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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沙勒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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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政府沒錢,也就談不上有什麽好的公共設施建設,大部分居民也就是溫飽而已,有錢人在任何時代都是少數。

巴黎的宮廷裏是什麽樣,偏遠小城裏幾乎沒人知道,這不妨礙維塔麗瞎吹一通,檔次只需要比“皇帝用金鋤頭下地”高一點就好了。她在巴黎很遺憾沒時間去盧浮宮看看,雖然進不去,能在門外看看也好,可惜。

她還給阿瑟描繪了一副美好的前景:考過畢業會考、去巴黎上大學、認識牛逼轟轟的大佬、大佬帶他出道,豈不是美得不行不行的!梅裏美去年去世了,但巴黎文藝界的大佬還有很多,只要混得久,何愁沒辦法認識大佬!

這個話題他喜歡。

上大學不是必需,但這跟他想要成為一位“偉大的”詩人並不沖突,他很快就接受了這一點。

夏收結束後,蘭波太太帶著長子回到沙勒維爾,簽下了店鋪和新居的租約,帶著孩子們開始著手小超市的經營。

她沒有經營小店鋪的經驗,但維塔麗總是能說的頭頭是道,大部分時候是維塔麗在拿主意,比如要進什麽貨、怎麽定價、怎麽宣傳。想想後世一大堆人能為了便宜幾分錢的新鮮雞蛋排隊,黑色星期五的打折搶購一點也不亞於淘寶雙十一促銷,就知道貪小便宜是人之常態,不分民族國籍。

她定下了營銷計劃,開業前三天,每天分別選取一、兩種貨物打折促銷,還有滿贈和滿減,策劃書洋洋灑灑,都做到了開業一周年促銷了。後世這些商家可以說把這些營銷手段都做到了極致,比如滿贈和滿減,人們為了貪圖那幾個法郎的小便宜,硬是湊單買夠金額。

店面不大,大概就比後世那種小區門口的小超市稍微大一點,店裏面積70平方米。開業當天,雇傭了幾個半大孩子在附近發廣告單,憑廣告單以優惠價購買雞蛋和面粉。店員就是蘭波太太和弗裏德裏克、阿瑟、夏爾表哥。店鋪裏不易搬動的貨物開架銷售,比如面粉;一些體積較小的貨物放在貨架後面,阿瑟和夏爾負責在櫃臺裏取貨,維塔麗負責收錢。

第一天非常忙亂。

上午10點開業,下午5點關門,“蘭波家的小店”差不多賣掉了三分之一的貨物。

維塔麗十分靈活,結賬會抹了零頭,有時候甚至能抹掉好幾個生丁的零頭。蘭波太太覺得她太大方了,這還能賺錢?但她的計算能力只夠算不多的幾件物品的賬,東西太多就沒法算了,特別是維塔麗設置的價格都有零頭,經常出現15.99蘇、4.95生丁這種價格。1法郎是20蘇,這是20進位;1個蘇是5生丁,這是5進位,不同的進位制導致算賬很困難。

維塔麗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只中國算盤來算賬,顧客都很稀奇的看她小小細細的手指如飛的在算盤上舞動。每結賬一筆她都會在賬本上記下來,抹去的零頭也寫下來。到了晚上關店算賬,計算進貨價,計算今天的開支,再計算今天的收入,減去成本後,凈利潤居然超過了500法郎。

——這可是全家3個月的生活費!

全家人——除了維塔麗之外——都驚呆了。

500法郎,說起來不多,但這可是一天就賺到了!

維塔麗覺得稀松平常。是因為她在巴黎見識過了,成衣店每天光是流水就能有幾千乃至上萬法郎,而成衣的利潤可比日用百貨高多了,日用品沒法設置很高的零售價,一般進貨價加個20%,開支、損耗和利潤都在這20%裏面。

蘭波家的小店除去開業大酬賓的前三天,每周的凈利潤穩定維持在100法郎到150法郎,全家的生活水準從一個月開銷120法郎到150法郎上升到200法郎,整體生活質量躍升了一層。精打細算的蘭波太太每個月還能存下2、300法郎。

維塔麗抓緊時間教會了蘭波太太怎麽算賬、怎麽使用算盤、怎麽記賬,到了9月初,便回了皮埃爾先生家上課。

新家距離皮埃爾先生家只有兩條街的距離,她上午自己去,下午阿瑟或是夏爾去接她回家。她給店員訂做了統一的制服,阿瑟穿著制服和圍裙,很可愛。

夏爾被菲利克斯舅舅逼著來店裏工作,一開始當然是不樂意的,工作哪有整天在外面浪爽啊,被弗雷德裏克收拾了幾次之後,終於痛苦的認識到他躲不掉,只能放乖一點,老老實實當起了小店員。

阿瑟最近很忙,也就不怎麽念叨要再去巴黎了。

8月的一天,他給保羅·魏爾倫寫了信,抄了五首詩夾在信中。他對此不怎麽抱著希望,畢竟之前他還給其他詩人寫過信、寄過詩,但都沒有收到回信。維塔麗開玩笑的說,是不是因為他在信裏說自己才16歲,那些成年男人根本不認為這些-->>

