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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四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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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96漂浮在鎏金色的晨光中。

驍柏站在窗戶邊, 傾瀉下來的暖光落在他面前, 他伸出手, 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被沛然的流光溫柔纏裹著,驍柏翻轉手腕, 變成掌心朝下。

“什麽?”他知道96問的是什麽,卻還是要故作一問。

96真以為驍柏不知,隨即道:“你就準備躲在這裏, 等著原主的執念自動湮滅?”

譚耀那邊在之前驍柏對他坦言自己都是故意做這些後, 顯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會整個人精神狀態都非常不好, 處在一種瘋狂的邊緣,隨著時間的發酵下去,未來的某天,必定會變瘋。

譚耀好不容易總算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卻在伸手準備牢牢抓住驍柏的時候, 就被對方殘忍地往心上紮了那麽一刀。

96一時間都有點同情譚耀了, 不過也只能說,那是他自作自受。

“當然不。”驍柏唇角一彎, 就微笑了起來, 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他的性格。

衛崇太過相信他,以為他手上有那些他們發生關系的視頻就可以掣肘他, 想得太簡單了。

他能欺騙方裘,就能用同樣的方法,玩弄衛崇。

他這人, 說起來,骨子裏就是睚眥必報的,想來都奉行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既然他們都自願加到這個游戲中來,在他臨走前,就要給他們一次難忘的記憶。

驍柏往前走了一步,陽光由下而上,侵染到他腰間,他上身在暗處,下身在陽光裏。

在沒來這個渣賤世界前,他一度都在各種衍生世界裏,扮演著別說正面,就是背面、側面,都難以出鏡的炮灰,每次出場唯一的任務,就是死,他經歷過千萬種不同種類的死法,到現在,連自己都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第一世的記憶,已經漸次模糊,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他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身份,可除此之外,他的家人和朋友,都記不大清了。

曾經有一次機會,可以回到現實世界,被驍柏拒絕了,在輪回無數次,死亡無數次,那種能夠預知到結局的生活,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一點吸引力,他想尋求不同,什麽都好。

手機還在自己身上,到是沒什麽電,驍柏找了根充電線,將電充上,開機後,手機裏接連跳出數條信息,驍柏沒仔細看都是誰發的,直接來了個全部刪除。

信箱瞬間被清理一空。

方裘家門前安裝有監控探頭,因此當他去電腦前查看時,就看到具體帶走驍柏的是誰。

沒有立刻就行動去找人,方裘心間有種預感,驍柏之所以會跟著衛崇走,多半有報覆的心態在裏面,以他對驍柏的單方面了解,他們這些人,或許對驍柏都起了占有的心態,那個人,相貌的確是俊逸出眾,然而吸引他們、令他們著迷的,是他身上的某種氣息,像淬了致命的劇毒,任由誰,一旦沾染上,都無藥可醫,只能將他搶奪到手裏,才能使毒液侵蝕的速度緩一些。

方裘單獨趕到譚耀家去看他,這次的車禍事件,直接讓譚耀父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們知道,如果還給譚耀自由,也許下次就不是出車禍,他們見的或許就是自己唯一的兒子的屍體了。

譚耀父母將他軟禁在家裏,派了人專門看著,甚至當方裘去的時候,都被告知,不能見譚耀的面,有什麽話,他們會轉告譚耀。

方裘到也不堅持,留了句,希望譚耀可以早點恢覆健康,轉腳就走了。

臨出門時,看到從旁邊緩慢走出來的周穎。

女人眼底有著深深的黑眼圈,似乎昨夜一夜都沒睡好,整個人身體周圍透著沈沈的死氣。

方裘頓時想起驍柏曾和他說的,周穎暗裏做過手腳,花錢雇人綁了驍柏,讓驍柏輾轉睡到了謝采爵的床上。

走到玄關處的方裘停下來,他對女人沒有任何看法,談不上惡意,可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某些事負責任。

方裘轉過身,對譚耀父母淺笑著道:“……說起來我這裏有個事,我想你們也許知道比較好,謝采爵之所以會意外和葉陽在一起,好像都是周穎牽的線,大概是覺得這一來,就可以直接斷了譚耀的念頭,但似乎看起來,效果不怎麽好。”

“學校一會還有課,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方裘面上的笑完美無瑕,頭微低了一點,算作道別,扔了個重磅炸彈,也不管接下來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徑直轉身,離開了譚家。

