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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進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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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餘勁久久不消,在一地沸揚中,事件中心的主角,卻安安靜靜進了組。

沒有幾多隨行人員,沒有循訊摸來的娛記,也沒有聞風而動的粉絲。

何子殊進組的那天,低調得不像話,穿著一身寬松的羽絨服,站在那窄長的巷口,就好像是外頭打邊過的人潮裏,誤入的一員。

王野拍電影是圈裏出了名的“非主流”,不像其他導演一樣,把演員全部聚起來,在棚子裏拍個三四個月,再剪輯、後期、制作。

在他的作品裏,他有絕對的“話語權”,即便是制片人這樣“拿錢的老大”,也得按照他的規矩辦事。

什麽時間、選什麽人、拍什麽戲份,只要藝人行程不沖突,王野就是一口吐沫一個釘的存在。

再加上籌備了足足三年,除了人之外,其餘都妥帖,於是在外頭還在爭“何子殊會不會扛不住壓力,編個由頭撤一步棋”的時候,《天盡頭》悄無聲息開了機。

《天盡頭》的取景地在古鎮林口,半城中村的位置。

小巷裏的人家盡數動遷、舊改,早早擱置了下來,王野經過多方協調,在兩年前便完成了改造工程。

何子殊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重新粉刷過的古灰色墻體,過了幾季,又斑禿了墻皮,不規整的一塊一塊,看著有點野。

那些落漆的凹陷處,風吹又日曬,也不知道沾了什麽,泛著並不鮮明的漬黃。

馬路牙子的石縫間,青苔肆意長著,濘在發黑的濕漉黏土間,被水一沖,攪著草木灰的氣息,從巷頭撲到巷尾。

排屋一座接著一座,沒有絲毫間隙,在這逼仄的巷間更顯得擁擠。

王野聽場務說人來了,從巷尾一個拐角走了出來。

頭上頂著一頂黑色的軍大帽,把耳朵遮的很嚴實,開口便呵了口白氣出來:“白英說你怕冷,這邊電力吃不住,沒空調,給你準備了幾個暖爐,看看還會不會冷。”

“提前讓人訂做了棉花被,剛給你鋪上,13斤,鎮上一個手藝人新彈的,暖和應該是夠暖和了,就是不知道你睡不睡得慣,不合適再換。”

一月的林口風大,天寒,這地方平日又不住人,少了分人氣,從骨子裏冒出來的冷。

王野怕何子殊凍出毛病來,白英那邊又千叮嚀萬囑咐,搞得他都緊張起來,一口氣批發了十個暖爐,有六個都留在了何子殊房間裏。

他不知道何子殊怕冷是怎麽怕法,反正他在那屋裏,一個小時都待不下去,六個暖爐跟六個太陽似的,他恨不得變成後羿射掉五個。

何子殊還沒說話,一旁唯一的隨行人員小周覺出了點不對勁。

電力吃不住沒空調是怎麽回事?

訂了小半個月的酒店,還能沒有空調?

小周小心翼翼湊到何子殊耳邊,問道:“哥,這邊酒店沒空調的嗎?”

小周說這話的時候,巷裏卷了陣風起來,凍得他打了個哆嗦,牙齒顫著,一時沒把控住音量,被王野聽了個正著。

王野從一旁的尼龍袋裏掏了兩個同款軍大帽出來,給何子殊和小周一人分了一個:“酒店有,這裏沒有,那個房間是給你開的,子殊這幾天就住在‘林秋’那個屋子裏。”

小周:“啊?”

他還沒聽過讓助理住酒店,讓藝人住這些看著就漏風的小屋子的。

這怎麽行!

這可是樂青的小太子,樂青的搖錢樹,要是把葉子凍掉一片兩片,多少人得心疼!

何子殊卻是沒有一點詫異的樣子,點頭,說了句:“好,麻煩導演了。”

小周皺著眉,掙紮了半晌,開口:“還是我睡這裏,哥你去睡酒店吧。”

王野失笑,擡手把軍大帽蓋在小周頭上:“不差個開房間的錢,只是工作需要。”

王野收回視線,看著何子殊:“短時間內要熟悉環境,熟悉鏡頭,熟悉‘林秋’的身份和生活狀態,把自己放進去,是最直觀有效的方法,可能會有點辛苦,這半個月得熬一下。”

何子殊笑了笑:“白老師之前跟我說過了。”

“成,有準備就好。”王野雙手環著,往寬大的袖口裏一揣:“2號開始拍。”

何子殊算了算時間,今天是1月28,2號……那就是4天後。

王野:“這四天時間給你,你覺得怎麽合適,就怎麽來。”

“不過手機最好先放助理那裏,讓自己盡快沈澱下來,最多給你4天,要是狀態好,可以提前開拍,最後兩天再拍和陽陽的對手戲,不多,就兩場。”

“劇組裏的人都提前打過招呼了,不會去打擾你。”王野說著,伸手往後一指:“我就住在那間屋子,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王野一一說完,領著何子殊進了“林秋”的屋子,也是他接下來半個月的住處。

