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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密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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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有了慎思宮之事, 東平王對謝太後的看守比龐後上心多了。

就在我要接近那寢宮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些低語聲。

我忙躲到殿臺腳下的陰影裏。

卻見是三個內侍,打著燈籠,順著回廊巡視。這般深夜。他們想來已經有了睡意, 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聊著些內侍們中間勾心鬥角的事。

待得他們走遠, 我重新鉆出來,繼續摸著宮墻到了寢殿後方。

天氣寒冷,窗戶緊閉著,裏面的人已經歇息了,不見半點燈光透出來。

我轉了轉,沒多久,找到了一扇半開的窗。我小心翼翼地將它全打開,翻上去。片刻之後, 眼睛適應了室中的黑暗,借著淡淡的光,我看清了, 這是寢殿裏的一處小廳,擺著坐榻案幾屏風等物,陳設不多。

再往裏面看去, 幔帳垂著, 謝太後大概就在那裏面。

我雙腳落地, 無聲地走過去。待得撩開幔帳, 只聽一陣呼嚕聲傳來,頗是響亮。

定睛看去,只見這是用幔帳格開的一間外室,放著兩張榻,上面躺著兩個宮人。走過去看,只見這兩人都生得粗圓結實,不似侍奉太後的宮婢,卻似女牢裏的獄卒。

雖然知道謝太後在此形同被軟禁,但見得這兩人,我仍不禁驚訝。東平王安排得這般毫不掩飾,將來過河拆橋必是無疑了。

事不宜遲,我從懷裏掏出藥粉,在二人的鼻間分別撒下去。

就在這時,那呼嚕打得極響的人突然打了個噴嚏。我嚇一跳,再看去,只見她的頭歪向一邊,片刻,又打起了呼嚕。

我上前去試著推一把,兩人皆一動不動,渾然如死豬。

心終於放下來,我繼續撩開幔帳,突然,有什麽迎面朝我掃來。我一個激靈,往旁邊閃開,幾乎撞在了宮人的臥榻上。

我穩住身體,與此同時,從腰間拔出尺素。那人一擊不成,索性從內室出來,再將手中的小幾朝我砸來。

這般鹵莽的招式在我眼裏渾身是破綻,我再次躲開,正要使一招絕殺,暗光下,忽而看清了臉。

“太後!”我急急抄起臥榻上一只隱囊,將砸下來的小幾生生接住,低叱一聲,“是我!”

聽到我的聲音,謝太後定住。

“太後不認得我聲音了?”我壓著聲音道。“我是雲霓生。”

她放下小幾,忽而嘆口氣,似帶著哽咽:“你……到底是來了。”

這一番風波,對於外間的兩個宮人全無影響。

就算在裏面拉上厚實的幔帳,二人一高一低的鼾聲仍穿透而來,響得震天。

我摸了摸耳朵,不禁有些同情謝太後。

有這兩位陪著,她能睡得著才怪。

因得外面有內侍巡邏,為穩妥起見,我不曾點燈。雖然內室中幾乎漆黑不見十指,但我仍然能夠感覺到謝太後的憔悴和惶恐不安。

“那二人……”她不放心地張望一下。

“那二人已經被我下藥,無妨。”我說,“藥量足以讓她們死睡到明晨。”

謝太後當年在慎思宮,見識過我藥倒宮人的手段,不再說出疑慮的言語。

“太後怕人來謀刺?”我將那只小幾放好,低聲問道。

“自然是怕。”謝太後嘆口氣,“東平王將我母子弄進宮來,本就是不懷好意。”

我說:“聖上那邊如何了?”

謝太後道:“與我一樣,每日被人守著,如同坐牢。”

“聖上與太後時常可見面麽?”我又問。

“見是可見,”謝太後道,“雖不似尋常般晨昏定省,但東平王仍許他每日黃昏過來問一次安。”

我又問:“太後與聖上可有私下說話的時機。”

“有是有,不過不多。”謝太後道,“有時他陪我到園中散步時,可私下說些話。我二人平日被看得甚緊,幾乎見不得外人,便是要串通也串通不起什麽來。”

我頷首。

謝太後忙問我:“你可是來救我二人出去的?”

“正是。”我說,“方才聽太後言語,太後猜到了我要來?”

“不是我猜的。”謝太後道,“是邕說的。”

我訝然。

“邕從不相信你死了。”謝太後道,“這三年來,他一直讓人打探你的消息,雖一無所獲,但仍不改口。後來出了這亂事,東平王以謝氏性命逼迫我母子入宮,邕安慰我說,你若還活著,不會坐視不理,定然會來救我們。”

我不解:“怎講?”

