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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幻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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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彌之看著我,神色有些驚詫, 似乎沒想到我竟然把他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蔣亢似乎也覺察到我這話反常, 看著我,目光中有些狐疑之色。

“雲夫人果然大家風範, ”他笑了笑,道, “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我也笑, 道:“丞相既與我見過, 那便是故人, 又何必客氣。”

這時, 給我倒酒的軍士不小心碰掉了案上的箸, 忙告罪,俯身拾起, 交還給我。

張彌之呵斥道:“不長眼的東西,安敢在貴客前失禮, 去取新的來!”

那軍士唯唯諾諾,連忙退下。

“不過是失手罷了, 丞相何必為難他。”我笑笑,一邊說著, 一邊他方才塞給我手裏的一團布收好。接著,我忽而看向蔣亢,“我記得,上次我在雒陽見到將軍, 將軍曾說,祖籍在雒陽,是麽?”

蔣亢對我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似有些防備,瞥了瞥我:“正是。”

“據我所知,當年高祖開國時,有一位大將名蔣綆,戰功顯赫,被封為上虞伯。後因開罪袁氏,蔣綆被殺,家人或流放或逃逸。”我緩緩道,“若我未猜錯,蔣將軍便是這位上虞伯的後人。”

蔣亢目光定住,眾人亦露出訝色。

“哦?”張彌之興致勃勃,看著蔣亢,“蔣將軍,雲夫人所言當真?”

蔣亢看著我,面色不定,少頃,淡笑:“不假,上虞伯正是家父。不知雲夫人何以得知?”

“些許來歷罷了,掐指一算便知。”我看著蔣亢,意味深長,“將軍想必十分懷念雒陽,千方百計重振家聲。”

蔣亢不置可否:“夫人還算得了什麽?”

我說:“將軍家舊宅中的那棵櫻桃樹,前兩年被雷劈死了,將軍可知這是何預兆?”

蔣亢面露異色,正待開口,突然,周圍傳來一陣議論之聲。

“將軍!”侍從向蔣亢道,“城樓上的照明突然滅了。”

眾人循著望去,只見西門的城樓上,方才那明亮的燈籠火把光突然不見了,樂聲也戛然而止,整個城樓登時隱沒在夜色中,仿佛消失一般。

“怎麽回事?”蔣亢皺眉,隨即向旁人問道。

手下人皆茫然,答不上來,有將官即刻催促士卒去查看。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巨響,兩道火光在那城樓下爆開,迅速躥起,如兩道火龍盤旋而上,熾烈的火焰熊熊燃燒,將四周照得四白晝一般。

就在眾人驚詫喧嘩之際,那城樓上突然金光迸現,一團白氣如濃雲出岫,滾滾彌漫,似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四周的喧嘩聲一下低了下去。

明光道的人,無論將官還是士卒,皆睜大了眼睛望著城樓,結舌無言。

而諸侯及手下的人,亦被這奇景驚得震在當下。

蔣亢則神色劇變,一下從席上站起來。

“城樓上出了何事?”他喝問道。

但無人能回答,身邊一名將官指著城樓上,結結巴巴道:“將軍……那……那是……”

只見那白煙散去,金光中,一個身影在城樓上出現。老張金冠鶴氅,手執一支塵尾,出現在城垛上,仿佛立在雲端。

老張將塵尾一甩,在空中拂過,仙風道骨,嗓音洪亮:“明光道信眾聽令!吾乃尊者張天師,奉教主之命,誅殺叛教逆賊蔣亢!天帝在上,神其聽之!急急如律令!”

那城樓兩邊各有闕樓,城樓上的聲音回聲頗大。即便隔著有些距離,眾人也已經將這話聽得分明。

蔣亢突然似明白了什麽,看向我。

我坐在席上,看著他,笑了笑。

這時,老張又在城樓將拂塵又是一甩。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露臺的四周突然也金光迸起,白煙騰空。

就在蔣亢覺察大事不妙,想要躲開的剎那,我已經一下將他撲倒,將方才藏的那團布捂在他的口鼻上。蔣亢掙紮兩下,隨即沒了氣力。

“那是……那是將軍的首級!”只聽露臺下有人在尖叫,“張天師已取了蔣將軍首級!”

那話音未落,已經被沸騰般驚呼的聲音蓋過。我知道那是老張手裏已經提起了一顆假人頭。與此同時,我隨即借著濃煙的掩護,從蔣亢腰間拔出刀來,將他腦袋割下,而後,往約定的方位扔下露臺。

風吹來,滾滾的白眼很快散盡,有人尖叫不已,眾人再度嘩然。

蔣亢無頭的屍體仰倒在露臺上,手裏握著劍,仿佛自己割了自己的頭顱,只留下一地血汙。周圍的侍從目瞪口呆,卻手足無措,無人敢上前來為蔣亢收屍。

我即刻走到露臺前,向眾人高聲道:“天帝顯靈,誅殺叛逆!真龍再世,明光普照!”

