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下得更大了。

雨水順著窗戶流下，水滴落在車上，聲音一陣一陣傳來，而車裏昏暗下，視野裏更加不清晰了起來。

傅冬城看著身旁的人，眉眼之間，慢慢的伸手，指腹輕輕落在她的唇瓣上。

杜七漾突然驚到。

她身體下意識抖了一下，往後縮，避開了傅冬城的手。

他手指微微蜷著，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停留在原地。

兩人同時有剎那的沈默。

傅冬城先打破沈默，動了動手指，把手收了回來。

“現在要回學校嗎？”他笑了聲，詢問她接下來的去處。

聽他的語氣，就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要下車。”杜七漾又往門邊縮了縮。

“帶傘了嗎？”傅冬城明知故問。

“乖乖待著吧，我會送你回去的。”

傅冬城只當杜七漾要回學校的宿舍。

他不知道她在外面有房子，不住宿舍。

但杜七漾也沒有說。

就看著車往學校的方向開。

從醫院到學校也有半個小時的車程，這半個小時裏，傅冬城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看樣子沒有睡著，只是在閉目養神。

杜七漾如坐針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內車外的世界幾乎形成兩個極端。

車外雨水滂沱，雨水落下的聲音和馬路車鳴人聲交織在一起。

而車內卻安靜到了極致。

甚至連呼吸聲都弱不可聞。

杜七漾試探著往旁邊看。

她心裏也打著鼓在跳，只敢一點一點的移過去，每移過去一點，她的緊張就又多一分。

直到把他的臉都收入眼底。

他安靜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

斯文高貴。

只需要一張臉就能夠讓人瘋狂心動。

偏偏是個這樣的討厭鬼。

快到學校的時候，雨也漸漸停了下來。

傅冬城的車還停在了女生宿舍下面。

傅冬城起身，從自己這一邊下車。

繞了一圈，到杜七漾這邊，打開了車門。

“小七漾，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了。”

他笑著看向她，囑咐了一句話，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剛剛說的話，你一定要好好想想。”

“有什麽問題，都隨時找我。”

“可沒有多少時間了。”

杜七漾下了車。

她想，反正都和他裝了，那再裝一裝也沒什麽。

而他說的話，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從他來看她的神色，就是覺得她需

要考慮。

於是傅冬城想，那就給她這個時間考慮。

杜七漾裝著往宿舍樓裏面走。

她上樓，爬了兩層，有點累了。

心血來潮，她到欄桿邊上，往樓下看。

傅冬城竟然還沒有走。

他似乎是站在樓下，一直看著杜七漾上了樓。

他轉身，伸手去，手放在車門上，正準備上車。

就在這時候，他好像看見了什麽，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杜七漾還以為他發現她在看他了。

於是她趕緊收回目光，往後又退了一步。

低著頭，待了會兒，還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於是杜七漾小心翼翼的探頭。

傅冬城蹲在路邊，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只橘貓，他輕輕握了握小貓的手，小心翼翼把它放下。

