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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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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混跡文壇的人不管有沒有“天賦”, 至少有一點是相似的,都自視甚高。魏爾倫19歲就在報紙上發表詩歌,可以算得上“少年成名”,迄今也不過8年而已;他剛年滿28歲,正值創作高峰期,又有了嬌妻幼子, 正是人生中最得意的階段, 按照正常的事業發展線來看,若幹年後他將會成為波德萊爾的接班人, 成為法國詩壇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在沒有讀過阿瑟·蘭波的詩歌之前, 魏爾倫確實以為法國青年詩人裏,自己獨占鰲頭,是數得上的人物;但在看了16歲少年的詩歌後,他不再這麽認為了。

他一眼就看出來詩句的美妙,敏銳的看到詩句中少年激情之後的耀眼光芒,他毫不猶豫的以天才詩人的發掘人自居,也確實熱情的向朋友們引薦這個撒野少年。他喜愛他、寵愛他、縱容他, 並且熱烈的愛著他。

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美好的靈與肉同樣萬裏挑一, 二合一就更是人間瑰寶了。他沈迷在雙重的愉悅裏, 無法自拔。

他不能受到阻礙,任何阻礙都是必須消除的, 弗勒維爾家如此, 蘭波家也是如此。

蘭波兄妹在半夜11點之前離開, 福蘭也跟隨他倆一起離開。

魏爾倫一直密切註意蘭波兄妹,見他們走出維拉爾家,立即追了出去。

福蘭去叫馬車了,蘭波兄妹站在路邊。維塔麗說到妮娜夫人的沙龍還不錯,問他去過別的沙龍嗎,兄妹倆笑瞇瞇的有問有答。

“阿瑟。”魏爾倫在他們身後輕聲喊他。

維塔麗拉了拉阿瑟的手。她是故意帶阿瑟來出席沙龍的,魏爾倫采取什麽行動,她已經全都考慮過。

阿瑟猶豫了一下,低頭小聲說:“我總要跟他說清楚。”

那倒是。她點點頭。

他和魏爾倫站在路邊說了幾句話,倒沒有什麽引人註目的親密舉止,畢竟是在維拉爾家外面,也算是公眾場合了。

維塔麗擔心他聽了魏爾倫幾句好話就又搖擺了,眾所周知,男人的花言巧語是靠不住的,沒有戀愛經驗的阿瑟在這方面處於弱勢。

過了幾分鐘,阿瑟不耐煩的將魏爾倫的劍杖打落在地上,氣鼓鼓的走了回來。

“福蘭這個笨蛋,馬車呢?”

維塔麗不理他,轉頭看著魏爾倫。他撿起了劍杖,躊躇著似乎想要過來,但又不敢或是不願。男人嘛,總是這樣,他可以拋棄別人,但如果自己成了那個慘被拋棄的人,是絕對不甘心,一定要糾纏一番的。

魏爾倫不會輕易放手,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阿瑟很可能會被說服,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阿瑟要不是她的親哥哥,她才懶得管這種糟心事,但誰叫她是阿瑟的親妹妹呢?她要是阿瑟的姐姐,早就強硬的臭罵魏爾倫一頓了。唉!年齡小真是難辦啊!

福蘭終於找來了馬車,先讓維塔麗上車,阿瑟隨後上車,跟妹妹坐在一起。

馬車駛離維拉爾家門前。

她有點困,打著呵欠,靠在阿瑟肩膀上。要是在家裏,這時候她該上床睡覺了,但在妮娜夫人的沙龍,聚會才算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要說讓阿瑟在短短兩三天內就能徹底反感魏爾倫,這也不太現實,總要有個過程,但這個過程不能拖得過長,不然就沒有效果了。她討厭那種黏黏糊糊,,要分手就該徹底,就算不是恨不能拔刀相見,也別再膩膩歪歪,不然對方總會認為你還“愛”著他。

她要有策略,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讓阿瑟自己明白過來,親手撕開魏爾倫的虛偽面具。

魏爾倫的問題是什麽?是既想擁有嬌妻(和她家的錢),又不願意放棄外省來的纖弱少年。人性是貪婪的,但也不能可笑的以為自己什麽都能擁有,會被殘酷的現實教做人。現實就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可能公開跟阿瑟的關系,畢竟這個社會極為歧視同性戀,同性戀很有可能會被強行送入瘋人院或是監獄,更有可能被恐同者私刑處死,很危險。

阿瑟想不到後面這些人身危險,但他會相當介意自己不是魏爾倫唯一的愛人。他只有自己,瑪蒂爾德還有錢,而沒有什麽能比錢更可愛。

等他明白到這一點,魏爾倫就會被他完全的拋棄。

早上,維塔麗梳洗過後,就到阿瑟房間裏,在他的桌上寫信。

“給誰寫信?”阿瑟探頭看著信紙。

“瑪蒂爾德。”

“你跟她都說些什麽?”