話音才落,已經有不少人跟著我喊起來。隨即,呼喊之聲潮水一般此起彼伏。明光道的軍士紛紛面向城門跪倒,伏拜在地,口中念著法號,一遍一遍磕頭。

我再看向露臺上的張彌之等人,只見看著這般情形,驚得神色各異。

“薛將軍。”我說,“天命在此,將軍還執迷不悟麽?”

薛尚目光炯炯地盯著我,神色不定。

張彌之似覺察不妥,目光變得狐疑,看看我,又看看薛尚:“甚天命?”

這時,只聽得城樓上鼓聲擂動,城下,一支明光道的軍馬擁著一輛馬車,穿過士卒讓出的道路,朝這邊走來。

車蓋下,一人端坐,正是司馬斂。

待得看清司馬斂的面容,眾人皆驚。

張彌之似明白過來,面色一變,即刻轉向薛尚:“這是怎麽回事?”

薛敬不理會他,突然令人將張彌之捆起來。

“張彌之篡國奪權,意圖謀害東平王,”他向周圍高聲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匹夫!”張彌之大怒,指著薛尚,“你敢造反!”說罷,他呼喝手下,將薛尚拿下。

不料,他喝令了好幾聲,也無人答應,周圍的侍從拔出刀來,卻是指著他。

未幾,幾個血淋淋的頭顱被扔在了張彌之面前,都是他的親隨。

張彌之目眥欲裂,面容幾乎扭曲。

“薛尚!”張彌之痛罵:“我待你不薄,你這忘恩負義的小人!”

薛尚沒有答話,擡了擡手。頃刻間,張彌之已經被人綁了起來,罵罵咧咧的嘴裏被堵上布。

而後,薛尚帶著走下露臺,朝司馬斂的馬車迎上去。

待得那馬車停下,薛尚虎虎生風地跪在面前,向司馬斂一拜,道:“臣等拜見大王!”

有了這表率,身後眾人亦紛紛跟著他下跪一地,向司馬斂行禮,呼喊聲齊整。

司馬斂看上去頗是滿意。

他從馬車上下來,親自將薛尚扶起,微笑道:“薛將軍勞苦功高,實肱股棟梁。”

一場宴席之後,無論明光道還是諸侯,皆情勢大變。

老張這番幻術,我和他和路上商討了許久,將每一處細節反覆敲定。此計最讓我不放心的,是我不能幫忙,只能由老張等人自己去做,故而施行之時,我的心一直高高吊著,唯恐什麽地方出了紕漏,不但功虧一簣,還會累及所有人性命。

幸好老張不愧是曹叔倚重的人,足夠可靠,將幻術做得行雲流水,頗為奏效。

當日,除了一小撮蔣亢的心腹見勢不妙倉皇逃走之外,其餘明光道將士都重新投在了老張這邊。老張仍舊穿著那身道袍,也乘著一輛車,被教眾們簇擁著出來,車前擺放的頭顱,已經換成了真的。

他走到露臺上,看了看蔣亢的屍首,而後,令人將這屍首和首級都吊到城墻上,曝屍三日。

而後,他煞有介事地拜見了司馬斂,以及薛敬。

蔣亢與諸侯議事的大帳中,我和老張坐在席上,呂稷立在老張身後。

司馬斂上前,向薛敬一禮,道:“薛尚拜見翁舅。”

薛敬露出微笑,上前深深一拜:“大王隆恩,臣愧受。”

司馬斂和氣道:“這婚事,乃父王在世時定下,孤思忖已久,雖兄長離世,但禮不可廢。將軍乃國中元老,忠良無雙,孤與府上結為婚姻,乃天作之合。”

這話著實肉麻至極,我先前不曾他演練過,他竟能這般自然而然的說出來,著實教我驚訝。

不過薛敬顯然頗是受用,露出感慨之色。

“臣聞大王受困獄中,特引兵馬趕來,欲攻下無言,救出大王。”他嘆道,“可恨那張彌之百般阻撓,竟棄大王於不顧,著實可恨至極。”

我想,這薛尚的臉皮也十分厚,兩人湊成翁婿,倒是合適。

不過話說到此處,明光道便不可不表態。

我朝老張看一眼,他會意,一抖塵尾,開口道:“此事,大王與薛將軍不必憂慮。從今日起,明光道退出東平國,還與大王。”

司馬斂聞言,露出喜色,道:“天師大義,果義士也。”說罷,他臉上卻又沈下,對薛尚道,“張彌之實乃國賊,孤實深惡痛絕。父王英靈在上,若見此賊,也必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薛敬頷首,道:“大王所言甚是。”

說罷,他讓人將張彌之帶進來。

未幾,張彌之被捆著推入帳中,衣冠散亂,早已沒有了先前那咄咄逼人之態。

司馬斂讓人將他口中的布取走,看著他,忽而一笑。

“丞相別來無恙,”他說,“丞相一向自詡足智多謀,不知可能料想今日?”

張彌之看著司馬斂,少頃,輕蔑地笑了一聲。

“蠢貨。”他譏諷道,“沐猴而冠,當真以為你是個諸侯?先王不曾看走眼,東平國交到你手中,只會被你敗光,毫厘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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