“他說你答應了要輔佐他,見我母子有危難,定然會挺身而出。”

我:“……”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我當年跟他說過的話裏面哪句聽上去像是答應了他。

這小皇帝今年也就十四歲,不知道從哪裏學來這麽多鬼主意。而如今我來都來了,倒像是我真的踐諾了一般。

“我不曾答應過聖上,不過我此番來,正是要救太後和聖上出去。”時辰緊迫,我沒工夫多解釋,道,“那脫身之計,大致與三年前慎思宮一般,我在此間放一把火,趁亂將太後母子帶走。”

謝太後道:“可邕不在我這宮室之中,豈非要兩處下手?”

“不必。”我說著,將一只小瓶從袖間摸出來,放到謝太後手中。

謝太後訝然:“這是……”

“這是一劑藥丸,服下之後,可令人脈象疲弱,太醫來把脈,呈病重之態。”我說,“不過這並非毒藥,不過會令太後手腳冰冷數個時辰,於身體無害。動手那日,太後服了此藥,宮中必請太醫來為太後診斷。太後可盡使出發作之態,令聖上夜裏留下服侍。有太醫證詞,合情合理,東平王就算知道也不會生疑。”

謝太後沒答話,片刻,將小瓶收起,聲音平靜:“我知曉了。而後呢?”

“而後,便可安心等火起,沈太傅等會喬裝為內衛,以護駕之名來將太後和聖上帶走。”

謝太後詫異不已:“沈太傅?他不是去了長安?”

我說:“不曾。沈太傅雖是淮陰侯之子,但他對聖上的忠心,太後一向知曉,由他在,不會有失。”

謝太後沈吟片刻,似鎮定了不少,道:“外間那兩個宮人,是東平王派來的,到時只怕會緊隨不放。”

“緊隨不放最好,可免除別人疑慮。只要出了承露宮,一切自有辦法。”我說,“動手之日暫定在四日之後。到了那日清晨,太後可到董貴嬪去賞菊,若我這邊有變,董貴嬪會告知太後菊花何日更好,請太後改日再去;若太後這邊有變,太後亦可以賞菊相喻。若可依計行事,則太後可告知貴嬪突感身體不適,即回宮去。”

謝太後沈默了一會,道:“此事與秦王有關?”

我自不打算隱瞞,道:“如今可保太後與聖上安穩的,只有秦王。”

“秦王要做甚?”

“秦王欲堂堂正正登基。”

室中再度陷入沈默。

謝太後長長嘆一口氣:“福禍相依,我母子如今能賴以保命的,便也只剩這點名義。只要秦王能護我母子安全,他要什麽,自可拿去。”

我聽出了她這話裏的疑慮,道:“太後放心,秦王有求於聖上,太後和聖上便不會有任何性命之虞。”

“如此說來,”謝太後又問,“離開皇宮之後,我母子便要去遼東麽?”

我說:“無論去何處,都比這皇宮好。”

謝太後似深吸了一口氣,幽幽道,道:“我母子,又要赴一場豪賭。”

我笑了笑:“東平王和秦王之輩以天下為籌碼,稱為豪賭乃名至實歸。而太後和聖上不過是想保命,這賭局小得多了,不過是奮起一搏。”

謝太後不置可否。

“雲霓生。”她聲音鎮定,“此番,又有勞你了。”

我說:“太後客氣。”

見過了謝太後,此事最要緊的一環就算落定了下來。

我回到董貴嬪宮中的時候,她仍然坐在神龕前念經,看到我,方才停下。

“貴嬪怎這般深夜還未睡?”我見了禮,道。

“心中有事便難免失眠,與其強行入寢,不若誦經安神。”董貴嬪伸手,將旁邊燈臺上的燈芯撥了撥,淡淡道:“平日裏老婦時常如此,宮中的人早見怪不怪。”

這話顯然是為了打消我心中的疑慮說的,我了然,不多問。

我知道董貴嬪為何睡不著,也不耽擱,將我方才與謝太後商議之事大致說了一遍。

董貴嬪仍閉著眼睛,手裏慢慢轉著念珠。

待得聽我說完,少頃,她睜開眼睛。

“太後那邊妥當了,老婦這邊又如何傳話?”她擡手撥了撥燈芯,問道。

我說:“貴嬪可派一位內官去見謝長史,便說貴嬪腰疼又犯了,長史自然要入宮來探望。不過在此之前,貴嬪還須準備好三件事,否則就算我等到了宮中,也不可動手。”

“何事?”董貴嬪問。

我說:“其一,乃打聽清楚衛尉卿瞿連動向,確認他當日是否在宮中過夜。其二,承露宮外西南有一處小園子,人跡罕至,草木茂盛。貴嬪可使人準備三匹馬,入夜之後藏在那小園子裏。其三,準備五身宮中內衛衣冠,其中三身,我隨長史入宮之後須得拿到;另外兩身,隨那三匹馬一道藏在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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