屋內的擺設和試鏡時候沒什麽特別大的差別,簡陋、漬瑟。

看著不大牢靠、被風一吹便嗡嗡鬧著動靜的老式窗戶,熏黑的墻壁,釘在墻上的鐵架床。

從裏到外透著一個“冷”字。

小周登時就把臉皺成了包子,怕何子殊吃不消,小步上前,把六個烘燈式暖爐“啪嗒”、“啪嗒”,一口氣全部打開。

兩分鐘後,王野摘了帽子。

五分鐘後,小周關掉了兩個。

十分鐘後,三人站在院子裏,仰頭,乘涼。

何子殊一連在這屋子裏住了四天,這四天裏,王野從不喊他“子殊”,只喊他“林秋”。

王野知道,現在的何子殊只差那最後一點。

何子殊和“林秋”之間,只差最後一層虛虛浮著的冰沫子。

而他站在導演,也是旁觀者的位置上,能做的,就是給一陣風,把這片冰沫子吹走。

最潛移默化的,就是從第一視角把人當成“林秋”,從第一視角轉述這巷子裏發生的事。

王野執導這麽多年,這套技術早就練就的爐火純青,在何子殊身上也沒有栽跟頭,這反覆的刺激直接立竿見影。

漸漸的,何子殊開始不說話了,睡得時間也越來越晚,王野看著他一點一點進入角色,把隨時開機的指令下了出去。

不同於王野,對劇組裏其他人和小周來說,何子殊那種狀態幾乎是一下子劈下來,又疾又厲。

當正式開機的時候,何子殊身上的氣息,已經和這空落落的巷子格外相襯。

小周看著何子殊一天比一天更安靜,心裏頭越來越急。

有時候他壯著膽子,不喊“哥”直接開口喊一聲“子殊”,那人都會恍惚很久,才輕聲應一句。

就好像他本來就應該叫“林秋”而不是“何子殊”似的。

王野說這正常,也難得,等拍完這段戲份,緩緩就好。

小周不懂這“緩緩”就好,是怎樣一個“緩法”,也不懂要緩多久。

這一捱,就捱了小半個月。

當最後一聲“CUT”落下的時候,他幾乎是哭著給陸瑾沈打了電話。

最後一個鏡頭結束,王野從監視器前的椅子上站起身來,帶頭鼓起了掌。

何子殊就站在巷口,站在他來時的位置上。

突然響起、又很快連成一片的掌聲,在這窄巷裏蕩開來,帶了點濁濁的餘音,打的何子殊有點恍神。

他已經很久沒聽見這麽熱鬧的聲音了。

燈光組調了光線,巨大的場燈照在坑窪的石磚地面上,染了一層暖陽似的光。

王野拿著喇叭,朝著路盡頭的何子殊大喊:“子殊,辛苦了。”

“子殊辛苦了!”

“好了好了,我們子殊再也不用開著暖爐睡覺了!”

“還有那13斤的棉花被!”

……

王野草草收了設備,拉著何子殊,招呼上眾人,開著劇組的大車,從這條昏天黑地待了十幾天的巷子開了出去。

他得給人換個環境,最好換個吵到沒法思考的環境。

車子一路往外,駛進城區的時候,王野把窗戶開了小半條縫。

那一瞬間,人聲、商業街引客的音樂、偶爾的鳴笛,嘈成一片。

明明是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光景,王野卻忍不住點了一支煙。

這十幾天,一腳都沒踏出去過的,除了何子殊外,就是他了,所以也憋得厲害。

王野偏頭,想跟何子殊說說話,就看見這人視線一直定在他手上,他下意識低頭一看,是冒著火星子的煙卷。

王野頓了頓,這才想起來的確不大合適,趕忙在煙盒上碾掉:“一下子忘記了。”

說著還拿手揮了揮,散了散煙氣。

何子殊怔神了很久,輕聲道:“沒事,您隨意。”

王野聞言,掐著盒子,用指節抵著,給何子殊遞了一根:“嗯?”

何子殊搖了搖頭。

王野把煙收了回去:“不會?還是不想抽?”

何子殊:“不會。”

王野笑了一下:“剛剛眼瞟了,看你盯著這東西看,還以為是想抽煙了。”

王野把煙塞回口袋,自顧自說道:“不會好,別去學,這東西對身體不好,也難戒。”

何子殊垂下眸子,半晌,“嗯”了一聲。

他不是想煙抽。

只是剛剛一瞬間,有點想被他收了煙的那個人。

王野帶著劇組的人,提前吃了頓年夜飯,還給每個人發了紅包。

何子殊的最鼓,上面還寫著“心想事成”四個字。

所有人鬧到深夜才歇下,王野這次說什麽都不讓何子殊再睡那間屋子了,直把人往酒店趕,說:“泡個澡,好好睡一覺,這幾天夠累了。”

待眾人散了,何子殊回了酒店,小周把一切打點好,看著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下子又斂下來的何子殊,止不住有些心慌。

小周緩步走過來,剛想開口讓何子殊早點睡,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不重也不急,只兩下。

小周看了看時間,皺著眉往門邊走,說道:“可能是劇組的人,我去看看。”

何子殊有些走神,沒聽清小周剛剛那句話,只隱約覺得小周去了很久。

他擡眸的瞬間,門口傳來一聲清晰的鎖舌入扣的聲音。

酒店的玄關和他的位置,隔著一半道小墻,何子殊只聽到聲音,沒見到來人。

他起身,朝著玄關走去。

可剛走出一步,那道小墻後面,便走出來一個人。

何子殊瞬間怔在原地。

在層疊暈染的環燈間,他忘了說話,任由那人朝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任由那人把自己抱在懷裏。

緊接著,耳邊響起那人帶笑的聲音。

“辛苦我家小朋友,現在來接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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