譚父譚母一同往後轉身,面色瞬間一變,都非常難看地盯著呆楞住的周穎。

“……穎穎你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譚父聲音裏都冒著火氣。

譚母微微搖頭,像是對周穎極度失望:“你怎麽會把那個人介紹給采爵,你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周穎被問得啞口無言,她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解釋,她知道,她如果再說任何謊言,只要譚耀父母去找謝采爵對證一下,都會立刻穿幫。

然後她好不容易在他們面前肅立起來的溫婉形象酒會徹底崩塌,可若真的什麽都不說,就是默認方裘說的話。

周穎急得額頭浸出了汗水,手腳都僵硬得厲害,臉色倏地發白,褪盡所有血色。

昨天夜裏,見過謝采爵後,她就一宿都沒睡好,做了個夢,夢魘裏自己墜進了一片深海,海水冰冷,越往下,光線越暗,她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只有冷,刺入骨髓裏的冷。

對面兩雙帶著苛責失望的眼睛筆直地看著她,周穎緩慢挪動過去,卻是沒走兩步,身體歪斜,直接在平地上就摔倒了下去。

咚一聲裏,周穎撲到地上,微突的肚子,撞到冰冷的地面。

鈍痛當即從腹部傳來,周穎蜷縮起身體,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漂亮的臉扭曲到醜陋。

一看人摔倒了,摔到他們的孫子,譚父譚母心裏再多的不瞞,都暫時擱置一邊,沖上去,手忙腳亂將周穎扶起來。

“怎麽了,有沒有摔到哪裏?”譚母抓著周穎手臂,慌張地問。

周穎嘴唇慘白,她兩手都捂著自己肚子,譚母視線往下看,隨即見到周穎裙擺上,有殷紅的血跡開始散開。

譚父譚母將周穎緊急送到醫院,周穎躺在擔架床上進了手術室裏,然後手術進行不到一小時的時間,一名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出來,告訴兩老,周穎肚裏的孩子有流產征兆,最好現在就引流了,不過就算保下來,將來任何的意外,都會再次滑胎。

另外醫生還說周穎之前就做過多次人流手術,這次墮了小孩,估計以後再懷上的幾率會很小很小。

兩老震驚,加難以置信,還是譚父鎮定多了,讓醫生把孩子流了,他們譚家怎麽樣都不會要這種不潔身自好的媳婦,甚至譚父譚母已經在懷疑,說不定周穎肚裏的孩子,不是他們家譚耀的。

繼續待下去等著周穎出來,是不可能了,譚父給周穎父母打過去電話,讓他們到醫院來,周穎父母得知女兒出事,放下手頭的事,匆匆忙忙趕來,還沒同譚父他們說上任何話,對方就當著他們的面轉腳走了,留下周穎父母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譚耀在屋裏,門窗都被死死封上。一夜過去,他下巴上長了一層胡茬,完全沒有心思去料理,他現在腦子裏,都是驍柏和方裘離去前,說的那一番話。

結果到頭來,他才是被蒙在鼓裏的那個,被驍柏戴了一頂又一頂綠帽子。

可笑他竟然還慢慢喜歡上了驍柏。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被驍柏耍著玩,他得出去找到驍柏,他譚耀,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愚弄戲耍過。

午時門外的人定點進來送飯,在輸送過對應血型的血液後,譚耀身體就好了大半,他將插在手背上的針頭抜了下來,用東西包裹著,在來人放下飯菜,準備出去時,把針頭呑進了喉嚨裏,鮮血頃刻間就溢出譚耀嘴巴,他仰躺在床上,看著那人慌忙火急地撲過來掰他嘴巴,譚耀眼底流淌出一抹陰暗瘋狂的笑意來。

謝采爵這人,有著潛在的偏執癥,雖然平時不大表現出來,可一旦被觸及到,就會變得絕對的執著起來。

他看上的人,從手裏弄丟了,自然要去重新尋找回來。

能動用的手段很多,只要他吩咐一句話,多的是人給他跑腿。

人是在醫院不見的,謝采爵就著人去調了醫院相關的監控,找出驍柏當時是和方裘走的。

謝采爵有方裘電話,驅車到學校外,聯系方裘出校。

其實話可以在電話裏就說清,只是對方都親自來了,方裘覺得自己還是出去見謝采爵一趟。

謝采爵半倚在車門邊,身高腿長,相貌硬朗帥氣,男人味十足。和這座學校裏大多數人不同,身上那股強烈的男性荷爾蒙不要錢似的隨時都在散發著,旁邊經過的男男女女,都眼睛不受控地朝他望過去。

