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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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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未曾料到自己還能再醒過來。

正想看看手腕是個什麽不爭氣的情況,但他很快發現兩個手腕離自己太遠了。

夠不著。

雙手被捆作一束,固定在床頭。

兩條腿倒是自由的。

兩手交叉著舉過頭頂,整個人因束縛而被迫躺平。

他意識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狽。

怒極,正想破開喉嚨大罵澤葉,可是……

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他喊不出聲了。

啞了。

房門“嘎吱”一聲響。

是澤葉來了。

他手裏持著一個圓潤的瓷罐,自然而然地坐到床沿。

穆清莫名心虛,側開臉不敢面對他。

澤葉放下瓷罐,俯身,無限逼近他。

“這樣,你還能找到法子尋死嗎?”說話時,他故意瞥了眼穆清被縛的雙手,臉上皮笑肉不笑。

穆清咬牙,想罵罵不出。

澤葉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擡頭與自己對視,“手腳剛恢覆些氣力你就敢胡來。你這輩子都別想下床了,從今往後我就這樣養著你。別想死,咬舌自盡的機會我都不會給你。穆清,你逼我的。”

穆清身子猛的一僵,不寒而栗。

澤葉露出真面目,他害怕了。

“我偶爾會有疏忽,只怕盯不牢你。”

澤葉故作殘忍,威脅他,“聽好,你若敢死,我就剝了你的衣服,將你不著寸縷地吊在城樓上,供來往的路人欣賞。”

字字誅心,不留半點情面。

隨即,澤葉開始伸手解他的衣服。

穆清崩潰,手掙紮著,腳踢在澤葉身上。

眶中的淚水在決堤邊緣打轉,他只覺自己僅存一點的尊嚴都毀在了澤葉手中。

哭了。

“別哭。”

澤葉心陷,用柔和的指腹替他揩眼淚,“我幫你擦藥,不做別的。”

他不知,他此時此刻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在穆清聽來都是不加遮掩的羞辱。

蘸滿藥膏的指尖在穆清周身摩挲了一圈。室風一吹,油油的涼意漸漸滲透入骨。

他凍得哆嗦了一下,不曉得是身涼,還是心涼。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做得過分了,澤葉點暈他,將捆住的兩個手腕解開,把他放進被窩裏暖著,只讓他露出腦袋和修長雪白的頸。他睡顏靜好,清朗溫潤,只一看,便令人挪不開眼。

鬼迷心竅般伸出兩指,輕輕點著穆清的眉心、順著眉形走勢劃過一道秀長而平闊的路徑,最後指尖流連在那片撩火醉人的眼梢上,一撫再撫……澤葉在心底感嘆,世上怎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形貌昳麗,鬢若刀裁,眉目如畫。

鼻挺,唇俏。

他當初是如何舍得毒他、溺他的?

怕是被豬油蒙了心吧。

想起穆清剛剛哭了,他自覺罪孽。以前他從未見他哭過,無論何時。

曾經的穆清是最愛笑的。

果真是他把他欺負得太狠了嗎?

澤葉默默反思。

穆清一夕夢醒,見房內的布局又有了改變。

常備的家具都快被搬光了,整間屋子空蕩蕩的。

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絨毯,赤足踩上去軟軟的。如此一來,便是摔在地上也磕不疼他。

澤葉處心積慮到了這種地步,到底是何意圖?

穆清摸了摸手腕,對昨日的事尚有餘悸。他就地坐下來,身子半歪,狀態有些頹。

未來的日子,輕易不能惹惱澤葉了。

澤葉是個瘋人。

他怕他。

“醒了?”

澤葉親自端著飯菜進來,走路沒聲。

見他坐在地上,澤葉並未表露出半分不悅,而是挨著他坐了下去。

“來,吃飯。”

穆清意外地聽話,接過碗筷,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他吃東西的時候有個習慣,總要把東西嚼得很爛很爛才往下咽,仿佛少嚼一下都不行。

大抵就是這個緣故,他吃飯的樣子看上去特別乖。

澤葉認真道:“昨日是我不好,對你太兇。可是你不該趁我不留意的時候做出那樣的事。”

穆清埋頭吃飯,不理他。

澤葉繼續唱獨角戲:“你若有話想同我講,只需動動嘴皮就行。雖然你發不出聲,但我只要看到你的唇型,便知道你在說什麽。”

唇語?!

是打算永遠不讓他開口講話了?

穆清咽了口飯,嘗試著伸展舌頭,不過很遺憾,舌頭伸不長。準確地說,舌頭伸不到兩齒之間。

他咬不到自己的舌頭。

雖不知澤葉對他的舌頭動了什麽手腳,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舌頭還是完整的。

“過幾日,我帶你騎馬到後山狩獵可好?”

聽澤葉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穆清內心有些五味雜陳。

原本,澤葉的騎技和箭術都是他親手教的。那時的澤葉是個柔弱書生,膽小,傻呆傻呆的那種。

然而誰能想到,今時今日的澤葉會是這副的模樣?明面上老實無害,實則拽上天了都。

其實穆清早就註意到了。

澤葉的眼尾有一抹煙熏般的黑暈,雖不是特別明顯,但卻藏不住,使得他無由地多了股妖氣。

短短三年,他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變為武功絕頂的強者之尊,其中必有很深的緣由……天知道他背地裏練了什麽旁門左道的邪功。

穆清收回困惑的目光,不願為他費心勞神。

“穆清,你方才在看我?”