“說女孩子之間的事情。我準備明晚過去拜訪她,你跟我一起去。”

阿瑟楞了一下,“我也去嗎?”

“怎麽?你害怕見到她?”她瞥了他一眼。

“我為什麽要害怕見到她?”他不太有底氣的小聲嘀咕。“我只是不知道跟她有什麽可以說的。她是個富家小姐,壓根不能理解我們。”

“我們?指的是誰?你和魏爾倫嗎?”

“——當然指的是我們。”他好笑的揉了揉她頭發。

“她生來富裕,當然不能理解我們過的什麽樣的生活。她是因為有富有的父親才能衣食無憂,我們也可以努力,讓我們的後代能過上同樣的生活。你覺得呢?”

“我說不好。富裕的生活……”他撓撓頭,“我喜歡手裏有錢,但我通常不怎麽有錢。而且,要怎麽才能賺錢呢?”這可是個大問題!他知道有錢的好處,也知道錢能帶來舒服的生活,但對怎麽“賺錢”毫無概念。

“賺錢的方法很多,我們可以慢慢考慮。”

“出去找工作嗎?”

“找工作只是給資產階級老板工作,賺一點辛苦錢,混個溫飽,怎麽能算得上‘賺錢’?想想看,你手裏有幾十萬法郎,就可以悠閑的在地中海的某個島嶼上,愜意的曬著太陽,喝著幾千法郎一瓶的香檳酒,酒瓶倒在沙灘上,你甚至都不想伸手扶一下!”她一揮手:“沒事!同樣的酒我們有100瓶,隨便喝!”

阿瑟被她描繪的這個場面逗笑了,這是白日夢,但是美好的白日夢,誰還不能做個白日夢呢?這跟他的藝術追求沒有沖突。“成名”很多時候意味著“有錢”,不然為什麽那些前輩們都會想要“成名”呢?優裕的生活才能保證更穩定的創作,也能活得更久一點。

保羅·魏爾倫事先不知道弗勒維爾家晚餐的客人是蘭波兄妹,瑪蒂爾德沒告訴他。

他吃驚的看著蘭波家的女孩跟妻子相談甚歡。

這是一幅奇異的畫面,瑪蒂爾德痛恨阿瑟,但卻能跟年輕的維塔麗談得很熱火。她驕傲的向維塔麗展示他們的兒子,小喬治已經快5個月大,是個長得很好的男孩,圓溜溜的小腦袋,稀疏的一些頭發,大眼睛圓溜溜的。

阿瑟陪在妹妹身邊,基本沒給過魏爾倫眼神。

魏爾倫不安的留意到,他的岳父母似乎很高興見到這個場景。

類似場景他曾經**的想象過:他、阿瑟、瑪蒂爾德、小喬治愉快的生活在一起,就住在這兒,尼克萊街14號。

瑪蒂爾德間或對他說話,他心不在焉的應付著。

真奇怪,他弄不懂蘭波兄妹為什麽要來,但瑪蒂爾德肯定有什麽瞞著他,他只是還沒弄懂她到底想幹什麽。

他留意到那個沙勒維爾撒野少年是可以做出一幅乖孩子的樣兒來的,阿瑟在巴黎待了幾個月,其實已經不太聽得出沙勒維爾口音了,開始學會用巴黎的一些俚語,學的像個“上等人”了。

維塔麗還帶了輕微的沙勒維爾口音,但並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個粗野的鄉下姑娘。

他不禁要重新審視一番妻子:瑪蒂爾德在巴黎長大,去過的最偏僻的地方可能是海邊的一些度假地,她倆本該毫無共同語言;瑪蒂爾德是個嬌養的女孩,當初正是她身上那種純潔的溫室小花的天真氣質迷倒了他,他還為她寫了不少情詩呢!

