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峰感覺整個人漂浮在半空中，做了個夢。

他夢見林河低頭親吻他，沿著喉嚨向下，吻他的胸膛。他對林河的心思朦朦朧朧，單純的感情早就發生了變化，卻一直不敢正視。這個夢仿佛是他壓抑已久的意識覺醒了。

這個夢太真實了，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夢裏的那個人開始是林河的模樣，然而他恍惚間看到了一顆淚痣，那人的面容跟孟雲輕重合了。

汗水滴在他身上。他的意識昏昏沈沈，終於沈入了水中。

次日上午，唐峰醒過來，身體的倦怠感很重，頭尤其疼得厲害。他坐起來，聽見浴室裏傳來洗澡的聲音，他有點懵，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徐素穿上衣服從浴室裏走出來，見唐峰一臉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她在半空中噴了點香水，優雅地穿過香水霧，光著腳踩過地毯，一邊說：“你醒了？”

她在梳妝臺前坐下，對著鏡子開始化妝。唐峰的意識回來了，說：“怎麽回事？”

徐素笑道：“討厭，裝什麽傻。”

唐峰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心情很糟糕，身體確實有做過的感覺。他覺得完了，酒後亂性，關鍵是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而且這女人是孟雲輕的情人，跟她發生關系無異於給頂頭上司戴綠帽子。

他說：“孟雲輕呢？”

徐素說：“昨晚劇組有事，他先回去了。是我把你送到這裏來的。”

唐峰的懊惱簡直無法形容，心想：“人家信任我，我卻做出這種事。”

徐素看出他心情不好來了，善解人意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孟雲輕的。這是咱們之間的秘密。”

她說著親了親唐峰的臉，在他臉上印了個大紅唇印，然後拿起皮包走了。

唐峰坐在床上，覺得特別對不起孟雲輕。他對徐素沒什麽感情，這麽跟她睡了，心裏也很不好受。

他知道圈子裏玩的開的人不少，對這種事不以為意。但他是自律嚴格的一類人，這些年來一直很小心，不想惹上這種麻煩，沒想到還是被纏上了。

他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面對徐素和孟雲輕……還有林河。一次放縱拖了這麽多人下水，他覺得自己簡直太差勁了，恨不能給自己兩個耳光。

唐峰回了劇組。導演正到處找他，見他回來了，說：“你上哪兒去了，都等著你開工呢，一個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好多人都在看著他，唐峰總不能說自己喝高了宿醉到現在才醒。他說：“我……頭疼，去縣醫院拿了點藥。”

他臉色確實很不好，導演沒懷疑他，說：“那今天還能拍嗎？需要休息不？”

唐峰勉強道：“沒事，拍吧。”

他去化了妝，然後開拍。孟雲輕見了他跟沒事人一樣，跟他對戲也慢條斯理的，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孟雲輕被蒙在鼓裏，唐峰就越發覺得對不起他。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心虛，他忍不住去留意孟雲輕的神色，想從他的態度中捕捉一些蛛絲馬跡。

孟雲輕拍完了戲坐在場邊休息。他垂著眼看劇本，似乎都周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他身上帶著股冷冽的氣息，皮膚特別白，仿佛凝結著一層霜，眼睛卻像一泓深深的潭水，很少興起波瀾。

他的眉骨高而眼窩深陷。面相上說這種人的心思藏得深，是非觀念淡漠，是典型的利己主義者。

這樣薄情的相貌卻又在左眼下生了個了淚痣，顯得挺惹人憐。他的模樣跟脾氣一樣，是個交錯覆雜的多面體，瞬息萬變，誰也休想掌控他。

唐峰看著他，心不知怎的，跳得有些亂。他意識到自己對他忽然生出了些情愫，卻不知道為什麽。

孟雲輕感覺到了他的視線，朝這邊回過頭來。兩人的目光相觸，孟雲輕對他微微一笑，朝他走了過來。他自然地坐在唐峰身邊，說：“頭還疼嗎？”

唐峰面對他就有些緊張，說：“好多了。”

孟雲輕說：“晚上到我那兒去吃吧，我讓人做點清淡有營養的。”

他溫柔地看著唐峰，唐峰下意識地就答應了。孟雲輕露出滿意的笑容，說：“說定了，我等著你。”

唐峰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興許是覺得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沒辦法拒絕他的要求。

