方法……上大學的時候，男生都在樓下擺蠟燭。”

他說著比了個心，說：“然後拿著喇叭在樓下喊我愛你，當然成本低的原因是因為窮，而且感覺有點low。有錢人都是用熱氣球拉條幅告白的，你想試試嗎？”

唐峰還不想沒成功先出櫃，看了蘇葉一眼，發現他忍著笑，明顯是在逗自己玩。

他掏出手機來，開始上網尋找答案，見有說送花的，有說潛水的，也有說蹦極的。唐峰把網頁存下來了，決定按順序試一遍。

蘇葉說：“他明確地拒絕你了嗎？”

唐峰覺得拒絕倒是有，但是不怎麽堅決，除此之外也沒有更明確的回應。這麽暧昧地拖著，讓人特別難受。

他搖了搖頭，說：“我想要一個結果。如果不是好結果，那我會努力到想要的結果為止。”

蘇葉笑道：“夠霸氣，那你加油吧。”

潛水、跳傘之類的告白方法需要林河配合，只能延後。唐峰尋思了幾天，覺得安全感來自於承諾，幹脆先把戒指買了，一雙訂婚戒指，一雙結婚鉆戒。

回家的路上天已經黑了，他進花店要買一束白玫瑰。店員說白玫瑰都賣完了，紅玫瑰行不行。唐峰想林河不喜歡紅色，於是說：“什麽花白的都行，給我來個大號的。”

店員看土豪似的看他，一邊從冷藏庫裏取出了幾株白芍藥，配上尤加利葉、鈴蘭和淡藍色的滿天星，用灰色的紙包裝了，一大捧看起來特別有高級感。

唐峰付了錢，開車回了家。他抱著體積占踞他身體四分之一的龐大花束進了客廳。小喬見了有點奇怪，說：“真漂亮，不過也太大了吧。哥你買花幹嘛？”

唐峰本來雄心萬丈，被人一問就慫了，說：“那什麽……粉絲送的。”

小喬哦了一聲，說：“需要我給你找個花瓶嗎？”

唐峰說：“不用了。林河呢？”

小喬說：“他在屋裏呢。你回來太晚了，我們就沒等你吃飯。”

唐峰拿著花回了房，換了衣服，片刻下去吃了飯。他看了一眼表，已經九點鐘了。他的決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地減弱了。

他在屋裏待了良久，給林河發了個信息，說：“幹嘛呢？”

林河沒理他，唐峰等了十分鐘，內容顯示已讀，但是並沒有回覆。唐峰有點氣餒，把手機扔到一邊，沒有勇氣再騷擾他了。

他早早地睡了覺，夜裏一點多鐘，他醒了過來。

他躺在黑暗裏，輾轉反側，睡不著了。他索性穿上運動服，出去跑步。

淩晨一點是夜色最濃的時候，唐峰沿著海岸線慢跑。月光灑在海面上，海浪一層層沖在沙灘上。海水的拍岸聲、他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夾雜在一起。這樣遠離喧囂，讓他能夠聽清楚內心的聲音。

他喘著氣，心想：“我喜歡他。”

大海好像聽見了他的心聲，海浪緩緩起伏，給他溫柔的鼓勵。

他下定了決心，跑回了家，拿了花束，然後站在樓下給林河打電話。

林河本來有點失眠，剛睡著沒多久，忽然聽見了電話響。他接起來，說：“什麽事？”

唐峰說：“我在你陽臺下面。”

林河走到陽臺上往下看，見唐峰站在花園裏，手裏抱著一捧巨大的花束。

唐峰說：“我愛你，接受我好嗎？”

林河理解不了他的腦回路，大半夜的不睡覺，鬧這一出。他說：“你幹什麽，趕緊睡覺去！”

唐峰說：“你不答應我就不上去了。”

林河覺得他有病，轉身進屋，把窗簾也拉上了。

唐峰被拒的有點脾氣了，林河不理自己，他就堅持在那裏待著。

起風了，氣溫比剛才更低。四月中旬的天氣還不暖和，唐峰單穿著一身運動服，感覺有點冷。

頭頂的月光沒了，他擡起頭看了一眼，發現一片烏雲遮住了月亮，有要下雨的趨勢。

他捧著花打了個寒戰，覺得倒黴都趕到一塊兒來了，郁悶地罵了聲：“Fuck。”

過了一陣，外頭轟然打了個雷，大雨瓢潑一般地澆下來。

林河看外頭電閃雷鳴的，樹的影子在窗簾上搖來晃去。他不放心，撥開窗簾往下看，發現唐峰居然還在花園裏站著，好像跟人置氣似的。

林河真是受不了他，又怕被人聽見，趴在陽臺上壓低聲音說：“你有病啊？趕緊上來！”

唐峰渾身都被雨水淋透了，還叫陣似地說：“你下來啊！”

林河拗不過他，拿了把傘下了樓。他跑過去，把傘舉在唐峰頭上，說：“你瘋了？”

唐峰抹了把臉上的水，忽然抱住他，密密地吻他。

林河的心臟砰砰直跳，雨水雖然是冷的，吻卻是滾燙的。他被親的渾身發軟，手裏的傘掉在了地上。片刻兩人分開，唐峰啞聲道：“答應了麽？”

林河沒說話，唐峰又要親他。林河這段時間被他窮追猛打的已經全線崩潰了，他覺得人這輩子也該任性那麽一回。他知道自己喜歡他，哪怕跟他在一起待一天，也是開心的。

他終於放棄抵抗了，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我答應你。”

唐峰喜出望外，怕他跑了似的，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拿出訂婚戒指給他戴上，然後說：“咱倆鎖了！”

林河忍不住笑了。唐峰剛才親他的時候把花扔在一邊，這會兒從雨地裏撿了起來，白色的花沾了泥水。他覺得拿不出手，有點懊惱。

林河自己接了過去，說：“很漂亮，我很喜歡。”

唐峰看著他抱著花的樣子，好像接受了自己以後的人生，幸福的不得了。他認真地說：“我愛你，咱們結婚吧。”

林河看著花束，又擡眼看他，心仿佛被暖化了，終於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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