什麽時候,他們之間居然沒有了愛情?是因為她懷孕之後變醜了?或者因為懷孕,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分床睡,於是他蓬勃的**沒處宣洩?他正值年輕男□□望高漲的年齡,幾個月都不能跟妻子同床無疑是煎熬,他偷偷的去過妓院,弗勒維爾全家都不知道這事。

p;唉!愛情真的很奇怪,你以為已經不愛她了,但最後你又會回到她身邊。

他胡亂的想著。

弗勒維爾太太打鈴叫來女仆,宣布開飯了。

魏爾倫也跟著轉移到餐廳。

弗勒維爾夫婦坐了男女主人座,魏爾倫和瑪蒂爾德、阿瑟和維塔麗分坐兩邊。

瑪蒂爾德問:“你要留在巴黎嗎?”

“這我得回去問問母親。但我很想在巴黎上學,巴黎的女校應該很不錯。阿瑟也要準備參加高中畢業會考。”

“蘭波太太能放心嗎?”

“阿瑟會照顧我,”維塔麗露出甜甜的微笑,“他是哥哥,他應該照顧我。”

阿瑟認真的點頭,“沒錯。”

弗勒維爾先生開口,“你要是想找個私人教師或是去考女校,我來看看我能不能幫你一點。”

“謝謝您,先生。”

魏爾倫不禁心裏一驚:老頭是個精明的商人,他很難對人這麽好。

弗勒維爾太太其實並不在意蘭波兄妹將來的計劃,但維塔麗來了,總能解決問題,或是一部分問題,這是好事。她希望蘭波兄妹能滾回阿登,但他們要是不走,她也不能怎麽樣,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維塔麗能把阿瑟帶上正路,別再來糾纏她可憐女兒的丈夫。

瑪蒂爾德什麽都跟母親說,她說維塔麗也想分開他倆,所以她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她希望維塔麗能留在巴黎,看住阿瑟;然後她和魏爾倫可以帶著小喬治去外省的親戚家過上幾個月,甚至幾年。魏爾倫見不到阿瑟,大概就不會總想著那個臭小子;她希望丈夫能真正疼愛他們的兒子,而不是只滿足於閑來無事逗弄幾下。

晚餐很豐盛,比他們平時吃的要豐盛得多,以前老弗勒維爾只在招待重要客人或是有權勢的親戚的時候才做這麽豐盛的晚餐。

蘭波兄妹沒有主動找魏爾倫說話,魏爾倫也沒有主動找阿瑟說話。

阿瑟則是覺得這有點——怪異。

之前他住過弗勒維爾家,那時候他可真是個粗野的少年!沒少做令弗勒維爾夫婦和瑪蒂爾德討厭的事情,甚至有一次他還試圖偷走一只弗勒維爾家家傳的紅寶石十字架,只為了拿出去賣錢,然後買酒喝。

弗勒維爾夫婦也因此極為討厭他,差不多是趕他出去的。

他那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麽?可能就是看不慣有錢人的腐朽生活吧?或者就是沒事找事?

妹妹聽說他在弗勒維爾家幹得“好事”之後,沒有罵他,只是嘲笑他欺負人,人家給他房間住、給他好吃好喝,結果他就是個不安分的“頑童”,真給媽媽丟臉。

說到媽媽他只能閉嘴了。

維塔麗是很實際的人,這一點不太“好玩”;但她的實際給了他在巴黎落腳的房子、給了他吃飯錢,這一點他是很佩服妹妹的,妹妹還沒到14歲,就已經什麽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了。魏爾倫……確實,魏爾倫根本沒有好好照顧他,沒給他找一處合適的住房,總是讓他這兒住幾天、那兒住幾天,他整天煩煩躁躁的,就是因為沒有一個固定的能好好睡覺的地方。

魏爾倫是不是有計劃的想讓他越來越依賴他?

