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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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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薇剛到病房前就被神色憔悴的母親看到,對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上來給了她一個重重的耳光。

如果不是身體因為低血糖虛弱無力,夏蘭簡直想一耳光將眼前這個女兒打死。

“都是你!你怎麽還有臉來!你怎麽不去死!”

比起女兒,對夏蘭來說丈夫更重要,包括兒子和夏家在內,所有人都因為這個女兒陷入深淵,如果打死她能挽救一切的話,她絕不會心軟半分。

但是,糟糕的局面現在已成定局,她的親人因為經濟案件現在鋃鐺入獄,易家的企業因為內部資料洩露損失慘重,無論是董事會還是合作夥伴那邊如今不是落井下石就是咄咄逼人,加上易弘毅現在病危的消息迅速被媒體報道出去,厄運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蠶食著原本圓滿的一切。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這個捂著臉頰眼含驚惶與不忿的女兒。

易薇從來不是個能受委屈的,除了需要對外做戲。

事情到今天這個地步,她早已經嘗到了自己因為任性釀成的苦果,她知道錯了,也願意認錯,更對現在易家即將崩塌的一切充滿恐懼。

但這不意味著當母親理所當然的將一切施加在自己身上時她能心平氣和的甘願承受。

她到底是任性的,所以病房外的走廊上很快起了沖突與爭執。

醫生護士以及守在病房外的秘書律師以及保鏢們很快成為了這場爭執的見證者與參與者。

代表著不幸的暴風仍在繼續,而能掌控如今這個局面的掌舵人此刻卻正在病房中昏睡。

一切或許還會更糟。

***

“我送你回別墅,還是住酒店?”車上,做了一路安靜背景板的連穆到底忍不住出聲了。

易靈心事重重的模樣他並不樂見,在看過手機上接連推.送的幾條新聞內容後,他不確定她是否希望自己出手幫忙。

易家內部現在正值動蕩,一片亂象之下危機與機遇並存,如果想要謀奪好處,現在出手並不算晚,但若要力挽狂瀾,顯見也並不容易。

雖說易靈和易弘毅關系不佳,但手持公司股份的她也不見得樂見自家企業出事。

易靈收回看往窗外的視線,看向連穆,“我不想回別墅也不想去酒店。”

她低頭翻了下手機,看到了上面的新聞消息,“看來這次要元氣大傷了。”

很顯然,彼此都清楚她說的是哪個。

“需要我幫忙嗎?”連穆選擇直接詢問。

原本還有委婉試探的心思,但看易靈現在的心情,直接一些或許更好。

易靈沒回應,她只是認真的看了連穆許久,確認這人是真的有幫忙的打算後,她楞了一下,不再像之前那麽冷淡,反而微微笑了一下。

“我想是不需要的。”她說。

***

天色漸晚,車輛從街道上駛過,和逐漸亮起來的各色霓虹燈彼此輝映。

雇主沒說地點,司機就識趣的選擇了安靜繞路。

在將明月路繞到第三圈的時候,易靈開口了。

“我們去酒吧吧。”她對連穆道,臉上有著出事以來到現在最令人感到安心的笑容。

連穆從不介意易靈任性,以前尚且需要掩飾,現在不需要之後,他對她只有縱容。

於是,接下來兩人果真去了酒吧。

雖說連穆應允了易靈的要求,但並非全然縱容得毫無底線,在酒吧的選擇上,還是以安全安靜隱秘為佳。

也幸好易靈今天耐心好得出奇,一路安靜的跟隨連穆到達目的地。

酒吧一樓喧囂吵鬧得很,幾乎要盛裝不下人們火熱躁動的靈魂,易靈仿佛真的饒有興致一般,在一樓吧臺欣賞了一會兒這撲面而來的熱鬧與熱情,直到開始有人不斷過來搭訕。

雖說全都被連穆擋了回去,但兩人在這樣一個場合就是招蜂引蝶惹人垂涎的發光體,不堪其擾下轉場去了二樓包廂。

特殊設計的包廂臨空的一處是全景玻璃,這樣既可以欣賞一樓的熱鬧也不會影響獨處的興致。

易靈看起來是真的很有興致,酒吧的招牌飲品挨個點了一遍,喝的同時還不忘出聲點評,連穆作為陪客,負責控制易靈的酒精攝入量。

“嗯,這個不好喝,白蘭地加的太多了,我覺得換成龍舌蘭可能會更好一些……”

