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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照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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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出來, 周遭又安靜了。

“哦?”大長公主看著公子,唇邊仍帶著微笑,“你這般想?”

“明光道不過區區賊人, 卻讓你這你堂堂侍中去議和,朝廷顏面何存。”公子的兄長桓攸皺眉道,“我以為不妥。”

公子道:“若明光道只是區區賊人, 何以橫跨四州,所向披靡?明光道今日之勢,天下諸侯無一可及,相比之下, 我區區一個侍中又何足掛齒。若可將明光道之事解決,乃天下之幸,又何必計較區區虛名。”說罷, 他向秦王道, “此事, 還請大司馬決斷。”

秦王頷首, 沈吟片刻, 對大長公主道:“元初胸懷天下, 孤深為敬佩。未知皇姊以為如何?”

我喝一口茶, 心中冷笑。

這狐貍,公子問的是他, 他推給了大長公主。

我以為大長公主好不容易盼到了公子回來,必然不樂意讓他離開。卻見大長公主嘆口氣,面上露出感慨之色, 看了看桓肅,道:“元初既有這般志向,實乃家門之幸,先人皆可欣慰。”

桓肅頷首:“正是。”

大長公主向秦王道:“此乃大利天下之事,我等恨不能親赴,豈敢阻攔。”

秦王微笑:“皇姊與靖國公果然深明大義。”說罷,他向公子道,“如此,明光道之事,盡交托元初。”

我心中不有一喜。

公子看著秦王,頷首:“大司馬放心。”

這照影閣所宴請的,都是桓氏的家人和顯貴,宴罷之後,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四周早已點起燈來,明晃晃的照得似白日一般。

如我所料,散席的時候,大長公主留我和公子在桓府過夜,公子蜿蜒推拒,說還要回宅中處置些公務,不可拖延。

大長公主沒有堅持,如方才宴上一般隨和,囑咐公子莫太過勞累,而後,讓我們回去了。

對於大長公主的桓肅的寬和,我和公子都頗是意外。

走出照影閣的時候,青玄忽而向公子說,他想回公子從前的院子裏收拾些東西,今夜在桓府中留宿。

公子看著他,道:“你要收拾何物?”

青玄有些支吾,道:“收拾些衣裳用物。公子,天氣就要暖了,你帶回的衣裳也無多少合宜的,我想到那衣箱中找一找。”

看著他的模樣,我心中明了,知道這大約與紅俏脫不了幹系。

公子正要說話,我打斷道:“青玄說的有理,你在宅中的春衣並無多少,舊的既然有,不若便去尋些,過兩日我等啟程也好用上。”

公子看了看我,頷首應下。

青玄面上一喜,隨即向公子一禮,轉身走開。

花園中夜色已濃,兩個仆人打著燈籠在前面引路。

夜裏賞桃花,也是桓府這院中的一大樂趣。為了方便賓客們夜游,桓府沿著賞花的石板路,每隔著兩三丈便設一處燈籠,掛在樹枝上,與周圍的繁花相映照,別有一番美艷的意趣。

公子拉著我的手,在花樹下信步穿行,我望著在燈照和夜風中拂動的花枝,淡光下,幾點花瓣飄散,如雨點般落在了公子的肩上,心中只覺無比陶醉。

心裏想,若是此時此刻能一直停住就好了,我們就這麽手挽手走下去,美景相伴,永不分離……

似乎發現我盯著他看,公子轉過頭來看我。

“怎麽了?”他問。

我搖搖頭,仍看著他笑。

公子忽而將我細看,道:“你醉了?”

“不曾醉……”我說著,腳下忽而踩得不穩,踉蹌了一下。

公子忙將我扶住。

那手臂頗是有力,我被他攬在懷裏,只覺踏實又安穩,看著他,又笑起來。

公子的神色有些無奈,道:“你不會飲酒,便不該喝那麽許多。”

我反駁:“我不曾喝許多,兩杯罷了,都是別人敬的……”

公子唇角彎了彎,不與我爭執。

“你扶著我,我松手。”他說罷,索性將手攬著我,往前走去。

再度來到水渠邊的時候,已經有仆人撐著小船等候,船頭上掛著宮燈,點綴在夜色中,分外好看。

公子忽而對我道:“你可還記得上次與我夜游這園中的事?”

我訝然,想了想:“上次?上次是何時?”

“便是三年前,你離開桓府之前的那次。”

我哂然,那麽久的事我怎會記得。

“那時怎麽了?”我問。

“那時我與你來夜游,只在桃花林中走了一半,你便說宅中有事要做,催我回去。”公子道,“你還說了,下次有了空閑,必陪我將花園逛完。”

我:“……”

有時我覺得公子大約藏了一本黑賬,我對他說過的什麽話他都記得,時不時就要翻出些猴年馬月的事來與我理論。

不過他這麽說,我也想了起來。從前,我的確不喜歡逛這花園。或者說,任何有沈沖在場,或者不能揩到油水的游樂,我都一概不感興趣。故而公子每每閑了,要我陪他逛花園,我總是會走上不久便推說這個推說那個,千方百計哄他回去。

我無奈,看著他,道:“你欲如何?”

公子摸摸我的頭發,道:“你欠我一次,便須得還上。”說罷,他讓我在船上坐下,卻對掌船的仆人道:“我來掌船,你可退下。”

那仆人訝然,雖遲疑,但也不敢不從命,只得應下,將手中的竹篙交給公子,下了船。

我坐在船尾,看著公子。

“你說的逛花園,便是乘船?”