他這幾天仔細回憶了一下到巴黎之後的日子,魏爾倫確實按照他的承諾,將他介紹給了一些文藝圈人士,但顯然其中沒有什麽真正的“大人物”;魏爾倫認識雨果,可在他面前卻從來不提雨果當年頗是賞識他,還是福蘭告訴自己的;

還有,維塔麗說的沒錯,魏爾倫確實非常縱容他,之前他只以為那是因為他愛他,所以不會約束他,但看看瑪蒂爾德,弗勒維爾夫婦難道不愛這個唯一的女兒嗎?可要是瑪蒂爾德做得不得體,他們就會教她、糾正她;媽媽也是如此,媽媽真的很嘮叨,但她也是因為愛他所以才嘮叨;

魏爾倫的“愛”明顯的是有引導性的,是不“純凈”的,當他跳出“愛情”的迷霧仔細觀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魏爾倫一步一步的引導他,引誘他,使得他漸漸離不開他;還對他說瑪蒂爾德不能理解他,所以他根本不愛她——這一點被維塔麗嘲笑的很徹底,說當初沒人逼著魏爾倫跟瑪蒂爾德結婚,結婚這事出自他自己的意願,他現在怎麽有臉說瑪蒂爾德不理解他,於是他一點都不愛她?

維塔麗還很好笑的說魏爾倫就是“放屁狗”,可把他逗樂了。

晚餐結束後,蘭波兄妹立即告辭了。

將近午夜,保羅·魏爾倫出現在旅館走廊上,輕輕敲著阿瑟的房門。

敲了有十幾下,房門打開了,魏爾倫閃了進去。

房間裏點著一盞煤油燈,圓圓的玻璃燈管,一簇火苗在裏面跳動。

少年抿著薄唇,輕聲說:“你為什麽要來?”

魏爾倫聲音顫抖,“我來見你,是因為我愛你。”

“呵,”阿瑟輕笑,“別說‘愛’,你不配。”

他痛苦萬分,“你不是說再也不想見我嗎?為什麽又去我家?”

“我是去見弗勒維爾夫妻的,不是見你。”

“不,你是去見我的!”他有點激動,“你想知道我是不是還愛你,是不是原諒你。”

阿瑟抱起手臂,冷冷的說:“原諒我?我做了什麽需要被你原諒的事情嗎?”

“瞧,我沒告訴任何人,這是你做的。”他伸出右手,繃帶上帶有血漬,暗紅色。

“那又怎麽樣?”

“我原諒你,阿瑟,別對我冷漠。”

阿瑟沈默了一會兒,“你今晚來幹什麽?”

“上次你問我是不是願意帶你去馬賽或是埃及,你現在還想去埃及嗎?或者,你想去哪兒都行。”

“你有錢嗎?”

“我還有一點錢,足夠我們去埃及的。我們待在開羅,開羅會很有趣。”

少年咬著下唇,“你的妻子和兒子呢?”

“我不愛他們,我愛你。阿瑟,別折磨我,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愛我的什麽?靈魂?肉-體?”

“都愛。”

阿瑟歪著腦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那你還不脫了衣服?”

維塔麗是被隔壁房間傳來的床板晃動的聲音吵醒的,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是兩個人在做激烈的床上運動的聲響。

像以往那樣,菲利克斯舅舅要的是走廊最裏面的房間,維塔麗的左邊沒有房間,只有右邊房間。阿瑟住在她隔壁,菲利克斯舅舅住在對面房間。

她想,果然,魏爾倫一見到阿瑟就暈乎了,他們去尼克萊街14號,魏爾倫晚上準會亟不可待的來找阿瑟。

但阿瑟到底會做什麽,她無法控制。

她不安的想著,阿瑟是不是又跟他滾床單,於是忘了之前她使勁灌輸的那些?那她豈不是白費功夫?她惱怒的想,要是阿瑟不爭氣,她、她就要舅舅狠狠揍他!

她下了床,披上厚實的睡袍,穿上軟底的家居拖鞋,從行李箱裏拿出一根白樺木棍——同樣尺寸的木棍她訂做了一打,就是用來揍人用的,可能還是不行,她應該學會使用馬鞭抽人才對。

她出了自己房間,走廊上沒有人,只有墻壁上的煤油燈亮著。她走到阿瑟房門前,擰了擰門把手——反鎖上了。她撓撓頭,不知道要怎麽辦。

在走廊上反而聽不到床伴晃動的聲音了,大概樓下房間聽得最清楚,也不知道樓下房間有沒有住人。她胡思亂想著。

房間裏忽然傳來了另一種奇怪的聲音,聽了好一會兒,維塔麗才聽出來,那是皮帶抽打在什麽物體上的聲音,還挺響,並且伴隨著痛苦壓抑的聲音——這麽會玩的嗎?

她耳朵緊貼著房門,想象著裏面會是什麽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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