易靈晃著杯子裏湛藍色的酒液,語帶挑剔,“你知道麽,蔣菡在調酒上很有天分,如果她願意的話,會是一個很出色的調酒師,我十八歲成年能喝酒之後,跟著她一起去過很多有特色的酒吧呢。”

“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連穆偶爾會接上易靈一兩句話,她喝醉的時候並不多,但偏偏每次都很有特色。

但無論哪一次,都是她心裏有事或者有情緒需要疏解,無論好壞。

今天這次也不例外。

易靈不著邊際的說了許多,從學業上的小小抱怨到身處國外的諸多不便,從老爺子對她的嚴格要求到蔣菡溫柔與嚴厲的耳提面命,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仿佛頃刻間變成了一場啰嗦大會。

連穆聽得很認真,跟著易靈的話仿佛將她身邊所有人都認識了一遍,即便有些話啰嗦且無厘頭,也不見半分不耐。

尤其是在他意識到易靈從頭到尾沒提到過有關她家人的一分半點之後。

無論是早逝的母親和外公,還是現在躺在醫院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易弘毅,即便是她再厭惡不過的夏蘭和易薇,此刻在她這裏也不曾擁有半分存在感。

這場“熱情”的談話持續了許久,直到易靈仿佛因為累了半靠在沙發上閉目休息,一切才告一段落。

連穆拿著手帕輕輕擦去易靈額頭的汗水,他動作細致,以免驚動她,冷不防被易靈突然抓.住手腕,手也停留在她臉頰上方不動了。

“你不覺得這樣虛偽又做作嗎?”易靈睜開眼睛看他,“我們兩個都很清楚,你其實不是這樣的人。”

連穆從來不是這麽溫柔體貼又細致的人,這樣做的他看起來就像是批了一層別人的外皮,易靈絲毫不覺得感動與榮幸,只覺得難受。

她或許是希望身邊現在有人陪伴的,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

“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不做。”

連穆沒收回手,反而回握了她。

易靈沒拒絕,視線越過連穆看向外面喧囂人群,“這些人看起來比我們開心多了。”

“大概吧。”連穆順著易靈的視線看過去,和隔音過於良好的安靜包廂比起來,外面那個熱鬧的世界裏仿佛每一個空氣因子裏都充斥著快樂。

不過,他既不需要也不羨慕。

“我小時候,”過於安靜的包廂裏響起易靈的聲音,“其實和他很好,比和媽媽還要好。”

“他”顯然指的是醫院裏昏迷著的易弘毅,連穆指尖微動,下意識握緊了易靈的手。

對易靈來說,過去的她無論如何想象不到會和自己的父親走到如今的境地。

“不過,現在顯然不了,”易靈托著下巴笑看連穆,“說起來也有趣,當年他也說過和你一樣的話呢。”

濃濃,爸爸需要你,那時候堪稱是完美父親的易弘毅是這麽對她說的。

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她記憶中的完美家庭與童年開始出現了裂縫,畢竟,無數的欺騙和隱瞞皆開始由此而生。

這些事情過去很久了,她也並不怎麽喜歡回憶,可能是因為實在無法直視當年愚鈍到堪稱蠢笨的自己吧。

易弘毅出軌這件事不是沒有預兆的,甚至起初最應該發現這件事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只可惜她那時是如此的愚笨蠢鈍,眼睛裏只看得到幸福的家庭和完美的父親,不會將任何蛛絲馬跡聯系到她原本完美的生活上去。

比如易弘毅帶著她出門游玩在外過夜,夏蘭以父親友人的身份出現在身邊,又比如她甚至曾經去過父親金屋藏嬌的地方過夜,易薇,當然那時候還叫夏薇的繼妹也曾經做過她短暫的玩伴。

這些事情深藏在易靈心中,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不知道,在她沒意識到這些異常代表著什麽時,她天真得理所當然,在她明白自己曾經錯過甚至助紂為虐做下了什麽事情之後,她憎恨的不止有出軌的父親和包藏禍心的夏蘭,包括自己本身在內,都是需要被深惡痛絕的對象。

連穆沒想到易靈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說出的會是這麽驚人的內.幕,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給她安慰,只能安靜且認真的擺出傾聽姿態,讓她排解內心沈重的情緒。

“臉色這麽難看的看著我.幹嘛?”易靈推了下連穆,“該不會以為我現在還很難過傷心吧?”