澤葉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有點小激動,是容易滿足的幸福感。

穆清:“……”

滾。

餘半仙回到丞相府後,第一時間去見澤葉。

聽這老頭子陳述,裕王的病情暫時穩定,短期內不會死。至於祁坤,多半活不過十日了。

病有深淺,死自然也是分前後的。

澤葉心知肚明,沒有多過問,只抿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道:“我只想等裕王將聖藥拿出來。”

餘半仙想了想,道:“老朽估計,裕王是不敢吃那金丹。畢竟是外邦使臣所贈之物,倘或不慎,恐會要了性命。還不如忍著病痛折磨,多活些時日。”

“哦?”澤葉放下茶杯,“若我將那救命金丹放到你面前,你可能辨清真偽?”

所謂真偽,真即救命,偽即要命。

餘半仙回道:“這個倒是不難。”

澤葉微微勾唇,續言其它:“你待會兒幫我開個安神養氣的方子,務必保證服用後半個時辰便能使人入睡。還有,最好別是苦的,能當補湯喝就更好了。”

餘半仙老眼眨巴眨巴,“又是給穆公子用的?”

澤葉斜他一眼。

餘半仙瞇眼笑:“自打穆公子入府,老朽都快成配藥師了。”

先是祛疤用的奇效藥膏,緊接著又是為穆清量身定制的安神湯。

“配藥師?若你能配出聖藥,我會開心到死。”

澤葉的眼睛瞇了瞇,怪怪地盯著他。

“聖藥?”餘半仙惶恐擺手,“據老朽所知,聖藥的配方繁雜之至,又盡是些稀罕難尋的玩意兒,老朽可是無論如何都拼湊不齊啊。即便拼拼湊湊把配方弄清楚了,每味藥材的用量和制藥過程也是關鍵吶……老朽,老朽做不到。”

澤葉輕笑一聲:“這麽緊張做什麽?我有逼你嗎?”

餘半仙眼神呆了呆:“噢,不曾,不曾。”

一張老臉笑開了花。

澤葉服了他。

餘半仙辦事神速,很快就配好了安神的方子。

此後,穆清每晚都睡得異常安穩。

只因他每到睡前都要被澤葉監督著喝下一碗所謂的“安神湯”。此湯確實安神,灌下肚去沒多會兒便催生綿綿的困意,總是令他無比順暢地沈入夢鄉,半點不帶掙紮,而且第二日醒來時精神極佳。

一連五日下來,穆清的氣色好了不少,紅紅潤潤的。欣喜之餘,澤葉繃緊的心弦也松了幾分。

穆清夜裏之所以睡不好,恐怕是因為亂動歪腦筋,費神過了度。

如今給他喝安神湯,正好防止他夜間胡思亂想、瞎折騰。

澤葉很願意在他身上絞盡腦汁花各種小心思,以至於搞得自己日日夜夜反側難眠,真的。

但澤葉永遠不會給他自己喝安神湯。

這也是他的卑鄙之處。

而對穆清來說,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這日子過得簡直和圈養的家豬沒區別。

今早起床梳洗時,穆清發現鏡子裏的自己似乎變胖了些。雖然只是一點點,但逃不過他的眼睛。

被仇敵養肥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恥辱!

穆清心中正想著如何擺脫這樣的尷尬局面,澤葉又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眼前。

不知今日發什麽無名瘋,澤葉蹲在床前給他穿好鞋,臉上笑得挺傻,牽了他的手,道:“走。”

穆清:“……”

他被拽著走了幾步路,不情不願的,使勁想要抽離自己的手腕,反被澤葉握得更緊:“我之前說過,要帶你騎馬狩獵。整日待在屋子裏,你不悶嗎?”

穆清:“……”

可惡,分明是他把他關在房裏不準出去的!卻說得好像是穆清自己偷懶不肯出門一樣。

無恥,太無恥。讀書人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澤葉用滿含笑意的眼神勾他:“走啊,以後我多帶你出門散散心。”

也許是被澤葉關在房裏太久了,胸腔裏悶得慌,穆清內心深處是很想到外面走走的。兩條腿更是不像話,不聽使喚地就跟著去了。

丞相府的建築布局很是覆雜,回環曲折,迷宮一般。就像澤葉本人,腦子裏彎彎繞繞的,從來看不透。

沒走多遠,穆清便累得氣喘籲籲,光潔的額頭上滲出透明瑩亮的細汗,雙頰因發熱而生出粉暈。

他如今的體力實在孱弱得過分,居然連個女孩子都比不上了。

此時此刻,他只希望澤葉不要回頭看他,否則會丟死人。他會無地自容的。

“……!!”

胸口一緊,呼吸一滯,澤葉把他打橫抱了起來,疾步流星地朝大門走去。

他難堪,張了張嘴,忘了自己一個字都吐不出,隨即閉緊唇。

用眼睛示意澤葉:放我下去。

澤葉笑了笑,不肯。

丞相府門口有守衛站崗,穆清一頭埋進澤葉懷裏,不能見人。

澤葉步履穩健地下了臺階,走到一只大石獅子旁,才慢慢把他放在地上,繼續對他笑。

穆清捏了捏拳,真想打爆他的天靈蓋問問他是不是吃了不可解的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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