詩歌會是一個16歲的男孩寫出來的——很有道理!於是在給魏爾倫的信中,他說他21歲了。

他對維塔麗說,魏爾倫是他最後的希望了,如果魏爾倫也不給他回信,那麽他就老老實實待在沙勒維爾,考完畢業會考。

維塔麗實在很糾結:她不能攔阻阿瑟,不讓他給魏爾倫寫信;但一旦魏爾倫回信了,阿瑟肯定就會再去巴黎,然後倆人就開始了沒羞沒臊啊不互相折騰的兩年。媽媽會極為生氣;而如果阿瑟不去巴黎,他還會成為那個被人們追捧的少年天才詩人嗎?好吧,雖然好像阿瑟·蘭波生前不怎麽出名,還早早就封筆不寫了,但他和魏爾倫在一起的兩年恰恰又是他創作**最強烈的兩年,可以說“創作在於折騰”,她想讓他走一條平靜一點的人生道路,是不是反而會扼殺了他的創作**?

她委婉的跟阿瑟討論,一位藝術家換了一個生活環境,是不是就不會成為他本該成為的人?

阿瑟認為金子總會發光的,換一個輕松一點的環境可能會更好。

這就要說到蘭波太太對子女的控制欲了。

文藝少年阿瑟認為母親對他的管束太令他窒息了,他為什麽總想往外跑,第一是受不了一成不變的邊境小城的整體氛圍,第二是受不了母親的控制欲。作為一個從小的“好孩子”、“好學生”,蘭波太太對他當然是非常寵愛的,但這種緊密的“關愛”反而會讓正在叛逆期的男孩感到“受不了”、“窒息”,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簡單點說,阿瑟現在處在青少年的叛逆期;覆雜一點說,他知道自己是有天賦的,而他的親人無法理解他的精神層面,周圍環境也不適合他這樣一個少年天才,他就會想外逃。

“但你不能沒有錢。”維塔麗冷靜又尖銳的指出這個實際問題。

阿瑟托著腮,很憂愁,“媽媽給了我薪水,可那遠遠不夠。”

給哥哥和表哥發薪水,是維塔麗建議的,理由是哥哥們年紀大了,身上需要有點錢。蘭波太太一開始不同意,但小店利潤還算可觀,而維塔麗終於讓媽媽意識到,光幹活不給錢,阿瑟就又會跑掉。

“多幹幾年,慢慢攢錢。”

阿瑟瞪她一眼,“我頂多只能待到明天夏天。要是魏爾倫給我回信,那我就去巴黎見見他。”

維塔麗猶豫了一下,“你去巴黎見他也可以,但你……”

“怎麽了?你好像不怎麽喜歡他?”

“不喜歡。一個人的才華和人品不一定會成正比,也許他會是一個道德敗壞的家夥。你要是去見他,我會給你住旅館的錢。你得知道,你可以是個鄉下窮小子,但你得有你的骨氣,你不能接受別人的施舍。”

“施舍?”阿瑟失笑,“怎麽會呢?你的小腦袋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呀!”

他胡亂揉了揉她頭發。

她頭發剪得跟男孩一樣短,而阿瑟的頭發一直留著,都快能紮小辮子了。

她剪短頭發,朱爾斯也就沒法拽她發辮,於是之後幾周算是相安無事;9月份重新回去上課,朱爾斯就沒來了。皮埃爾先生說朱爾斯離開了沙勒維爾。

維塔麗不喜歡那種欺負人的男孩,很快忘了朱爾斯。她剪了短發,上學的時候穿阿瑟的舊衣服,打扮的像是個男孩子,蘭波家倒沒人說她什麽,街坊鄰居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就是一些家庭主婦來店裏買東西,總是要驚詫的說你一個小姑娘,怎麽跟男孩子似的?維塔麗漸漸便不怎麽去店裏了。

“你要是靠別人的錢生活,是很討厭的一件事情。你會為了錢說一些你本來不會說的話,我不喜歡。”她撅著嘴,“你要是沒有錢,就想辦法去賺錢。”

阿瑟十分同意,“我也覺得應該自己賺錢,我不喜歡找別人要錢,哪怕是找媽媽要錢,也讓我渾身難受。”他這完全是少年的傲氣。

魏爾倫的回信是9月初寄來的,信中很是讚美了一番阿瑟·蘭波,認為他的詩歌有些不錯,但有些過於“孩子氣”。

阿瑟興致高昂的又給魏爾倫寫信,附上其他的詩歌。而在巴黎的魏爾倫,已經在跟朋友們熱情推薦一位年輕的詩人了。

魏爾倫常去的“煤氣咖啡館”和妮娜沙龍裏,他的詩人和藝術家朋友們讀到了沙勒維爾小鎮詩人的詩歌,一致認為這是一位才華橫溢不可多得的人物。魏爾倫很快便給阿瑟寫信,“來吧,偉大的心靈,我們在呼喚您,在等待您……”

幾天後,阿瑟又收到了魏爾倫寄來的匯票,作為他前往巴黎的路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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