“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我也不是小孩子,沒那麽多傷春悲秋的情緒,”易靈笑道,“而且,我也不在意了。”

是的,無論是當年大雪天她獨自一人走完了那條漫長的路,還是後來她和易薇之間鬧出來那些事,都促使著她離曾經的那個家和父親越來越遠。

如果不是這次易弘毅病危鬧出來一堆爛攤子,她可能根本不會想起這些陳年舊事。

“不在意很好。”連穆道,“誰都沒有你自己重要。”

“嗯,你這句話說得好,”易靈道,“確實,沒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只可惜,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很多人都是不明白的。”

她說這句話時眼神悠遠神情惆悵,顯然是聯想到了什麽人,情緒看起來不佳。

“不過,我想我自己是明白的。”

易靈自問自答一番,說到最後忍不住笑了,但這笑容裏頗有幾分苦澀。

“為我的明智慶祝一杯吧。”易靈端起酒杯朝連穆示意,“衷心希望你也能像我這麽明智。”

連穆沈默奉陪,喝盡了整杯酒。

或許是之前的傾訴與排解有了效果,接下來易靈喝的就不再是悶酒了,等她酒意開始上頭,連穆帶著人離開了酒吧。

易靈先前老實窩在連穆懷裏小憩了一會兒,等精神再度振奮時,人已經到了酒店。

她扒拉著連穆身上筆挺的襯衫,不依不饒的撒嬌,一會兒說要看星星,一會兒說要洗澡,要求之多之雜讓人目不暇接。

“看來這次醉的不輕。”連穆抱著不肯老實的易靈坐在沙發上,聽她再度開始嘀嘀咕咕。

“……不是哭包,全都是胡說八道!你不會信的吧!”她揪著連穆襯衫上的扣子晃來晃去,“濃濃很聽話的,對不對?”

連穆用手輕輕梳理著易靈蹭亂的頭發,好脾氣回應jsg,“嗯,很聽話。”

他想起易靈那份十分詳細的個人調查報告,那裏面有很多她過去的事,比如小時候是個難哄的哭包,嬌氣得不行,和她心思細膩的母親更像,又比如因為漂亮可愛很容易被皮小子欺負,她是能一邊哭一邊毫不客氣的回揍那些小混蛋的,又比如討厭別人拿她打趣,對開到自己身上的玩笑十分敬謝不敏……

除去這些文字資料外,還有她幼兒園和小學時參加許多校內校外活動的影像資料,當初連穆幾乎是一個不落的連夜看完了,此時再看過易靈醉酒的姿態,莫名想到了她小時候那副可愛的模樣,突生一種重溫舊夢之感。

或許是此刻氛圍安靜又沈穩,原本因為酒意有些活潑上頭的易靈再度安穩下來。

她窩在連穆懷裏,半閉著眼輕聲和他說話,“我爸爸早就不在了,我很久以前就沒爸爸了……”

連穆撫摸她頭發的動作一頓,突然間覺得感同身受,可能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有些父親活著確實和死了沒兩樣,亦或者,早早死去還更好一些。

至少那樣,曾經擁有過的美好不會以一種難堪的方式徹底失去。

在易靈滿是茫然看過來的失神眼神中,連穆輕輕合上了她的眼,“沒事了,睡吧。”

他耐心的把人哄睡著,換了衣服擦了手腳,將人徹底安置好之後,悄聲出門處理公事。

突然啟程來寧城,他手上積攢了不少公事,除去這些事情外,易家那邊,他覺得恐怕也不宜放任。

就易家那邊的情況,易弘毅的貼身秘書和私人律師會和易靈談些什麽已經顯而易見了,對易靈來說,那和泥潭無誤。

若是依言插手,她心裏大概不會痛快,但若是冷眼旁觀,她日後也必定是要心生芥蒂的,既然如此,他不介意越俎代庖一次。

他或許無法理解易靈內心的掙紮,但作為局外人,在處理易家的事上他是可以出一份力的。

等將全部事情安排完畢處理妥當,已經是淩晨四點多鐘,他回到房間,床.上易靈還在安睡,紅撲撲的臉頰看起來格外嬌.軟可人,讓他想起那時候她因為生病對他的依賴與乖巧。

他湊過去在她額頭輕輕親了一下,算是遲來的補充安慰。

像是察覺到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氣息,易靈伸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人,尋求避風港一樣將自己塞進了連穆懷裏。

這充滿依賴與示弱意味的姿態讓連穆嘆了口氣,他覺得,以後他更需要在意的是易靈做了什麽而非說了什麽。

畢竟,這世上有一種人會口是心非到連自己都被完美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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