女生多數心裏在驚嘆,如果有這樣的男友就好了,有錢又帥氣,簡直是人生贏家。

男生則大部分都艷羨又嫉妒,想著若是自己能有那樣俊逸的相貌,和富有的家庭就完美了。

“你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麽。”謝采爵一手揣在兜裏,一手隨意放著,似乎不管他做什麽動作,都俊朗得如同雜志扉頁上的男模。

一個帥哥都足夠吸引大家的註目,因著方裘的加入,瞬間變成了兩個,兩人外形雖有很大差異,但整體給人的感覺到有些類似,都是那種難以輕易接近的對象,於是有更多是視線註目過去。

方裘點頭,道:“人不在我這裏,目前應該和衛崇在一塊。”

“衛崇?”謝采爵沒聽過這個名字。

“對,曾經和譚耀有點小過節,在你之前,他就曾因著這點過節,動過葉陽。”方裘神色和語氣都一致的冷淡。

謝采爵眼眸一擡,逼兀的氣勢直接圧向方裘,方裘沒有任何畏懼地與他目光直視。

“你有他電話嗎?”

“有。”方裘臉皮扯動,不帶感情地笑了一瞬。

“……找到他之後,你要做什麽?不是要離開回去嗎,會把葉陽一塊帶上?”方裘在謝采爵轉身,去開車門的時候,問了一句。

謝采爵拉開車門,隨後轉頭,方裘註視著他,好像要得到一個答案。

“可能。”簡單的兩個字後,謝采爵上車走了。

謝采爵的車還沒有完全從方裘視線中徹底消失,方裘就拿起電話撥了個號出去。

“這幾天小心點,也許會有人過去和你搶人。”

“誰?”

“你不認識的,不過對方有點手段,我個人覺得你未必鬥得過他,不如直接松手吧。”方裘站在原地,淺淡的笑意從嘴角緩慢爬到眼底。

“我不是你,明明想要,卻顧三慮四。”電話那頭的人話語冷嘲道。

方裘沒被激怒,鷸蚌相爭,不到最後一刻,獲利的還不知道是誰。

他就站在戰場外,看裏面幾人爭鬥。

“那我就預祝你能夠獲勝吧。”捏著掛斷的電話,方裘擰身,返回了學校裏。

接到電話那會衛崇正好到驍柏那裏,於是他和方裘說的話,驍柏基本都聽到了。

能讓方裘都忌憚的人,想必有點身份背景。

不會是譚耀,譚耀現在自顧不暇,被禁足,連自己家的大門都出不了。

那人肯定是驍柏認識的。

衛崇隨即問驍柏,知不知道方裘話裏提及的人。

驍柏端著杯熱水在喝,喝了幾口,放下手臂。

“謝采爵。”驍柏用很淡漠的聲音說道。

不是很熟悉的名字,但隱約間又好像在哪裏聽過,衛崇蹙著眉頭思索。

驍柏將信息範圍再次拉小:“譚耀表哥,好像在外地讀國防班,這次只是回來一段時間,待不了多久。”

衛崇面色猛地一震,問出了剛才就想知道的事:“那你是怎麽和他認識上的?”

驍柏身體往後移了點距離,半身倚靠著柔軟的沙發背。

笑容綻開:“這個啊,還得感謝譚雅的未婚妻。”

“周穎?”

“是啊,對方建的橋梁,讓我和謝采爵睡了一夜。”驍柏說這番話時,眼睛一直都看著衛崇。

衛崇清楚,周穎絕對不可能多喜歡驍柏,而驍柏話說的好像真的是周穎在幫助他,但事實上,截然相反。

事情是那樣的沒錯,不過怕不是驍柏自願的,而是被動態。

那麽照這樣推下去,這個叫謝采爵的,應該和他一樣,是在和驍柏有過接觸後,從對他身體有興趣,到對他這個人有興趣。

需要提及的是,面前坐著的男孩,就是有那種令人想抓握在手裏的沖動慾望。

若按常理,這樣接二連三的狀況,發生在別的人身上,不管對方有多堅強,恐怕心緒上都會受到一定影響和打擊。

但驍柏不同,衛崇幾乎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可以被稱之為負面的情緒。

仿佛,這具皮囊不是他自己的一樣,皮囊遭遇到的事,無論是什麽,都觸動不了他,他的靈魂只是一種旁觀姿態。

也或許某天,靈魂厭棄了這具軀殼,就會毫無留戀地離開。

衛崇是無神論者,這一刻,卻是覺得,驍柏不像是個正常人類。

驍柏微微瞇起了眼,衛崇看他的目光很奇怪,仿佛知道了什麽似的。

但是他能知道什麽,他一個算得上是炮灰一樣的存在,就算真知道,也不能對他怎麽樣。

驍柏略微挑了挑眉,那是在問衛崇為什麽不說話了。

衛崇從自我的意識中抽離出來,緩慢搖了搖頭。

“……你和譚耀,在某些地方挺像的。”驍柏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到讓衛崇不解了:“哪裏?”