晚飯孟雲輕讓廚師燉了山藥烏雞湯、蔥爆海參、蒸河蝦，還炒了小白菜、秋葵之類的菜蔬。

唐峰一頓飯吃的食不甘味，他從來沒做過虧心事，這回睡了人家老婆還吃人家的，覺得要把自己的陰德都敗光了。

他好幾次都想開口跟孟雲輕坦白，哪怕被他狠狠揍一頓也好。可他們的戲還沒拍完，半路出了這種事，劇組前期的投入都要打水漂，他在圈裏的聲譽也要完蛋。

還有林河，他一門心思想有個自己的家，花費了不少精力來建設公司。唐峰要是坦白了，這些努力都要化成泡影。

他付不起這麽沈重的代價，只能保持沈默。最好把這個秘密隱瞞一輩子，讓它爛在肚子裏。

孟雲輕註意到他情緒低落，關切地說：“怎麽了，不合你口味嗎？”

唐峰說：“沒有，就是不太餓。”

這時候徐素從外頭進來，一眼也不看唐峰。她在孟雲輕身邊坐下，親昵地親了親他臉頰，說：“我來蹭點飯成不成？”

孟雲輕說：“隨便吃。”

徐素自個兒盛了碗山藥烏雞湯，慢條斯理地喝了。唐峰看著她，卻沒什麽感覺，面對孟雲輕時候的愧疚感也蕩然無存。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面對當事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對著她男朋友就心慌的不成樣子。

他感覺坐在這裏就像受刑，實在待不下去了，起身道：“我吃完了，多謝款待。”

小喬連忙把湯喝光，嘴裏嚼著說：“謝啦孟總，菜真好吃！”一邊追著唐峰走了。

唐峰回了房間，總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小喬看出他心神不定，說：“哥你怎麽啦？頭還疼嗎？”

唐峰說：“沒事，我想自己待會兒。”

小喬便聽話地走了。唐峰躺在床上刷手機，後知後覺地發現金雞獎頒獎典禮昨晚舉行了。他點進去看了獲獎名單，發現林河的名字赫然在列，獲得了新晉導演獎。

他看了錄播的視頻，見林河上臺簡短地發表了感言，很有些寵辱不驚的態度了。

唐峰雖然最近心煩意亂的，見林河拿了獎，又為他高興起來。這是林河轉型幕後之後得的第一個獎，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代表著他向著當大導的人生目標更近了一步。

唐峰給林河打了個視頻電話，跟他道喜。

林河最近又忙又累，氣色不太好，靠在沙發上說：“拿獎是順便，主要是交個畢業作品。”

兩人聊了幾句，林河覺察到他跟平時不一樣，說：“你怎麽啦？哪裏不舒服嗎？”

唐峰沒想到被他看出來了，下意識地否認了，說：“沒事，就是累的。”

林河自己也忙得跟陀螺似的，能體會他的辛苦，說：“在外頭照顧好自己，有機會就多休息。”

唐峰見他信了自己，心裏卻很不是滋味。他想跟林河說實話，可又覺得沒立場跟他說這些私事，躊躇了片刻，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林河要幫他派遣郁悶似的，跟他聊了會兒天氣，又說公司最近打算招員工了，他訂了後天的機票，準備去各大院校轉轉。

正說著話，唐峰見薛十方從隔壁過來了。他在屋裏走來走去，一會兒擦地一會兒抹桌子的。聽見門鈴響，薛十方開門接了個外賣，拿回來放在桌上，拆開方便筷，等林河一起吃飯。

唐峰覺得不對勁了，皺起眉頭說：“他在這裏幹什麽？”

林河說：“他是我簽的新人，這段時間裏多虧他給我幫忙。小薛過來給你唐哥打個招呼。”

薛十方笑嘻嘻地沖唐峰揮了揮手，說：“唐哥，好久不見，我都有點想你了。”

唐峰說：“你不是大四嗎，不用排畢業大戲了？”

薛十方說：“排，我抽空過來給師哥搭把手。要不然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太可憐了。”

唐峰覺得他話裏話外都在嘲諷自己，心情本來就不好，這回更是雪上加霜。

薛十方的眼神裏透著股斤斤計較的算計勁兒，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唐峰很不希望他跟著林河，但是自己不在青島，林河不靠薛十方，一個人又忙不過來。

唐峰覺得煩心事一樁接著一樁。他自己這邊還焦頭爛額，實在管不了林河的事，只能暫且先這麽著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掛了電話。唐峰安靜了許久，覺得林河對自己真的很重要。

林河一直在身後做他的支柱，堅韌而又溫柔，簡直無可挑剔。

他為公司做的越多，唐峰就越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他郁悶地把手機扔到一邊，輾轉反側，一晚上都沒睡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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