“不好麽?”他說罷,立在船頭,用竹篙往岸上一點。

小船漂在水中,順著水流,往前而去。

夜風迎面而來,將臉上因酒意帶起的熱氣微微吹散。

耳邊傳來水流淙淙的聲音,除了船頭的宮燈和公子飄然的身影,一切都隱沒在夜色之中。他的衣袂在風中微微揚起,挺拔的身形,似畫上駕鶴的仙人。

我望著他,呆呆地,忽而想起了當年我和他被鎖在屋子裏治病的時候,他與我說的話。

那也是一天夜裏,公子喝了藥,聽我講了故事,躺在榻上準備入睡。

“霓生,”他忽而道,“子曰乘桴浮於海,我日後也想去大海。”

他病中昏昏沈沈,時常會說些胡話,我聽罷,道:“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子不得志,方才有此念想。”

公子卻不以為然:“子從不說無來由之言,他既說出來,可見念想已久。世人受他教誨的多,踐行者卻少,你我將來退隱,不若一試。”

我無奈,本著不與病人爭執的念頭,只得順著道:“公子,桴不過木筏,海邊的漁人都不敢乘木筏出海。”

“不必木筏,”公子道,“換做小船便是。”

我說:“只有你獨自一人?”

公子看我一眼:“你若想去也可。”

我不屑:“我去做甚。”

“去給我講故事。”

想得倒美。我說:“那你呢?”

“我來掌舟。”

……

往事種種,浮在心頭,我望著如今那正在掌舟的人,心頭忽而湧起一陣沖動。

“怎麽了?”公子發現我站起來,問道。

我沒說話,只上前將他抱住,把頭埋在他的懷裏。

公子啼笑皆非;“霓生?”

“元初,”我說,“我醉了。”

“我知曉。”他摸摸我的頭發。

“我們不游園了好麽?”我輕聲道,“我們回家。”

公子笑了起來,聲音有些無奈:“好。”

我想我確實是喝多了。

從桓府回宅邸的路上,那酒發了後勁。我雖仍有些神智,但頭一直暈乎乎的,只記得一直靠在了公子的肩上。

似乎還見到過桓瓖。

而後,似乎有人給我喝了些醒酒湯,而後,有人過來給我脫了衣裳,帶我去沐浴。

等我醒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榻上,面前站著兩個婢女,正將褥子蓋在我的身上。

我隨即瞪著她們:“爾等何人?”

一個婢女輕笑,道:“夫人,我等是桓瓖公子府中的,奉命來照料夫人。”

桓瓖?

我想了想,腦海中拂過那張臉。

“元初呢?”我忙問,“元初在何處……”

“怎麽了?”一道聲音傳來,我看去,公子已經換好了寢衣,正走入室內。

兩個婢女向他行了禮,退了出去。

我定定地看著公子,只覺心情這才平靜下來,又覺得高興。

公子走到榻前,坐下來,看著我。

“好些了麽?”他問。

我點頭,隨即抓住他的手臂,不滿道:“你方才去了何處?怎將我交給那兩人?”

公子神色無奈:“自是讓她們服侍你沐浴。”他說著,揉揉我的頭發,“你全都不記得了?”

我一楞,朝身上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換了衣裳,頭發也已經解開,披了下來。

心中倏而湧起怒氣,我摸著自己的頭發,再度瞪起眼:“誰教她們動我的衣裳和頭發?”

公子訝然:“動了又如何?”

我只覺委屈:“我好不容易才梳好了,還有那身衣裳,你還未見過。”

“我怎未見過?”公子啼笑皆非,捏了捏我的臉,“你忘了今日?你去了桓府,到桃林時,是誰接的你?”

我怔怔地望著他,片刻,先前的事一下湧上腦海,心頭豁然開朗。

原來都是真的,我還以為是夢……

“想起來了,嗯?”公子將我摟住,低低道。

他的聲音很好聽,傳入耳中,心頭麻麻的癢。

我看著他的臉。

他也剛剛沐浴過,發根還殘留著濕潤的光澤,從眉眼到雙唇,皆愈發魅惑撩人。

我的手不自覺地將他的臉捧起來,湊上去。

他的味道伴著呼吸,在唇齒見撬開。我像一只貪得無厭的饕餮,心中的念想借著酒勁,再也不受壓抑,與他熱烈糾纏。

突然,公子捉住我的雙手,翻身將我壓下。

我躺在榻上,看著他,氣喘籲籲。

他也看著我,雙唇紅潤,雙眸低低地看著我,喉結滾動著,浮光攝人心魄。他的身體很沈,天氣轉暖,輕薄的寢衣間,傳來肌膚的溫熱。

忽然,他笑了起來。

呼吸掃過我的臉,輕而溫熱。

“笑甚……”我說,嗓音沙啞。

他將手指輕輕撫摸我的臉頰,低低道:“笑我是個傻子。”

我正不解,他註視著我:“霓生,你我今日在人前攜手,便再不在乎別人言語,誰也不可分開你我。”

忽然間,我明白他的意思。

那目光灼灼,白皙的臉上隱隱漲紅。

我只覺胸口劇烈地撞擊著,不由地咽了咽喉嚨:“嗯……”

話才出來,他已經俯身而下,灼熱的呼吸將餘音堵在了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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