“嗯……現在讓我說,我倒是突然就忘了,等哪天想起來,再告訴你吧。”驍柏聳了下肩膀。

“哎你說,他會不會找到這裏來?我右眼皮有點跳,總覺得這裏也不安全。”

轟隆隆,驍柏的話剛一停,天空就傳來一道炸雷,雷聲響徹天際,其勢之猛,仿佛間,大地都為之震顫。

驍柏下意識裏,背脊離開沙發背,挺直起來。

“這場暴雨,是地震的前兆。”96一般情況下,不會在驍柏和他人交談中出現,只是這裏,它覺得需要提醒驍柏一下。

以及一個很重要的地方:“譚耀呑了根針,在送去醫院的途中跑了,現在正到處找你。”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衛崇這裏吧。”

“他知道,甚至知道這個地方。”96直言道。

“怎麽會?”驍柏想不通。

“這個世界就是因為他和‘你’才得以存在的,或者可以說,一切都是在為他服務。在沒被禁足之前,譚耀就安排了人跟著衛崇,因而他得到了最準確的信息。”96將前因後果都陳述了一遍。

驍柏原本平攤在膝蓋上的手掌,往裏收縮,彎曲了起來,手背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辨。

“行吧,都來,一起來,事情也該有個最後的決斷了。”之前沒怎麽想好,怎麽和這些人做告別,這個機會就送了上來。

數道驚雷過後,緊跟著就是從天穹上斜劈下來的刺目閃電,閃電將屋子照得透亮。

時間已經快到中午,衛崇下午四點有兩節課,就沒有立刻就走。

這裏地處相對偏僻,為了安全著想,便沒用電話訂餐。

驍柏到廚房去看了一圈,早上九點多拿會,有送菜的人過來,送了差不多四天份的菜。

雖然一會可能會發現點小摩擦,但飯還是要吃的。

何況他知道,不代表衛崇也知道。

衛崇還全然不知,譚耀正往這裏趕來。

從安排跟著衛崇的人那裏,譚耀得知到當下衛崇和驍柏的所在地,譚耀乘坐夏炎的車,去租住的房屋換了一身沒有血跡幹凈的衣服,嘴裏被針頭刺傷的地方,做了簡單的處理,譚耀當下沒有用自己的車,對於夏炎,譚耀是絕對信得過的,發生了這麽些事,大概沒變的,就只有夏炎了。

夏炎開著車,在傾盆而下的瓢潑大雨裏,往譚耀給的地址方向走。

偶爾往上斜過眼睛,從車內鏡裏瞄坐他右手臂邊的譚耀,夏炎心中隱隱嘆息,就一個葉陽,將方裘和譚耀都迷得七葷八素,包括他自己,到現在,竟也是有著一絲隱秘的念頭,想將那個人給完全據為己有。

譚耀他們都清楚各自的變化,可沒有誰想過要松手。

黃豆大小的雨滴在汽車飛速奔馳中,斜打在車窗玻璃上,劈裏啪啦徑直作響,兩邊的雨刷來回不停地摩擦著前玻璃窗上的水。

而剛刮過去,立馬又有清透的雨水流下去。

車裏氣氛沈固,譚耀眼底血絲裹纏著眼球上的眼白,在坐進車後,他眼睛幾乎就沒有眨過一次,起碼夏炎是沒有看到的。

夏炎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又一點點呼出去。

車輛在瓢潑大雨中安靜前行,夏炎不再去看譚耀,當下就自覺扮演好一個司機。

譚耀兩手合十,平放在腿上。

已經成為了一種執念,為了心底的那個念頭,他都要再見驍柏一面,這份愛戀初始來得迅猛,直接就躥了出來,到現在,愛戀則變得更加濃烈的。

他那麽喜歡一個人,甚至願意拿性命來做賭註,對方不僅不接受,還將他送出去的這顆真心視如草芥,直接扔地上,拿腳碾了又碾。

既然道歉不行,試著彌補也被人回絕,那麽他為什麽還要巴巴地去做這些,倒不如學衛崇和謝采爵,直接以強勢的手段將人給搶回來。

若是搶不回來,那麽——

譚耀慘白血色不多的臉上,悄然浮出一絲殘忍猙獰的笑。

——那麽,就毀掉算了。

誰都不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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