隔得這麽遠，杜七漾卻似乎看到了他眼底的溫柔。

再幹凈不過的少年的模樣。

司機遞給他什麽東西。

傅冬城接過，倒在手上，攤開手掌，到小貓面前。

杜七漾好像之前聽許窈窈說過這只貓。

她說最近宿舍樓下面總有一只流浪貓，在樓下面的草叢裏打轉，中午吃飯的時候，聞見香味，還會自己往宿舍裏走。

就是聽說有點不好相處。

許窈窈兩次想抱它還都不讓，給它餵吃東西，也很警惕。

杜七漾看著那橘貓猶豫了下，然後就去吃他手裏的食物。

兩口就吃完了。

傅冬城摸了摸它的頭，站了起來。

接著就上了車離開。

杜七漾看著他的車沒了影子。

她又站了會兒，才轉身，沿著樓梯快速的跑下樓。

小貓還在路邊。

杜七漾蹲下，好奇的打量著它。

小貓真的挺警惕，爪子都停頓住了。

杜七漾試著去抱它。

它還不讓。

杜七漾兩手伸著在空中，略微顯得尷尬。

接著它轉身，往草叢裏一鉆，就不見了影子。

杜七漾唇角不悅的撇下。

它讓傅冬城那個色鬼變態抱，卻不讓她抱。

有點過分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杜七漾帶著早餐又去了醫院。

她到的時候，正好是醫生查房的時間。

許煦的主治醫生正在和許窈窈談話。

他說他們昨天分析了許煦的情況，確實比較覆雜，因為一直拖著，已經引發了很多的並發癥。

手術成功率一半一半。

接著主治醫生說起一個人。

他們科的前主任，主刀過十分相似的一個病例，並且手術成功，病人預後良好。

只是他現在已經退休，沒打算再回臨床。

這下是有錢有勢也沒用。

杜七漾不由想起昨天傅冬城和她說的話。

簡直和今天這個醫生說的一模一樣。

傅冬城說，那個醫生欠他一個人情，所以會幫他的忙。

醫生和許窈窈說完之後已經離開。

而許窈窈吸了下鼻子，差點又要哭了。

一向那麽堅強的她，在這短短的幾天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又留了多少眼淚。

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可但凡和醫生談一次話，她心裏的心酸擔憂就又更多一分。

“我去想辦法。”杜七漾拍了拍許窈窈的背，安慰道:“我可以去找我姐姐，還沒有她辦不到的事。”

說到底又不是只有這一個醫生，那臨市這邊行不通，全國這麽大，還有那麽多地方那麽多醫生 。

總不是走進了死路。

再說了，有錢能使磨推鬼，她用錢砸，就不信砸不出個花來。

杜七漾剛想這樣說出來安慰許窈窈。

可還沒說出口，門口有身影出現，敲了敲門:“嗨，早上好。”

熟悉的聲音。

杜七漾甚至還沒看過去，耳朵已經先一步替她分辨了出來。

怎麽陰魂不散的，到處都有他。

“曹主任買的明天早上的機票，他要出國待一段時間。”

傅冬城開口，直接就說了這句話。

杜七漾和許窈窈的臉同時都白了。

許窈窈嘴唇止不住的在抖，哭過之後的後遺癥，讓她想開口說話，喉嚨裏卻是一陣酸的哽咽。

“我昨天去見了他，特地向他提了個建議。”

“明天天氣可能不好，買今天上午的票，出行會更便利。”

“於是他聽了我的話，改簽了，今天上午九點四十五的飛機。”

傅冬城說著，擡手看了眼手表，擡眼又看向杜七漾，慢悠悠道:“現在，是八點四十五。”

“還有一個小時。”

兩人瞳仁都陡然震蕩。

杜七漾旁觀者清，當然要比許窈窈腦子清醒一點，下意識覺得傅冬城在嚇唬她。

剛想開口說話，傅冬城垂眼，唇角愈冷，搶在她前面，說:“他現在需要趕快做手術，多拖一天，多一分危險。”

“臨市之內，沒有人會比曹主任更有把握做這個手術，在這方面，他是權威。”

傅冬城把杜七漾心裏所想的都一一打破:“如果想要轉院出臨市，那以他現在的身體，絕對承受不起這樣的奔波。”

除非能弄來一架私人直升機。

如果他這句話也說出來，那杜七漾現在絕對就去準備私人飛機了。

只是在這時候，兩個人都被他唬住了。

傅冬城看著杜七漾。

“你只要答應一個‘好’字，所有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可你不答應，那就這樣了。”

傅冬城又看了眼時間。

“八點五十五了。”

“他應該快登機了。”

他眼神淡漠，看似如水般平靜的眸子裏，卻是深沈到黑暗裏的威脅。

看他樣子，一切都在掌控中。

傅冬城唇角彎起，露出笑容，聲音冷戚戚的。

“我能勸他現在離開，也能讓他不用回來，反正他的死活——”

傅冬城看了許煦一眼。

“與我無關。”

杜七漾一聽這話，心裏“噔”的一下。

她真怕許窈窈一個沒控制住把他打死。

“我們，出去說。”杜七漾往傅冬城身邊移，小心翼翼的開口。

她聲音弱弱小小的，擡眼看向他眸子裏滿滿祈求的樣子，傅冬城十分受用。

他伸出手來，朝她攤開手掌，故意引導:“你拉我出去？”

杜七漾根本顧不了那麽多。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轉身，帶著人快步往外面走。

一直到出了科室，轉到安全通道沒人的地方，杜七漾才放手了。

“我這個人，給了白紙黑字，什麽都明明白白的。”

傅冬城往墻上靠，手指放到鼻尖，聞她剛才留下的味道。

似有若無。

“我難得對一個人這麽感興趣，心情不好的事，得有點什麽讓自己開心開心。”

傅冬城說著，腳步漸漸往前，狹小昏暗的樓道裏，他一點一點的逼近。

逼得杜七漾直往墻角，背靠著墻，再無處可退。

他的聲音就在頭頂，咫尺的地方。

他身上氣息傳來的時候，杜七漾臉控制不住的發燙，心也一直在快速的跳動。

“還有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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